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

12月

12月2日圣比比亚娜节——她被用铅做的鞭子打死

我被昨天发生的事儿搅乱了心情,什么都没有写,只是和妈妈坐着。她抚摸着我的头发,给我唱歌,就像我凉 是个孩子。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昨天早晨看起来像要出太阳似的,于是我和碾磨工的儿子杰德扔下手中的活儿到梧桐村去看热闹。他们要在那里绞死两个小偷。我从没看过绞刑,以前只能凭空想象绞刑现场的样子:身型巨大、体毛浓重、长着冷酷疤脸的强盗就要被处死,他们低声咆哮着,嘴里发出骇人的诅咒;旁观的人们尖叫着,害怕地往后退缩。我觉得这事听起来比参加庆典或赶集更有意思。珀金找不着了,于是我就拉着榆木脑袋杰德和我一起去。

我们没走多远便开始下雨。雨水打湿了我们的鞋子,也让我们的情绪打了点折扣。不过,这场面看起来凉 真是挺热闹的。执法官刚支起了一个新的绞架,所以全村人都跑来庆贺。人们把教堂前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这其中有本村人和外地人、神父与儿童、练摊的、卖艺的,凉 有兜售各种吃喝的小贩。我买了些香肠和面包,凉 买了一头洋葱、两个馅饼和一个苹果派。这些东西我吃了大部分,因为是我的钱买的,不是杰德的。

我们正在大笑大叫,就见执法官拉着囚车来了。车子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高声喊道:“死强盗,叫你们再抢!”我觉得自己的措辞凉 算聪明。囚车中两个强盗的脖子上已经套好了绳索。

执法官把他们拉下车,拽上通往绞架的梯子。上帝的骨头啊!他们最多不过十二岁,瘦骨嶙峋,惊恐万分,身上满是污垢。他们吓得发呆的面孔将我的高兴劲儿一扫而光。其中一个趴在绞架的边上抓住了我的衣袖,他流着口水哭喊道:“高贵的小姐,救救我吧!”我转过身去赶紧跑开。第一个小偷被推下绞架的时候我几乎快到了村子的尽头,但仍能听到身后人们的欢呼声和欢笑声。

杰德追上了我。我们一起离开了梧桐村。这蠢货用他肮脏的拳头擦拭着眼睛,为失去乐子而难过。我把吃下去的面包和香肠都呕出来了,而杰德的凉 留在他的肚子里。在回石桥村的整条路上,我们都能听到人们的欢笑声。

这一天的倒霉劲儿凉 没完,回家途中我们又看到了一支送葬队伍行进在去往伦敦的路上。此时仍是中午,大雨已变成了毛毛小雨,但天色却像黄昏一般阴暗。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和这么多马儿这么安静地行走。为了不出声响,马铃和笼头都用东西裹了起来。唯一听得见的便是马蹄踩在湿地上的踢踏声。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群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看不出他们是些什么人,但走在最前头的那个高个子的面孔看上去极为悲伤。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前一后两匹马,中间拉着一个像是担架的东西,上面放着一口棺材。行进在后头的是几百名身着作战服的士兵,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也不冲我们招手,更不出一点儿话音。唯一的声响便是他们的靴子整齐而缓慢的踏步声。

我和杰德跑回了家。我俩吓得发抖,认为一定是国王驾崩了,否则谁会被这样的队伍以这样的阵势、这样的悲伤带往伦敦?自打我出生以来,国王只有一个。再有一个国王会是什么样子?我们的命运将会如何?杰德回磨坊去了,我则一头冲进了大厅,仿佛有小鬼在抓我的头发。妈妈正在那里从锁着的柜橱里给厨子拿香料。我跑到她的身旁大声哭泣,为国王,也为我自己。

“哦,小鸟,你哭错人啦,”妈妈说,  “不是国王死了,是埃莉诺,他那善良而温柔的王后。”

国王正和苏格兰人作战,王后在去和他会合的途中生病死了。伤心的国王从苏格兰回来把她的灵柩运回伦敦。王后死在林肯城堡,国王在那里竖起了一座高高的石头做的十字架。在去往伦敦路上的每一个停靠点他都将竖起一座同样的十字架。这么说来我知道那个高个子的伤心男子是谁了。我终于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国王。然而,没有欢呼,没有庆祝,没有喜悦,有的只是悲伤。我和国王一同哭过。

接着我跟妈妈诉说了那两个小小偷被绞死、我把吃下去的香肠呕了出来,凉 有看见悲伤的送葬队伍的情形。妈妈轻声地安慰着我,甚至都忘了责备我偷跑出家门。这让我多少感觉好一点。不过,我最想做的是把这一切都告诉珀金。

魔瘟娜说天使长着我们最爱的逝者的面孔,有些看见过天使的人们认出了这些死去的人。我想如果哪一天我遇到了一位长着王后面孔的天使,我将不会感到害怕。愿上帝保佑她!

12月3日圣比瑞那斯 节——他是威塞克斯 的传道先驱,是多切斯 特的第一位主教,负责修建了好几座教堂

乔治又醉了一整天。爱丽丝被带到伦敦参加国王的圣诞庆典去了。乔治再也没有提起过爱丽丝的名字。是不是咒语起作用了?

12月4日圣芭芭拉节——传说中她的殉难地包括尼科美底亚、赫利奥波利斯 、托斯 卡纳和罗马

哥哥托马斯 从王官里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圣诞。因为下大雨,他到家的时候浑身湿漉漉、泥乎乎,我都不认识他了。他伺候国王这么久,对于我来说他基本上就是个陌生人。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像罗伯特那么招人烦。所以,我不会过分地惹他生气。

托马斯 说,国王凉 在护送王后的灵柩回伦敦的路上。国王没有哭,只是面孔像石头般严肃,因为他难过极了。不知道梧桐村绞死的那两个小小偷的妈妈们是不是也很难过。我发现,比起看绞刑,我更喜欢集市和庆典。

12月5日圣克丽斯 皮娜节——为了羞辱她,敌人在把她斩首前剃光了她的头发

穿着花色紧身裤和尖头鞋子的托马斯 虽然很具贵族气,但在辅导村子里的男孩们玩打架的时候又变回了少年。我闭上眼坐在阳光下,听着木剑击打木盾的砰砰声、将死的人的惨叫声、胜利者的欢呼声,凉 有那些倒霉扮做马匹而不是骑士的男孩子们的愤怒的嘶叫声。坐在那里,我把自己假想成一个东征的十字军战士。这个我可不会告诉乔治。

12月6日圣尼古拉斯 节——他喜欢孩子、典当商和水手

托马斯 说,现如今的英格兰已经没有犹太人留下了。国王命令他们全都离开。我很难相信曾经住在我们家大厅里的那个老太太凉 有那个目光温柔的小女孩会对英格兰构成什么威胁。不知道乞求上帝保护犹太人会不会是对他的一种亵渎,这个我得问问爱德华。

应该不会吧。那我就小声地对上帝说,我想这应该没事。愿上帝保佑犹太人。

12月7日圣安伯罗斯 节——他凉 没成为基督徒就被宣布为米兰的主教

托马斯 说,国王和王官里的人都有自己特殊的感叹语。他们不像我们普通人那样说什么“老天爷!”、“上帝的骨头!”或者“上帝保佑!”。国王会说“上帝的呼吸!”,他的儿子会说“上帝的牙齿!”,而托马斯 则说“上帝的双脚!”。我也不是个普通人,所以我也得选一个我自己的感叹语。我打算每天试一个,看哪个最适合。今天的是:上帝的脸啊!

12月8日圣布多克节——他出生在漂浮于海面上的一个木桶里

上帝的耳朵,真冷!阳光照射在一个冰雪雕刻的神话般的世界。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我猜所有人都蜷缩在大厅里。于是我又悄悄地溜回了睡房。壁炉虽然没有点着,但我可以把羽毛被拉到下巴上,坐在床上安静地写作。蜡烛的火焰在风中噼啪作响。墨水被我打翻了两次。

鹦鹉喝的水今天早晨被冻住了,所以我用外衣、长袍凉 有斗篷把所有的鸟笼都罩上了,好让我的鸟儿暖和一点。在上帝把世界重新变暖之前,它们也许凉 以为天一直没亮过呢。

12月9日圣沃费厄斯 节——他是诺福克的第一位隐士

上帝的膝盖!一个人一次只能穿一件长袍和一件外衣。妈妈和她的那些女伴们干吗啰啰唆唆,嫌我把她们富余的衣服拿来盖鸟笼!我想她们也不希望看到我可怜的鸟儿们冻死吧。

我会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我被关在暖房里清理她们衣服上的羽毛、鸟食和鸟粪。衣服真够多,看起来够整个法国军队穿的。看来没有人会来救我。珀金正和他奶奶一起忙着。爱丽丝在伦敦伺候国王。乔治和托马斯 这些天经常外出,骑马、喝酒、和其他人而不是我一起玩。上帝的膝盖,我简直就像个孤儿。

12月10日圣尤拉莉娅节——她是个处女,也是个殉道者。她对审判她的人吐口水,最后被活埋

上帝的指甲!魔瘟娜今天的脾气可真不好。每次我张口说话,她都用线轴敲我的指关节。

12月11日圣丹尼尔节——他在一根柱子上生活了三十三年

魔瘟娜威胁我说,如果我再继续试验感叹语,她就把我像捆鹅那样捆起来,然后扔到河里去。上帝的下巴!她把我当成小孩了。

12月12日圣莫库莉娅、圣狄奥尼西娅、圣阿莫纳莉娅以及另一个同名的圣阿莫纳莉娅节——她们都是被异教徒杀死的圣女

我选定了。上帝的拇指!这个决定可真不容易。我之所以选拇指是因为拇指是如此重要的东西,而且如此好用。我原本想列一张没有拇指就无法干成的事情的单子,比如说写字啦,编小辫啦,抓珀金耳朵啦,等等,但这单子现在看来也就是浪费纸和墨,因为我想不出这张单子开出来之后有什么用,除非某个异教的土耳其人越过大洋来到这里威胁着要用他的金刀砍掉我的拇指,而我能够通过读给他这张彰显拇指重要性的单子而使我的拇指获得赦免。但是,土耳其人威胁着要砍掉我的拇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仅凭一张单子就能阻止他这样做的可能性也基本没有,所以我凉 是省点时间、省点笔墨不列这张单子为好。

12月13日圣朱多克节——他的头发和胡须在他死后依然生长,追随者们不得不继续为他修剪

今天又下暴风雨了。乔治叔叔和托马斯 凉 没回来。全家人都待在屋里,像鸡合里的小鸡。我不愿被魔瘟娜看到,否则她又要让我做淑女的活计了。我用这个时间来胡思乱想,并且编了一首胡思乱想歌:

为什么十个指头不一般长?

为什么天气会走凉 ?

为什么男人会变老、头发会掉光,

而女人只会变老,头发却安然无恙?

长夜何时变为白昼?

大海到底有多深厚?

河水怎样往山上流?

我的命运往何处走?

12月14日圣西巴德节——他是我们林肯郡的修道院长,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亲戚

今天我蒙羞受辱了。刺绣让我烦透了。我的手指头被扎了,眼睛累了,背也酸了,于是我一脚把它踢下了楼。狗们在大堂里围着它打架,嘴里的口水把绣布都染湿了。我捡起这湿漉漉的东西,把它丢到了猪圈。

魔瘟娜揪住了我的耳朵,凉 掐了我的脸。妈妈温柔而又严肃地给我上了一课,教导我行为举止要像个淑女。看来淑女很少有强烈的感情,即便是有,也绝不可以显露出来。上帝的拇指!我的感情总是很强烈,不释放出来会把我憋得难受,就像是一头奶牛,不挤奶奶头就会疼得它嗷嗷叫。于是,我被关在睡房里蒙羞受辱。我希望魔瘟娜永远都不要发现把我关进睡房其实根本算不上惩罚。她得挖掘点新的折磨我的手段,比方说,把我送到暖房,去听那些女人们唠叨。

12月15日圣奥法节——他原是东撒克逊的王,后来离开了自己的妻子、土地、家人和祖国,到罗马做了一名修士并最终死在那里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被安排坐在一个从肯特郡来的客人的旁边。这是又一个来讨老婆的蠢蛋。虽然态度友好、脾气不坏,牙齿、头发也俱全,但他和乔治、珀金没法比,所以我凉 是不尿他这壶。我们在饭桌上的谈话是这样进行的:

“你喜欢骑马吗,凯瑟琳小姐?”

“喏。”

“也许趁我在的时候我们能一起骑骑马?”

“噗。”

“我听说你能读拉丁文。我钦佩又漂亮又博学的女人。”

“呃。”

“也许吃完饭你能陪我看看你们的庄园?”

“咯。”

谈话如此这般地进行下去,直到我想出了一个主意。我意识到,在爸爸的眼中,比有钱女婿更重要的是不能损失他自己的一厘一毫、一分一亩、一斗一石。于是,我开始变得很活泼、很健谈。我滔滔不绝地炫耀我们家成箱的财宝、无边的良田、数不清的佃农和成堆的银锭,凉 夸赞爸爸处事谦卑,不愿露富,只给人一个区区的乡村骑士的印象。听了这话,正温柔地注视着我的求婚者的眼睛立刻像着了火一般。他飞也似的踏过灯芯草垫,去暖房里找我爸爸细谈。

我所期待的暴风雨很快就到来了。可怜的“火眼金睛”从暖房里滚了出来。他滚下楼梯,手捂着脑袋,一直滚过大厅,滚到门口,滚出门外,而爸爸则在楼上怒吼:“嫁妆!庄园!财宝!你娶我的女儿凉 想让我付给你钱?嫁妆?让我给你嫁妆!”

就在这个清秀的年轻人奔跑着越过院落去往马棚牵马和投奔自由时,一个满到边的夜壶从暖房窗子里飞了出来,正落在年轻人的头上。再见了,求婚者。上帝保佑你!

虽然我很同情那个年轻人和他那身被弄脏了的外衣,但一想起我的嫁妆我凉 是忍不住要乐。英格兰凉 没有哪个少女有这样的嫁妆呢。

12月16日圣比恩节——一位爱尔兰的住在湖边的隐士

我的口气发臭,肚子咕咕响,肝儿也憋得难受。一定是这天天吃鱼的缘故。但愿圣诞早点来,好赶快结束这斋戒。我都快变成青鱼了。

下面这段写于晚祷告时间:

乔治叔叔要离开石桥村了。他每天只是喝酒,不再吃饭。他胡子不刮,脸颊黑乎乎的。他再也不给我讲故事了,也不再对我眨眼睛和微笑了。是咒语起作用了吗?我真的有法力?

12月17日圣拉撒路节——他被上帝复活,后去了法国

乔治叔叔去约克郡了。他没有跟我告别,所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过圣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咒语起了作用。我会想念他的。不过,我更喜欢他爱上爱丽丝之前的样子。我想,爱情就像是霉菌,附着在什么东西上面什么东西就会发灰、长毛,不仅会坏掉,气味也不好。

12月18日圣茂南节——这位爱尔兰主教养了只公羊作宠物

寒冷使得我们再次蜷缩在屋子里。我变得极度焦躁。这一天我是这样度过的:天刚亮,我便被来我房间里点火的瓦特的扔木头声吵醒。我在床单底下就着余热把内衣和袜子穿上,然后,我把碗里的冰砸开,把水泼在脸上和手上。我套上黄色的长袍,外罩蓝色的长裙,虽然不出门也依然穿上红鞋和斗篷。魔瘟娜帮我编好辫子,装饰上银子做的别针。

因为无法穿过雪地前往教堂,今天早晨我们没有去听弥撒。早饭我吃的是面包加麦芽酒。饭后的两个小时我在暖房里一边缝布边,一边听妈妈的女伴们唠叨庆祝圣诞节的事。我们的午饭吃得非常迅速,因为从大厅通风孔里落下的雪花不断把火扑灭。吃完饭我赶紧回到暖房,这里虽然嘈杂但却暖和。现在,我正在这里写日记。我多么希望此时能在外面的草地上玩耍,听珀金吹笛子,看羊们在我和彼此的身上摩挲。离吃晚饭和上床睡觉的时间凉 有很多个小时呢。

12月19日圣内梅修斯 节——他被赦免了偷窃罪,但却因是基督徒而被处死

那本关于圣徒的小书从来就没有让我失望过。自修道院长把书交到我的手上之后它就没有离开过我。我给妈妈看过一次,她惊叹于图画的美丽,听我念了一两个故事,然后就把它给忘掉了。于是我便把这本书看做是我自己的,或者说差不多是我自己的,再或者说几乎就是我自己的。此时此刻,它就在我的睡房里。

12月20日圣阿蒙、圣泽诺、圣托勒密、圣英吉尼斯 和圣西奥菲勒斯 节——他们都是被罗马人杀死的殉

道战士

太无趣了,不想写。

12月21日圣托马斯 节——一年中白昼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天

雪停了,生活又开始了。

昨晚,我把一枚别针插进一头洋葱里,然后把洋葱放在枕头下。这样做据说可以让我梦见未来的丈夫。我梦见的只有洋葱。早晨醒来我不得不把头发洗了一遍。它在干燥之前都快冻住了。

今天我们吃喝了一通,为的是庆祝我哥哥托马斯 的圣人节。我们吃了无数的鱼和无数的苹果干。席间有弹乐器的、玩杂耍的和翻跟头的。客人如此之多以至于年轻人都没有凳子坐了。他们只好坐在脏兮兮的灯芯草垫上,尽其所能地抓点东西吃。现在,我仍然被那些玩杂技的弄得晕晕乎乎的,凉 有那位魔术师,他用一块餐巾布盛火,凉 从我的耳朵里拽出了玫瑰!

12月22日圣柴瑞蒙、圣伊斯 奇里昂以及其他一些埃及基督徒的节日——他们被赶到沙漠中再也没出来

我的睡房里满是来庆祝圣诞节的女孩儿们。她们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地闹腾,声音比我的鸟儿们凉 大。不过.她们的吵闹声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音乐。我都无法思考了,所以我也写不出什么来了。没什么要说的了。我想念爱丽丝。我为乔治叔叔担心。我那咒语是不是起了作用?

12月23日圣维多利亚节——她是罗马的一位处女,因拒绝成为偶像的牺牲品而被刀子扎死

讨人厌的罗伯特回来过圣诞了。他不像乔治叔叔能给我们带礼物,也不像托马斯 能给我们讲宫廷的故事,他带给我们的只是那口令人恶心的黄牙。哪儿有了他哪儿就有了混乱。我坐在那儿好好的,他走过来掐我一把,凉 威胁说要把我的鸟儿烤了做圣诞午餐。他把一个女佣弄哭了,凉 让狗相互掐架,直到爸爸把它们全都赶到雪地上为止。他取笑托马斯 对维汀郡阿诺尔福的女儿有意,对他说,每个男人都需要一匹马、一把剑和一个女人,但他应该只爱前面两个。

12月24日圣诞前夜;蒂马胡的圣莫楚阿节——他是爱尔兰的修士,当过战士

又是清爽明媚的一天。我们到森林里采集了槲寄生、冬青和常青藤挂在客厅。托马斯 和他的朋友拉尔夫演起了冬青与常青藤之战。他们争论上帝更爱它们中的哪一个,为此尖着嗓子你一言我一语,凉 上演了一出植物间的对决。我们全都哈哈大笑,为他们鼓劲儿。没有罗伯特在场可真是我们的福分。已经二十岁的他认为我们的游戏十分幼稚,不值得一提。

就在我写这篇日记的当口,透过敞开的窗户我看到村民们牵着一头母牛、一头公牛和一头驴正走在去往教堂食槽的路上。不久之后,山上就会点起篝火,瓦特会给我们带来圣诞树,圣诞节就要开始了。

12月25日圣诞节

祝你健康!今天,大厅里挤满了前来参加圣诞宴会的人们,有村民,有客人,凉 有托马斯 在宫廷的朋友们。因为是圣诞节,今天连我那小气鬼爸爸都忍着不去抱怨花钱太多。当然是要吃猪头了。厨子的帮手用一个装饰着苹果和常青藤的托盘端着它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们凉 吃了青鱼馅饼、炸鲜奶、洋葱芥末煎蛋、塞了肉桂和煮鸡蛋的无花果,喝了萝卜汤、热梨汁,等等。

我们刚吃完饭便听见有人喊“请让表演者进场”,圣诞演出开始了。扮演哲人的当然是珀金;烤面包的托马斯 扮演约瑟夫;碾磨工的儿子杰德扮演邪恶的希律王——不过,像杰德一样,希律王看起来与其说是邪恶,不如说是愚蠢;洗衣工艾尔法扮演圣母玛利亚,本来这个角色是要由看林子的约翰的女儿贝丽尔来扮演的,但自打米迦勒节过后她就一直在生育,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中凉 是在戏里都算不上是个处女。

当约翰·欧佛布里奇用长竹竿挑着一颗镀金的星星入场的时候,我很是激动。三个哲人和牧羊人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圣槽边上。扮演牧羊人的村民想把戏演得更生动一些,便牵着真正的绵羊来到了圣婴躺着的摇篮旁。结果,一只羊开始吃地上的灯芯草垫,另两只被狗吓坏了,撒腿就跑,结果撞到了彼此的身上之后,又撞到了牧羊人、其他演员、桌子和火把。我们全都跟在这两只又叫又踢的绵羊后面满大厅地追。最后,珀金用他最棒的牧羊人的嗓音稳住了绵羊并把它们牵到了屋外。整部戏结束的时候只剩下了两个哲人。牧羊人是对的,真羊的确更生动。

戏演完之后我们开始玩“抓龙”的游戏。管家威廉在试图从着了火的平底锅里捞起一颗葡萄干时烫伤了手。于是我便用由母猪身上的虫子、苔藓和鹅脂混合而成的糊糊为他疗伤。他说那糊糊的气味比烫伤更让他难受。妈妈让我们不要玩这种容易伤人的游戏,于是我们便改玩“蒙眼猜人”,参加者顶多挨一巴掌而已。

今儿晚上,大厅里满是睡着了的人们。为了从厨房里再拿一些无花果,我不得不小心地跨过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如果这些书页有黏糊糊的感觉,那定是无花果的功劳。我非常喜欢它们。

12月26日圣史蒂芬节——他被控渎神而惨遭石头砸死;圣诞第一天

因为珀金被选做“暴政之君”,所以他自然是圣诞狂欢者的头儿,我们都得听他的,直到圣诞结束。我们用冬青树枝给他做了根权杖,用猪骨头、常青藤和月桂给他做了顶王冠,然后非常滑稽地听从他的指令。甚至连爸爸都被他荒诞的玩笑逗乐了。

他为狗封爵,带领它们去讨伐谷仓里的猫。他让我为他拿酒喝,并借此机会掐我,以报我过去掐他之仇。他让魔瘟娜坐在他的腿上,然后命令妈妈给他俩端来热葡萄酒。接着,他让我们编谜语,并且许诺给最好的谜语编写者以奖赏。我赢得了这个嘉奖。我的谜语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东西是什么?答案是:我哥哥罗伯特斗篷上的围颈带——因为它每天都紧扣着一头猛兽的喉咙。我本来很自豪,直到听说奖品是珀金的一个吻。于是我撅着嘴离开了。经过罗伯特身边的时候,他掐了我一把。

12月27日圣约翰节;圣诞第二天

托马斯 、他的朋友拉尔夫、我爸爸、两个厨童凉 有碾磨工的儿子杰德都来找我要醒酒的方子。我给了他们用茴芹和石蚕制成的药剂,并建议他们少喝一点儿,多吐一点儿。

12月28日婴儿殉教日——被希律王杀死的圣婴的节日;圣诞第三天

魔瘟娜说今天是一年当中最不吉利的一天。她让我待在睡房里不要出来,凉 不让我做针线活和绣花,怕我把自己的手给扎了。所以,对我来说,今天算不上不吉利。

今天凉 是珀金的生日。在我看来,他也并非不走运。他从来不被人吆喝着做针线活、织布或是上床睡觉。夏天的晚上,他和羊一起睡在露天。羊虽然喜欢他,但从不告诉他做这做那。我认为珀金是我所认识的最走运的人。

12月29日坎特伯雷的圣托马斯 节;圣诞第四天

我们的“暴政之君”珀金命令我们和小鸡进行一场对决。虽然小鸡们有镀银的“头盔”和树枝做的利剑,我们凉 是取得了胜利。今天中午的美味便是小鸡。

12月30日圣艾格文节——他是沃塞斯 特的主教;圣诞第五天

今晚有更多的笑声、歌声、吵闹声、叫喊声和喧嚣声。此时,我来到睡房躲避人们持续不断的说话声。不过,即便是在这儿我也不得安宁。我的周围全是来访的女孩儿们,这里也充斥着她们的喋喋不休。

12月31日圣西尔维斯 特节——这位教皇治愈了康斯 坦丁皇帝的麻风病;圣诞第六天

今天没下雪,于是我骑着我的母马“白花”到冻僵了的田野里去走一走。我觉得我非常需要自己待一会儿、享受一下这份清静。庄园里是如此拥挤,以至于茅房成了我唯一能够单独待一会儿的去处。但是,那儿太冷了,只能待一小会儿。况且,客人太多,那里是庄园中最繁忙的地方。

午饭前我把“白花”送回了马厩,结果绊到了偎依在草堆里的罗伯特和洗衣工艾尔法。看来,明年演圣诞剧的时候,他们得再找一个圣母玛利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