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猴的前世今生之一:我不是一只猴

小猴长得像猴,村里人都说,他是猴变的,他就是一只猴。

小猴没见过猴,不知猴长啥样子。小猴疑惑了,自己有鼻子有眼,和村里其他人比,零件没少一样,没多一样,怎么会是一只猴呢?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七岁的小猴正倚着一棵槐树,抬起头,看天。虽然,小猴已经七岁了,但还不大会走路,他只会扶着墙壁或是凳子之类的东西,一小步一小步,向前挪。否则,他就只有四肢着地,向前爬了,像狗一样。其实,确切地说,像猴一样。因为,他身材瘦小,像猴;他的脸,也像猴。不仅如此,小猴还擅长爬树,那样子,和一只猴真的没什么区别。

远处,刘老师朝小猴走了过来。刘老师是去学校上课的,他在村小学教书。

小猴,看什么呢?刘老师走到了小猴面前,说。

小猴收回目光,一看,是刘老师,转身就抱住树干,双一蹬,嗖嗖嗖地窜上了树。

大河呀大河,你这家长是咋个当的哟!刘老师摇摇头,冲着大河的家,扔下一句话,走了。

大河是小猴的爸爸。前不久,刘老师曾拍着他的脑袋,对大河说,你家儿子啥都好,就是不会走路,让他多练吧,是能够出来的。于是,大河就拿了一根竹鞭,他走路。一时半会可以,久了,小猴就没了耐,总觉得走路,不如爬着自在、舒服,于是就坐在地上,不动,只是哭。大河就舞起鞭子他,了几下,没什么效果,也懒得了,任他去了。

从此,小猴一见刘老师,就躲。他怕刘老师又要他爸他走路呢!

小猴透过密密的树叶,见刘老师远去了,正要下树,又看见了他爸。他爸大河挥着一根长鞭,恶狠狠地,朝他走了过来。

来到树下,大河仰着头,吼,下来!

小猴说,不!

大河又吼,真不下来?

小猴说,就不!

父子俩僵持了一会儿,大河转身找来一把斧头,往树干上一挥,斧头就被树咬住了。然后,他摊开双手,吐了一口,边边说,再不下来,我就砍树了。

大河的狠劲上来了,小猴就怕了。小猴哧溜滑下树,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从今天起,我就当一回家长给你看。大河看着刘老师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

大河像拎小鸡一样,把小猴拎到墙脚,说,今天,你必须给我走,走两个小时,不然,看我不死你。

小猴还是哭。

大河一鞭子了下去,痛得小猴一弹,跳了起来,扶住了墙壁。

走!你想当小猴子,我可不想当老猴子。大河吼。村里人管他们父子俩,一个叫老猴子,一个叫小猴子,大河忍气吞声,受了。现在,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小猴身上。他见小猴还是不动,就下了重手,劈头盖脸又是几鞭子,又狠又准,小猴鬼哭狼嚎。

小猴知道,不走不行了。

小猴就慢慢地,扶了墙壁,挪开了脚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两个小时,小猴觉得好漫长。有好几次,他都想一屁股坐下去,爬一段,再走。但他看一眼大河手里的鞭子,再看一眼大河凶狠的目光,就不敢了。他发现,大河变了。往天,大河才不怎么管他呢,只要他高兴,可以绕着村子爬一圈,可以带着几个小伙伴,到树上给他们掏小鸟,换取他们少叫几声小猴子和老猴子,还可以一个人爬到村小学,爬上那根木头做的旗杆,那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和红旗上的五角星。即使听了刘老师的主意,大河他走路的那些天,也没这么狠过。于是,小猴有些恨大河了。他在心里,学着村里的人样子,骂了几声老猴子。骂完,小猴解气了,走得也顺溜多了。

时间到了,大河放下鞭子,抱起小猴,说,记住,你是人,不是猴子,你不能爬一辈子,你一定要学会走路。不然,我这个爸真的就是白当了。明天,继续!

小猴一听,露出了哭相,但他没哭出来。

第二天,第三天……到第七天,小猴就能单独走了,但走得不利索,歪歪斜斜的,掌握不了平衡,那样子和一个一两岁的小孩差不多。

半年后,小猴终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能够行走自如了。

为了这一天,小猴身上的重重鞭痕,一茬一茬地生长,一茬一茬地消失。从小,村里人都叫他小猴子,虽然他从不承认自己是猴,但人们叫得多了,有时,他也怀疑,怀疑自己真的是不是人,但会走路的那一刻,他终于确信,自己是一个人了。那天,他围着村子,走啊走啊,不知疲倦地走着,他要让村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看见,他,小猴,会走路了。

小猴会走路,村里人都看见了,他们先是惊奇,再是不屑。

小猴子,会走路了?有人明知故问。

会走路又咋样?会走路还是一只猴。有人不以为然。

有一次,刘老师正好经过,他挤进人,把小猴拉出来,说,别理他们,走,我送你回家吧。

小猴跟着刘老师,默默地走。

在路上,刘老师又说,小猴,你不错啊,终于可以走路了,从地上站起来了。

小猴停下脚步,歪着头,说,是人,都可以站起来的。

刘老师一愣,他没想到,七岁多的小猴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之后,刘老师就说,小猴,到家了,你回吧,下半年我教一年级,来读书。

小猴说,好!

小猴跑进屋,捧出一块西瓜,追上刘老师,双手举到他眼前,说,刘老师,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是一只猴。

说完,小猴就笑了,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