我的同学是警察

桠村的村主任姓林,人们惯地叫他林村长。林村长有个侄儿,小名叫蜂子。

蜂子痴迷武术,读初中那阵,为了学到真功夫,他曾偷了家里一百块钱,不声不响独自跑到河南,上了少林寺。被找回来后,他就辍了学,成天到镇上去看录像,从武打片里学招式。练了些三脚猫功夫,蜂子啥也不做,天天在村里炫耀。一见到人,他就有模有样、耀武扬威地耍几招。谁笑他,要揍谁;不夸他,也要挨揍。

开初,挨揍的人找林村长解决,可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蜂子照样我行我素。以后,大家不再找林村长了,只是见了蜂子就躲,不去招惹他。

这天,蜂子又横在进村的小路上吼着挥拳、踢。有好多天没人围观他,夸他了,他寂寞着啊。在他练得最起劲的时候,倔老李从地里回来了。倔老李五十岁,背着柴草,屁股一颠一颠的。走到蜂子面前,倔老李想绕过去,可路太窄,他只得叫蜂子让一下。蜂子黑了脸,挥着拳头说,就这样过去?还要咋的?这样说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倔老李不该用鼻子“哼”那一声。蜂子不是傻子,他当然听出了弦外之音。这还了得,蜂子一步欺上前,探出巴掌,甩了出去。只听“啪”地一声,倔老汉就捂了脸,歪在了地上。

蜂子丢下倔老汉,倒剪了双手,趾高气扬地进了村。

俗话说,“打人莫打脸,说人莫揭短”。活了几十岁的倔老李,脸给蜂子打了,还怎么活?村口,聚了一大人,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着。倔老李丢下柴草,抱着头,头差点埋进了裆里。他急急穿过人,逃一样回了家。

回到家,倔老李“咚”地把自己摔在床上,啥也不说,只是流泪。老婆儿子安慰他,他一句也听不进。末了,他说,“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这气不出,没法活了。算了吧,老头子,那蜂子我们惹不起。听了老婆的话,倔老李把目光放在了儿子敦子的脸上,敦子怯怯地退了一步,低下了头。倔老李拍打着床沿,像女人一样,号淘起来。

我有办法了。敦子突然站起身,冲倔老李说。

什么法子?快说。倔老李止了哭声,催。

我有个同学在派出所,我找他去。敦子甩门而出。

在村口,敦子遇到了林村长,林村长问上哪儿去,敦子说,蜂子打了我爸,我同学在派出所,我找他去。

傍晚,敦子兴高采烈地从镇上回来了。

人们拥着林村长,上前围住了他,打听情况。

敦子笑眯眯地扫了一眼人,咳一声,慢吞吞地说,他到县上开严打工作会去了,我问到了他的手机号,在电话里给他说了这事儿,他拍着桌子说,一定会给我讨个公道的。

不会吧?没听说过你有这样一个同学呀?有人不信。

不信也行,等着瞧吧。敦子撂下这话,看了看林村长,走了。

天黑透了,林村长进了蜂子家。蜂子站在屋中央,正在比划招式。惹祸了,你还在比,比个球!林村长骂了一句蜂子,接着把情况说给了蜂子和他父母,劝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想法私了算了,不然闹大了吃亏的肯定是蜂子。可是,蜂子却把头一硬,说,他那是鬼话,我才不信。最后,林村长费尽了口舌,蜂子也只是勉强松了口,答应看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敦子的壮举让蜂子无话可说了。

桠村是县农业局的对口扶贫村,敦子家是全村的特困户,前几个月扶贫的人送了他一头怀崽的羊,说是仔子出生了,就会变成一羊。平时,敦子全家把羊当宝一样,现在敦子却要杀羊了。林村长路过,刚好看见敦子举起刀,连忙喝止了他,问他杀羊干嘛。敦子收回刀,说,我同学吃这个,他明天来,没什么好招待的,只得宰它。敦子说完,红了眼,别过头,一刀刺了出去。

羊死了,林村长呆了,敦子看着滴血的刀,竟然笑了。

临过中午,林村长和蜂子陪着蜂子,提了糖和酒,上门陪罪来了。蜂子走到倔老李面前,林村长吼,跪下!蜂子不跪,林村长就一巴掌扇了过去。蜂子不情愿地跪了。说话!林村长又吼。蜂子就慢吞吞地说了话,请求倔老李原谅他。倔老李笑着说,算了算了,过去了,你起来吧。接着,他又对敦子说,给你同学说说去,不麻烦他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算了吧。

敦子只得又走了一趟。

晚上,倔老李一家三口盯着灯光下的羊肉,像给剜了心头肉一样难受。

一觉睡过,两天没出门的倔老李,又挺抬头地在村里走动了。可是,他哪里知道,派出所里的人,敦子一个也不认识,更别说同学了。敦子两次去镇里,只是走走过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