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也频:长风曲》赏析

如月儿是黑夜之女王,

则长风乃空间之霸主,

虽不明其来去,

但无形而有声。

 

驾白云呵长征,

灰尘为其先导,

野鸟惊狂,红日失光,

越高山如平坦。

 

得树林或海浪的助威,

有如动天的虎啸!

椿与橡因之危惧,

农民忧茅屋之坍倒。

 

纵不计其起源,追其归宿,

仅一刻之生存,

万物皆变色,

诗人应歌颂其伟大,闪电妒其神速!

 

北京

选自1927年9月6日《晨报副镌》

【赏析】

诗人常托物喻理抒情,《长风曲》也不例外。长风者,狂风也。看似“无形”,却能借助白云的飘飞、烟尘的滚动以显示其巨大的存在;在野鸟掠翅中,见其风力的强劲;在荫天蔽日、“越高山如平坦”等绘形绘影中突出宏大的气势。

长风“无形而有声”。风过处,树林发颠,海涛汹涌,汇成惊天动地的巨响。这粗野的狂风可令人畏惧,使万物变色。迅猛异常,伟大无比,又焉得不使诗人神往?

那末,诗人是纯为这“长风”而讴歌的吗?不!这里用的是象征手法,诗人笔下的“长风”象征着一种理想而神奇的力量。

胡也频不是那种含着微笑、戴着花冠,在幸福的清泉中打转的诗人,他从一开始就以天下为己任,为表现人类的苦恼而歌哭,同时又极度地愤恨着虚伪的世界!

诗人曾在当年写的一首《序诗》中说:“因苦恼的伸张,既灭之梦的复炽,使我的狂歌或低吟,全属于愤怒之音。”由此可见,《长风曲》也正是表现了一种“狂歌”中的“愤怒”之音。

在《长风曲》发表前不久,他先发表了一首《暴雨之来》,几乎可以看作《长风曲》的姐妹篇,诗是这样写的:“旋风引来了狂乱的游鸦,/为暴雨的先导,/尘沙弥漫着,/是其威力的显示。/阳光被逼迫向树梢远遁, /如惊弓之野鸟,/乌云追踪而来, /欲吞没这世界。”“树林现着恐怖,/发出畏难的呻吟,/雷声隐隐地震动,/却无意或得意的带点威吓。”“宇宙变样了,如黑奴之面部。/在空间驰骤之电闪,/成了黑暗的无数裂痕,/又象是报告暴雨之来的时刻。”如把《暴雨之来》与《长风曲》对照阅读,两诗同出一辙。诗人并非偏爱这类自然景观,而是明显地在心中积聚着一种强烈的意念,或者说是决心和力量,急需在自然环境中找到对应的象征物,并作充分的抒发。于是“长风”“暴雨”便成为诗中着力表现的一种人格意志力量的化身了。

在《长风曲》的末尾,诗人说:“纵不计其起源,追其归宿,仅一刻之生存,万物皆变色”,也当尽力讴歌!正是那股急于改变世界的激情,化作了诗人不断探索真理、奋然前行的动力。诗人在两年后走上革命的道路决非偶然。《长风曲》与其说有外在的音调铿锵优美,不如说有流荡在内的动人旋律,与其说用“即景生情”的方式沟通了主客观世界,不如说是“因情生景”地找到了心灵的对应。总之,是诗人先有对“长风”般的向往,而后才有对“长风”的讴歌。   

(张炳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