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三十一——敌人来了

白天站岗,不能那么拿着红缨槍,站在村头的明处了,改了放暗哨。雨来和铁头,在还 乡河的冰上,装着打擦滑玩儿。杨二娃、小胖儿、二黑一些小朋友,虽然不该他们站岗,也陪着二人来玩耍。

他们在还 乡河镜面一般的冰上,像穿梭一样滑来滑去。他们会玩各种花样:老太太钻被窝,金鸡独立,鲤鱼跳龙门。雨来还 能一边滑着,跷起一条腿,像个陀螺似的转。在这碧绿大理石一般的冰上,在这早晨寒冷的空气中,充满了孩子们快活的笑声。

已经出来一树梢高了,芦花村仍旧是平静的,没听到什么风声。花翎公鸡立在谷草垛上,仰着脖子,咯儿咯儿啼叫。草鸡张开翅膀,扭着脖子,用坚硬的尖嘴巴搔痒痒。

雨来打着擦滑,可是总觉着有件事情揪着心,觉着心里不踏实。在河里能看见什么呢?就是敌人来了,难道他们不会从别的道走吗?

雨来悄悄爬上岸,岸上有棵直溜溜的顶天高的杨树。雨来抱着树,像一只灵巧的猫一样,刷刷刷,一会儿就爬到了杨树的顶端。

啊!真高!雨来就像站在云头上。风把他的衣裳吹起来,真像要飞走了。一片片的云,像船张满的白帆,在天空蓝色的大海里慢慢地飘走,似乎就从雨来的耳边擦过去。小朋友们都仰着脸喊:

"喝!真有两下子!""当心!别掉下来呀!""看见什么没有?"

雨来用两胳臂抱着一枝树权子,双手插在袖筒子里。睁大两,向远处眺望。还 乡河像一条巨大的白蟒,从眼底下,弯弯转转向远处爬去。岸一片开阔地,就像夏天洗澡,雨来光着身子一样,光溜的什么也没有。.再往远处望,天和地接连在一块的地方,有一个模模糊糊薹眼睛看不清的东西,那就是敌人的炮楼。日本鬼子和伪住在那里。

雨来用右手在额前搭了凉篷,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只见从那黑色的炮楼底下,影影绰绰爬出一个像盖子虫那么大的黑点儿。转眼之间,黑点拉成一条黑线,渐渐变大,往这边爬。

很快地看出是一队人马来了。雨来喊了一声:"敌人往这边来啦!"

一面溜下树来,向铁头说:

"你去报告申大叔,我去报告游击队!"

小朋友们都爬上岸,仰脖子跷脚儿地向北望了望,立刻忽啦忽啦跑进村里去传告消息。

雨来不走大道,也不走小路,漫蹬着地,一直向白风寺跑。风呼呼地往脸上扑,遇到坑坎什么的把他绊倒,立刻站起来,还 是向前跑。他的嗓子都叫风吹干了,腿也跑酸了,仍旧瞪着眼睛往前跑。

地里,有一小垛一小垛的玉米秸。雨来刚闪过一个秫秸垛,就听一个声音叫他:

"还 往哪儿跑?"

这不是杜队长啊?啊!还 有爸爸,还 有王二哥,李大叔,还 有很多很多游击队员叔叔们。都抱着槍,在一垛一垛的玉秫秸后边趴伏着。帽子上,都插着玉秫秸的干叶子,大家顺他的手望去,远远的,像条黄毒蛇,往这边爬来了。杜绍英摇着雨来的手,说:

"快到村里去吧!"

雨来吃惊地望着杜绍英,好像不明白他说的话,问:"至村里去干什么?"

杜绍英脸上现出惊吓人的神情,还 那么压低了嗓音,说:"要打仗啦!你还 看不出来吗?"

雨来眼望着远处大路上的敌人,用那种平常的语调,好像是随随便便说一件小事情:

"我看看打仗的!"

杜绍英不高兴地皱起眉,两眼直望着雨来,说:

"这怎么能行呢?开起火来,子弹可没长着眼睛,碰上谁是谁呀!"

雨来却现出满不在乎的神情,把眉一扬:"你看,我才这么高,打不着。"

"打不着?子弹擦着地皮也能跑哇!"雨来没办法了。想了想,央求说:"好叔叔,给我一颗手榴弹吧!我也炸他几个!"

爸爸在一边瞪着眼,叫道:"雨来!给我快到村里去!"雨来不言语了。把小嘴撅起来。李大叔见雨来受了爸爸的训,在一边向他挤眼睛。雨来的眼睛里含着泪花,有一颗,竟忍不住顺着脸滚下来了。杜绍英用手指给他抹掉脸上的泪,握着雨来的手,和地说:

"好侄子,听话,快到村里去。等打完仗,得了敌人的武器,给你一棵王八盒子槍!"

雨来生气了。身子那么狠命一转,把杜绍英的手抖开,说:"谁要你那破玩意儿!"咕嘟着嘴,向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