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斤

刘三斤好酒。

刘三斤能喝多少,谁也说不清。有人说,他能喝三斤。其实,这是根据他的名字臆断的,是不准确的。当初,他爸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小,还不会喝酒呢。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听说他出生时,只有三斤,他爸是个很随便的人,就随便这样叫了,和酒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凡喝酒的人,都是沙地的萝卜,别人一带就去了,刘三斤也是这样。只要谁喊,刘三斤,走,去喝酒。刘三斤就应一声,和女人交待几句,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抱住别人的肩,说,每人只喝二两,不能喝多了。可是,一到了兴头上,就管不住自己了,有时一喝就是几个小时。喝到最后,刘三斤总是豪气干云,不把对方喝趴下,绝不罢休。这样一来,刘三斤不仅要掏钱,还得把对方送回家。但是,刘三斤高兴。对方也高兴呀,白醉一场,舒坦。如此一来,刘三斤的酒名就出去了。别人心情不好了,请他,他去;别人酒瘾来了,请他,他也去……村里人都说,这刘三斤呀,真是!听起来,意味深长。

这天,刘三斤陪李二娃喝酒。李二娃失恋了。

谁都知道,酒量和心情有关。李二娃心情糟糕,酒量也糟糕,还没怎么喝,就醉了。刘三斤唱独角戏,没意思,就摇摇头,结了账,把李二娃送回了家。然后,他也往回走。在路上,他还顺便买了瓶啤酒,要了根吸管,走一步,吸一口,比神仙还快活。

老远,刘三斤就发现,他家的门紧闭着。慢悠悠走到门前,掏钥匙,打不开。刘三斤就敲,开始是温柔的,温柔了几下,还是不开。刘三斤就用拳头擂,使劲儿擂。擂了半天,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女人,女人的脸红红的,慌乱地理着头发。刘三斤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女人,大步朝屋里去。屋后,后门大开着,一个人影快速地从刘三斤的视野里消失了。

刘三斤提着酒瓶,返回来,视着女人,说,那男人是谁?

什么男人?你是酒喝多了吧?女人镇定了些。

喝没喝多,我自己清楚。说,他是谁?刘三斤举起了瓶子。

女人不吭声,刘三斤火了,他的瓶子落在了女人头上。女人抱着头,哭了。看着女人一头的血,一头的啤酒泡沫,刘三斤怔住了。女人是个好女人,从没管过他。他们结婚好多年了,还没得一男半女,人们都说,那是酒害的。女人也信,就劝他少喝点。后面的话,女人没说出来,刘三斤明白,但他偏不信邪,还是喝。平时,刘三斤对女人也好,他还从没动过女人一指甲。

现在,刘三斤居然下狠手了。

女人不管刘三斤,一溜烟跑了出去。

第二天,女人回来了。刘三斤正在喝酒,桌上就一碗泡菜。

女人说,我们离婚吧!

刘三斤还是喝酒,不回答。

女人又说,你不说话,可以,反正,我啥都不要,离定了。

刘三斤倒了一碗酒,一口干了。然后再倒了一碗,又干了。

一瓶酒见了底,刘三斤就说,离吧。于是,就离了。

面的事,刘三斤就不知道了,但还是要说一下。离婚后,女人找到那个男人,说,我离婚了,我要和你过。男人说,你是晓得的,我有家。女人说,你说过,你会对我负责,会娶我的。男人说,那天,我喝了酒。女人说,你真不要我?男人双手一摊,说,要啊,你做我的情人吧。女人给了男人一耳光,骂了声骗子,就走了。

女人不知上哪儿去了。

有一天,李二娃对刘三斤说,我看到你女人了。

刘三斤眼里亮了一下,问,真的?在哪儿?

李二娃说,在东宫庵,当尼姑了。

刘三斤再次怔住了。回过神来,他就去了东宫庵。东宫庵不远,就在村子后面的半山腰。

刘三斤终于又见到了女人。见到女人的时候,正是晌午。女人穿着灰的长袍,戴着一顶灰的帽子。女人站在一口井边,正在打水。女人力气小,打了几次,都没成功。刘三斤上前,说,我来吧。

女人没看刘三斤,还是打自己的水。终于打上来了,女人挑了水,一步一步消失在了一个拐角处。

刘三斤坐在井边,没走。他在等女人,他相信,女人还会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女人又来了。这次,刘三斤面对面,看清了女人。他发现,女人的脸白红,一层密密的汗珠,把她衬托得更好看了。

女人还是不理刘三斤。她径直走到井沿,开始打水。

刘三斤上前,抓住女人的手,说,我错了,不该打你,跟我回去吧,我们复婚。

施主,请你松手。女人沉下脸,说。

刘三斤心里一沉,但他还是紧紧抓住女人的手,说,跟我回去吧。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你相信我。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女人说。

回去吧,我很想你。刘三斤眼泪花花地哀求。

女人猛地向后一退,挣脱了刘三斤的手,指着井水说,要我相信你,简单,不能喝酒,要连续喝这井水,喝五年,你行吗?

行是行,可是……刘三斤犹豫着说。

没有可是,你一早一晚,就来挑水。不管你做不做得到,五年后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女人说。

是的,蒙不了你,谁都知道这是口古井,喝了这水,面都不一样。刘三斤说。

你走吧。女人说。

刘三斤走了。女人看着刘三斤的背影,长叹了一声。这时,女人背后的堂,木鱼声声,如密集的雨点,响在她的心上。

女人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在女人朦胧的泪光中,刘三斤的步子有些发虚,走得也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