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是理想/古龙孙

活着,为了什么?为了实现理想。那当你用尽一生,理想都无法实现时,卑微的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人生最悲哀的,不是心死。而是,活着的时候你无法回答,卑微的活着,为了什么?

张孝贵生长在农村,在苦水里长大。家里花光了积蓄才勉强供他念到高一,高二那年张孝贵就开始琢磨着边打工边读书。傻人还真有傻福,学校小卖部那位阿姨心肠好,见他老实,长得可爱,体谅到他家的难处,就让他在店里帮干点活,借此周济他。于是,张孝贵就在阿姨店里打工,直到毕业。

阿姨有个漂亮的女儿,在政府部门上班,每逢双休日,总会回来和阿姨团圆。张孝贵每回见到她,总觉得她像一朵花,好似梦里经常看到的那一朵。高三那一年,张孝贵的梦里老是出现一所大房子,房子里住着一位像花一样的女人。毕业那一刻,张孝贵终于明白,那就是他这一辈子想要实现的理想。

怀揣着所谓的理想,高中毕业后,张孝贵南下到了广州,进了一家电子厂,开始了三班倒的生活。和尚般枯燥无味的日子,对于初出社会的张孝贵来说,倒也能按部就班,轻松应对。最难应对的,是同车间一位女工在下班时间递给她的一张电影票,接住的那一刻,他竟不知所措。那是个多情的贵州女孩,活泼开朗,粉嫩的脸上时常镶着一个小酒窝。

惶恐不安地看完了电影,从始至终张孝贵都没有摸过女孩子的手,依稀记得说了几句不着边的话。而女孩却是笑靥如花,心满意足似的。那醉人的表情,着实让情窦初开的张孝贵那颗小心脏微微动了一下。暗下决心要和贵州女孩开始一段美妙的恋情。

是缘也是劫,缘分来的时候,劫难往往也跟着接踵而至。谁也没料到,金融危机突然爆发,电子厂裁员,结果张孝贵和女孩双双都被裁了下来,两人失业了。贵州女孩扯着张孝贵的衣袖,苦苦哀求,要他跟她回贵州。张孝贵含泪望着女孩,心里想着那所大房子。没有大房子,像花一样的女人住哪儿?

张孝贵开始了北上的旅程。忘不了贵州女孩送他上火车时,依依不舍,含情脉脉的眼神。那最后一次的回眸,深情的凝望,让张孝贵瞬间产生了抛弃理想投入她怀抱的冲动,差点就瓦解了张孝贵所有的矜持,不过,最终也还是差一点而已,火车最后还是载着张孝贵呼啸北去。

张孝贵从此加入到了“北漂”的行列。由于文化水平低,张孝贵只好每天跑到“北影”门口找活干。久而久之,竟在“北影”跑起了龙套,做起了“群众演员”。运气好的话,还能在某些影视剧里露个脸,或在某些动作片里当个替身什么的。

一般来讲,群众演员接一次活,大概三四十块。假如拍一天的戏,那还能吃到一两餐饭。替身的话,是个危险活,几百到几千不等。伤得轻不医治,伤得重也不过是给一点补偿而已。总而言之,跑龙套就是苦、累、贱的活儿,剧组基本上是把人当狗使唤。

张孝贵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接替身这样的活儿了。这些年来,为了生存,他什么都接,什么都干,已经忘记了身上那几百道伤疤,拼了命也要混出个样。虽然一直都没有出头之日,可他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不能放弃。今天,导演要求替身,在男主角负伤倒地时,替代男主角的角色,匍匐地穿过满是爆炸物的战场。

拍摄开始了,男主角负伤倒地。张孝贵匍匐前进,四周是燃烧的火海,时不时有爆炸声,张孝贵艰难行进中。不料,在行进到离规定的炸点位置还有一段距离时,炸药却“嘭”一声提前爆炸了。张孝贵因炸药提早爆炸而被烧伤。脸部、背部、手臂、腿部均有不同程度烧伤,随即被剧组送往医院紧急救治。

全身缠满绷带的张孝贵,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上半身大面积被药膏涂抹了烧伤的部位。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眼神充满了迷惘。人为什么要活着呢?一个人,只有在他失去很多东西以后,才会舍得花时间思索,生命的意义。

卑微的活着,为了什么?在苦苦的思索中,张孝贵逐渐醒悟过来,原来,那所大房子和房子里像花一样的女人,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白日梦,用来支撑自己坚强地走完这冗长的一生。这么多年来,自己所做的百般拼搏千般努力,都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为了活着而活着。活着,就是自己的生存目的。卑微的活着,竟然就是自己的理想。想到这,张孝贵不禁苦笑起来。

当我们在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里,为了工作、房子、婚姻而奔波劳碌的时候,当我们被生活层层盘剥一无所有只剩下活着的时候,有谁抽空想过自己的理想?谁来高傲地回答,活着,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