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脸蜻蜓,右脸蝴蝶

李子的心情很不好。

李子刚和老婆吵了一架,老婆的架势很凶,好像要把他生生活吃了似的。李子铁青着脸,拿盘子出气,几个盛菜的盘子打着旋儿,飞出了窗口。窗外是一片茂盛的草坪,盘子飞进草丛中,没了一点声息。

这个时候,李子坐在公园里的石凳上。四周,静静的,很偏僻,不远处传来的各种声响被几笼竹林过滤了,显得模糊而遥远。烦躁躁的李子,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心情好了些,李子便发现了情况:离他几步远的一笼竹林里,两个拥在一起的背影若隐若现。他正想凝神细看,耳朵里却钻进了他们的嘀咕声。听声音,李子知道,他们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女人说,你看我,漂不漂亮?

男人说,当然漂亮,那天晚上,一看到你这样子,我就着迷了。

女人又说,那我就不洗了,让你天天看。

男人又说,好啊,洗脸的是小狗!

李子听到这里,觉得挺不好意思,偷听别人说情话,算什么事儿呢?李子正要离开,又听到了一阵轻轻的笑声。那笑声里,有一种化不开的忧郁,化不开的哀伤。怎么会这样?李子想。他还没想出个头绪,就看见一男一女从竹笼里走出来了。女人扶着男人。男人脸苍白,弱不禁风的,好像风一吹就倒。女人的脸很特别:左脸上,画了一只蜻蜓;右脸上,画了一只蝴蝶。它们都张开了翅膀,跃跃欲飞的样子。

女人和男人经过李子身边,停下了脚步。

男人迎着李子躲闪的目光,指着女人,问,她脸上画的,好看吧?

好看,李子说,你画的?

哎哟!男人夸张地叫了一声,你别掐我呀!一声叫过,女人和男人就一起笑。边笑,男人边说,我画得不好,是画匠画的。公园进门左边,有个小摊子,专门给人画肖像。那人手艺好,几笔就画好了,五块钱,便宜。

话说得多了,男人不住地喘粗气。女人慌忙扶着男人坐在了身后的石凳上,她一边替男人口,一边埋怨男人,医生不让出院,你偏不听。今个儿你生日,晚上我约几个朋友到医院来就是嘛。开化妆舞会也可以呀,大白天的把我脸弄成这样儿,你要看我就让你看个够。男人看着李子,咧着嘴,一直笑。

一看到你的脸,我就好像变成了一只蜻蜓,你也变成了一只蝴蝶,我们一起飞呀飞的,好看哩。男人说。

不对,我们都是蝴蝶。女人说。

不对,女人才是蝴蝶,我一个男人,只有做蜻蜓才勉强说得过去呀。男人说。

蝴蝶和蝴蝶相配啊,怎么和蜻蜓成了一对?所以你也是蝴蝶。女人说,你前世是蜻蜓,今生被我同化了,变成一只蝴蝶了。不然别人怎么说,我们有夫妻相呢?

李子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的争论,他觉得女人的话很有道理。李子还想听下去,但男人举了白旗。男人说,好,你对你对,我又错了。这就对了嘛,谁叫你是男人呢?女人轻笑着,扶了男人慢慢走了。男人走的时候,对李子说,走啦,晚上有朋友来,得准备一下。

李子看着男人和女人的背影,想起了老婆,想起了和老婆谈恋的日子。李子后悔了,后悔不该为了一丁点小事和老婆闹得鸡犬不宁。李子站起身,掏出手机给老婆打了个电话。李子走到门口,没等多久,就看见老婆远远地走了过来。

李子拉着老婆的手,朝画匠走去。他边走边说,别生气了,来,让画匠给你化个妆,晚上请几个朋友,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老婆气鼓鼓地甩开了李子的手。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中午是我不对,你说得对,生日一年才一回,是该好好热闹热闹。钱嘛,会用才会挣。

李子老婆坐在了矮凳上,画匠问,画什么?

左脸——右脸——都画蝴蝶。李子想了想,说。

老婆狐疑地看着李子。李子说,画吧,没事,晚上给你讲个蜻蜓和蝴蝶的故事,蛮有道理的。

李子和老婆回家,小区的熟人看见他老婆那张特别的脸,都笑着打招呼。甚至有人问李子,中午看到你家窗口外面盘子乱飞,你们在干嘛呀?李子头一扬,指着老婆回答,那是我在教她练女子飞碟,准备参加2008年奥运会哩。

练你个头!老婆嗔骂了一句,拉着李子蹬蹬蹬几步跑进了楼道。

楼道里,尽是李子和老婆的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