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土鸡都卷入一场战争

爸爸和邻居家的黑白公鸡的第二次决斗,是在没有双方主人到场的情况下进行的。决斗的发生很突然,谁都没有精心去准备。

当时,爸爸正领着家族里的土鸡们在草地上悠闲地晒太阳。邻居家的黑白公鸡站在两家之间的篱笆上看见了爸爸。他一看见爸爸,心里就会不安,就容易冲动。这一次,他看见爸爸从容不迫地在草地上踱步,他又气得不行,他一激动地发抖,篱笆也跟着他晃晃悠悠地战栗。黑白公鸡控制不了自己的疯狂情绪,这坏情绪就像泛滥的洪水,先吞噬了他自己,等他自己真的疯狂起来,他就头脑发热地扑向我爸爸了。

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

这场决斗,令我们毛骨悚然。两只眼睛发红的大公鸡一交手,几乎没有扑空的会合。真的是嘴嘴见血,爪爪见肉。几分钟过去,地上就落了爸爸的红黄色的羽毛和黑白公鸡的黑白色羽毛。偶尔还能看见草叶上的血迹。那血迹不知道是谁滴落的,分不清了。

我看得眼花缭乱。我的呼吸都变短了,变得局促不安,频率加快。我为爸爸捏着一把汗。

这时候,我无意间回了一下头,正看见“假洋鸡”姨妈。他站在土鸡们的前边,显得很兴奋,他的两只眼睛飞快地移动着,嘴里不时发出一声两声好。又突然变成了一声尖叫,不一会儿,又开始为两只公鸡叫好。

我不知道“假洋鸡”姨妈在为谁助威,为谁叫好。也许,像她这样的母鸡,没有立场,只是单纯地喜欢两只公鸡在争风吃醋。我看见爸爸和黑白公鸡实力均衡,旗鼓相当。他们两个谁也没吃亏,谁也没占便宜。“假洋鸡”姨妈不为谁叫好,她在为两只公鸡喊好呢。

这是成熟的母鸡留给我这个初涉尘世的小公鸡一个复杂的谜。

渐渐地,我发现黑白公鸡的眼神有些萎靡,他后退的时候多了,他躲闪的时候也多了。爸爸逐渐占了上风,而且,越战越勇。黑白公鸡在连续退了三米远的距离之后,突然转身了。他张开翅膀,不是朝对方发动进攻,而是朝自己家的篱笆墙飞去。这是逃跑。爸爸看见黑白公鸡想逃进自己家的院子,要提前结束战争,不依不饶,也奋力一扑,飞上了邻居家的篱笆墙。

黑白公鸡见状,嘴巴里发出惊慌失措的咕噜声。他以为自己跳上自己家的篱笆墙,我爸爸就不会再追上去了。他哪里想到,爸爸正战到痛快处,根本没考虑是主场还是客场,只有一个心思,捉住他继续厮杀。黑白公鸡一收翅膀,跳进自家院子,几乎是同时,爸爸在空中就扑到了黑白公鸡的身上,一同跌进了院子。

于是,两只红了眼的公鸡,在院子里又扭打在一处,把院子里所有的鸡都惊散了。他们的声音太大,把屋里正睡午觉的男主人惊醒了,他扒住窗户一看,光着脚丫子就冲出来了。黑白公鸡一见是自己的主人出来了,长了点力气,开始反扑。他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我爸爸没感到来自邻居家男主人的危险。爸爸只想在客场也打一个漂亮仗,让对手心服口服。

我是透过篱笆的缝隙看见邻居家院子内的情况的。我看见那家的男主人手里抓起了一根很粗的棍子,正在寻找下手的机会。我惊叫了一声。我是在提醒爸爸。他陷入了很不利的境地。他应该想法脱身,而不是一味的恋战。

爸爸没听见我的叫声。

当我想再次提醒爸爸时,邻居家男主人手里的棍子已经从半空中劈向了爸爸。我的那声惊叫被惊骇卡住了,没有发出声来。

我闭了一下眼睛。等我睁开眼睛时,只过去了一秒钟。那男人手里的棍子带着风声快要落在爸爸身上时,爸爸感到了危险和灾难。他突然间就张开了翅膀,双爪一蹬地,想让自己的身体飞起来。但是,这一切努力太晚了。他的身体尽管腾空而起,那根棍子已经打在爸爸的左腿上了。

我听见爸爸发出的一声惨叫。爸爸掉在地上,不甘心,拖着一条受伤的瘸腿,艰难地飞向高高的篱笆墙,并跌到院子的外边。爸爸毕竟是脱身了。

爸爸的左腿骨断了。

我们的男主人赶回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了。他察看了一下我爸爸腿上的伤势,恼羞成怒地找邻居家的主人说理去了。

在邻居家的院子里,两个男人吵嚷起来,互不相让,越吵越凶,口吐粗话。最后,两个男人终于出手了,都揪住对方的脖领子。两家的女主人闻讯赶来,只骂了两句,就相互揪住对方的长头发撕扯起来。

人也卷入了争斗。把两只公鸡的决斗,升级扩大为人的战争。

这时候,我正依偎在爸爸的伤腿旁边暗自垂泪。我绝望地问爸爸:“你的腿断了,疼死了吧?”

爸爸对我说:“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