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慧云离婚了。

慧云有一个儿子,叫小庆,六岁。

村里谁都知道,慧云的人是邻村的刚子。可是,他们要结婚的时候,慧云却嫁给了敏庆。那天晚上,田野里欢快地流淌着皎皎的月光,慧云脸上的泪亮亮的,像两条小溪。刚子,对不起,你也知道,我爸住院,等着要钱救命,我们都拿不出来,我只有这样了。慧云哽咽着说。刚子铁塔一样立着,不吱声。突然,刚子抱住慧云,把她粗暴地放倒了。他们身边,是一个草垛,两人躺在草垛下,月光在草垛上颤动着。

渐渐地,夜深了,一切复归于平静。

刚子拥抱着慧云,轻声说,慧云,嫁给我吧。明天,我再去借钱,好吗?

十多天了,你一分钱都没借到,别再心了,这是我们的命。慧云说。

可是,他那德你也知道,认为有几个钱,不得了,你嫁给他,我怕你过不好。刚子叹了口气。

这是他的条件,由不得我了,我爸那样子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啊。慧云无可奈何。

几天后,慧云嫁给了敏庆。敏庆说话算数,当即把五万块钱抱到了医院。有了救命钱,却没能救得了命,慧云的爸终究还是去了。

刚结婚那阵,敏庆对慧云很好。后来,有了小庆,他就慢慢变心了,和别的女人好上了。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小庆,看着小庆的长相、格,慧云什么都明白了。慧云不怪敏庆,她还主动找到他,协议离了婚。慧云没要敏庆的钱,她只要了那两间砖瓦房,和小庆住在了一起。

这天傍晚,远远地,慧云看见刚子提一个塑料袋,朝她家走来了。

突然看见刚子,慧云心里一些异样的东西,便像潮水一样往上涌。她已经好多年没看见过他了,她只是听说,刚子去外乡,做了别人的上门女婿。

刚子站到了慧云面前,他老多了,又瘦又黑,一点也不像三十几的人。慧云的心就痛了一下,又痛了一下。

来看看你。刚子嗫嚅着说。然后,他蹲下子,从袋里拿出几包饼干,递给小庆,又说,吃吧,叔叔专门给你买的。

小庆怯怯地看了一眼慧云,不敢接。慧云就说,拿着吧。小庆接在手里,撕开封口,塞了一片在嘴里,没嚼几下,就扑噗一声吐在了地上。不好吃。小庆把剩下的饼干扔给了刚子。刚子讪讪地笑,很尴尬。

慧云正要教训小庆,刚子连忙拦住她,对小庆说,没事没事,叔叔下次给你买好吃的。

去玩吧,和叔叔说说话。慧云支开小庆,看着刚子,反而不知说什么好。刚子也一样,几次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互相看着,中间像隔了一层什么。

天黑了,刚子说,我该走了。

慧云点点头,说,好好和她过吧,你也不容易。

我们离了,我早就回来住了。刚子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这句话。送走刚子,慧云静不下来了,刚子的话,在她耳边缠绕着,赶都赶不走。一个晚上,慧云都没睡着。

离婚后,敏庆离开了村子,和他的相好去了县城。进城后,他用积蓄租了住房、门市,做起了服装生意。不知怎么搞的,刚子走后的第二天,他也回村找慧子来了,像凑热闹似的。

你回来干嘛?慧子的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

看儿子,不可以吗?敏庆笑嘻嘻地说。

不等慧子说话,敏庆一把拉过小庆,把他买的玩具、零食一古脑儿摆在了桌上。小庆高兴得手舞足蹈。喜欢吗?敏庆问。喜欢。小庆欢呼着。敏庆矮了身,指了指脸。小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跑一边吃东西,玩玩具去了。

慧云,还是你好,跟我吧,跟我进城去。敏庆说。

她呢?她不要你了?慧云说。

那贼婆,卷了我的货款,不知跑哪儿去了。不过,我还有一点钱,可以东山再起,你放心吧。敏庆说。

别做梦了,你走吧。慧云咬着牙说。

敏庆缠着慧云,死乞赖脸地不走。眼看天暗了,慧云不管三七二十一,喊了一个摩的,把敏庆轰走了。村里有几辆摩的,专在乡场上拉客。村里到县城,也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就这样,刚子和敏庆两个男人,走马灯似的,往慧云家里跑。

刚子来,每次都给小庆买吃的,但小庆不领情,总嫌不好吃,对他话很少,还恶声恶气的。刚子也不介意,总是默默地帮慧子做活儿,特别是播种、收割的季节,成天忙得转。有时,他还把慧子拽到一边,亲自下厨做饭。慧云没事做,就抱着儿子,看着刚子忙碌,脸上的笑意里荡漾着温馨。

敏庆呢?好像和刚子较上了劲儿,以前从不做农活的他,也学起刚子来了,虽然没有刚子卖力,却也像模像样。和刚子相比,敏庆更明,他买的东西很对小庆的胃口,很讨小庆的欢心。

有一次,刚子和敏庆在地头相遇了,不知道怎么的,他们竟然吵了起来,还打了一架。两个人都弄得鼻青脸肿。村里像炸了锅,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的故事,越说越玄乎。慧子夹在中间,有苦说不出。她想,干脆嫁给刚子算了,但一想到小庆不喜欢他,她又怕小庆过得不开心,果真如此,她即使再开心又有什么用呢?和敏庆和好吗,正像敏庆所说的那样,小庆进城了,读书的条件好了,小庆倒开心了,她又不开心。但是,如果不快刀斩乱麻,说不定,那两个男人还会闹出更大的事儿来。

慧云进退两难了。

还是让小庆决定吧,说不定……慧子充满了希望。

慧子把小庆叫到跟前,郑重地问他,你想要爸爸吗?

想要。小庆脱口而出。

你想要谁做你爸爸呢?慧云又问。

当然是原来的爸爸呀。小庆说。

不想刚子叔叔做你爸爸?慧云不甘心。

不想,原来的爸爸有钱。小庆说。

慧云的心猛地一沉。她想对小庆说,刚子叔叔才是你真正的爸爸哩。但慧云没说,慧云看着院子里那一地皎皎的月光,又想起了那个草垛和那个草垛下颤动着的幸福。

慧云的心,又开始痛了,痛了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