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鲁夫和妻子的生活

古时候,埃及开罗城中住着一个补鞋匠,名叫马尔鲁夫。他老婆叫发颓麦,绰号“恶癞”。人们这样称呼她,是因为她为人泼辣、险,寡廉鲜耻,懒恶毒,一向骑在丈夫头上,不拿他当人看待,唠唠叨叨,每天要咒他一千次。她丈夫马尔鲁夫是个守本分的、循规蹈矩的老实人;可是他面子,家丑不愿外扬,因而随时忍气吞声,怕老婆怕到极点;兼之情况窘迫,全靠辛勤劳动过日子,一天赚了一天吃。在那样情况下,他赚的钱多,便都花在老婆头上,收入少的时候,老婆就不考虑他的健康,总叫他空肚子挨饿。有一次,他老婆对他说:“马尔鲁夫,今晚你给我买些铿纳凡①来享受吧;要蜜制的。”

①一种用葱管面或细面条制的糕点。

“但愿安拉默助,让我顺利地给你买回蜜制的铿纳凡来。指安拉起誓,现在我手中一文钱没有,但这没关系,安拉会默助我完成任务的。”

马尔鲁夫慷慨激昂,在法官面前,把他和老婆之间的纠葛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最后说道:“另一位法官老爷刚才替我们调解过,我们和好如初了。”

马尔鲁夫始终好言安慰老婆,表示屈服;她却以怨报德,唠唠叨叨,通宵达旦,喋喋不休地毒言咒骂。第二天清晨,她神抖擞,卷起衣袖,动手要打他。马尔鲁夫畏怯怯地好言劝阻,说道:“你别打,容我给你另买一份蜜制的好了。”他边说,边逃避,走出大门,奔到清真寺中,做了晨祷,然后去铺里工作。他刚坐下,法官的两个差役也就光临,说道:“起来!随我们去见法官去,你老婆控告你了。”

马尔鲁夫夫妻接受法官的调解,表示和好,双双走出法院,然后分手,女的朝一方走,男的走另一条路,回到铺里工作。可是他刚坐下,差役们就涌进他的铺里,嚷道:“请给我们小费吧。”

那天马尔鲁夫坐在铺中,等着替人修补破鞋,直等了大半天,始终没有人送破鞋来修补。他越想越觉得老婆可怕,为铿纳凡的事,感到徬徨、迷离。当时他连买面饼充饥的钱也没有,要想获得铿纳凡,那等于缘木求鱼了。因此他惶恐不安,没有心绪再待下去,便关锁铺门,走投无路地沿街走着。无意间他从糕点店前经过,不知不觉地呆在那儿,望着铿纳凡不言不语,眼眶里噙着泪水。老板看见他的犹豫神情,问道:“马尔鲁夫,你干么哭泣?你怎么了?告诉我吧!”

那个法官总算还是个好人,有正义感。为了息事宁人,他慨然解囊,掏出四分之一的一枚金币,赏给马尔鲁夫,嘱咐道:“给你,拿去买些蜜制的铿纳凡给她吃;愿你们夫妻和好如初,彼此笑开了吧。”

老板给他称了五斤铿纳凡,说道:“油我这里有的是,但没有蜂蜜。我这儿只有蔗糖,可比蜂蜜强啊。让她混糖吃,这有什么不好的?”

老板用油煎了铿纳凡,再浇上蔗糖,立即制成香气扑鼻的御用食品,接着问道:“还需要面饼和酪吗?”

老板听了马尔鲁夫的苦衷,笑了一笑,说道:“这没有关系;你打算要买几斤?”

老板取了两块钱的面饼、五角钱的酪,连同五块钱的铿纳凡,一起递给他,说道:“你要知道,马尔鲁夫:你欠我七块半钱。拿去,好好奉承你老婆吧!这儿还有半块钱,你拿去洗个澡。等一天或两三天后,你有活计做,赚了钱,生活宽裕时再还我,别叫你老婆受苦。”

由于过分恼恨,马尔鲁夫不痛不痒地碰了他老婆的头一下,她便撒泼、耍无赖,一把揪住丈夫的胡须不放,哭哭啼啼地大声呼喊、吵闹。街坊邻舍闻声跑到她家里,劝她放手,解了马尔鲁夫的围,并一致指责她,埋怨她,说道:“过去我们都是吃糖做的铿纳凡的嘛!你对可怜的马尔鲁夫怎么能这样粗暴、莽撞呢?这是你的过失,你的耻辱呀。”邻居们苦口婆心,不怕麻烦,好生规劝她,安慰她,替她夫妇解决了纠纷。可是邻居们刚告辞归去,她便故态复发,装腔作势,赌咒发誓地不肯吃铿纳凡。当时,马尔鲁夫饥肠辘辘,饿得肚里发烧。

法官耐心地规劝他们,替他们调解,嘱咐道:“你们和好吧;今后你做丈夫的不许再打她;她做妻子的也该检点些,不可再违拗你。”

法官把钱递给发颓麦,当面替她们夫妻和解,嘱咐道:“喂!你这个做妻子的,今后好生顺从丈夫,听他的话。喂!你做丈夫的,以后对妻子应该和气些,亲热些。”

差役如此这般地把他老婆的生相、模样叙述一通;他听了,心中明白,无可如何地骂道:“愿安拉恼恨她!”没奈何,只好起身,随差役去到法院,见他老婆包着手肘,面幕上染着斑斑的血迹,哭哭啼啼地站在法官面前。

她瞥了一眼,见是糖制的,便生气说:“我不曾嘱咐你给我买蜜制的吗?你不听我的话,却给我买糖的来了!”

听了法官的劝告,他们果然和好了。这时候,法官吩咐马尔鲁夫:“赏差役一些小费吧。”

他谢谢老板,带着铿纳凡、面饼、酪,勇气十足地边走边说道:“赞美你,我主!你多么仁慈啊!”不觉之间,已回到家中。老婆见他回来,问道:“给我买铿纳凡来了没有?”

他咒骂泼妇几句,随差役去到法官面前,对老婆说:“我们不是刚和解过吗?你怎么又来告我?”

“需要的。”

“老爷赏她自己去买好了。”马尔鲁夫拒收赏钱。

“老婆厉害得很,我买铿纳凡给她吃。可是今天我在铺中等了大半天,一件活计也没有接到,连买面饼充饥的钱都不曾赚得一文,不能满足老婆的欲望,因此我怕她呀。”

“法官老爷没有问我要钱,他还给我四分之一的一枚金币呢。”马尔鲁夫断然拒绝他们。

“法官给你钱也好,问你要钱也好,那跟我们无关,我们管不着。你如果不给我们差脚银子,那我们非强索不可了。”他们连说带推,把马尔鲁夫拽到铺外。马尔鲁夫被迫卖掉补鞋工具,付了四分之一的一枚金币,把他们打发走了,然后坐下来,拿手托着腮,想到没有工具无法工作,正忧愁苦恼的时候,有两个形貌丑陋不堪入目的大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道:“走吧!随我们去见法官去;你老婆告你了。”

“我要是真的欺负她,或打落她的牙齿,那请老爷随便给我判刑好了。事情是这样的……”他把发生纠葛的原因和经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幸亏是街坊邻居来替我们夫妻和解了的。”最后他添说一句。

“我们是奉另一位法官的命令来传你的,因为你老婆把你给告到我们法官那儿去了。”

“我不是买的,是向人家赊来的。”他向老婆诉苦。

“废话!非蜜制的铿纳凡,我向来是不吃的。”她大发雷霆,掴了丈夫一个耳光,“快去,你这个坏种!非要你给我另买一份蜜制的不可。”她连说带打,拳头雨点般落在他的腮帮上,终于打落他的一个牙齿,鲜血一直淌到膛上。

“安拉默助你或者不默助你,那我不管,但你必须给我买蜜制的铿纳凡来。要是你不买来,那你等着看吧,今晚我非照结婚之夜那样炮制你不可。”

“安拉是仁慈的。”马尔鲁夫回答着,满腔郁结,走出大门,去清真寺里做了晨礼,然后喃喃地祈祷:“主啊!求你赏我买到铿纳凡,今晚别让我再受泼妇的气了吧。”

“好,你给拿蔗糖的吧。”向人家赊购,他不好意思过于苛求。

“她起誓不吃,那我来吃吧。”他想。于是他不客气,满口大嚼特嚼,香甜地吃了起来。老婆望着他吃,感到痛恨,恶毒地骂道:“你吃吧!若是安拉意愿,这等于吞下毒,毁掉你的肠胃,我就称心了。”

“你这个娼妇!”法官听了马尔鲁夫的叙述,激于义愤,大发脾气,“既然调解过,你们已经和好了,为什么又到我这儿来告他呢?”

“你这个做男人的,难道你不害怕安拉吗?”法官一见马尔鲁夫,便带着生气的口吻问他,“你随便欺负妻子,打伤她的手肘,打落她的一个牙齿,你这么对待她,那是为什么呢?”

“你胡说些什么?”他边吃边笑着说,“你发誓不吃这个,就该让我吃嘛。安拉是仁慈的;若是安拉意愿,明晚我给你买蜜制的铿纳凡,让你一个人享受好了。”

“你我之间的纠纷还存在着;我们并没有和解。”老婆断然回答他。

“他已经替我们调解过了。”马尔鲁夫向差人解释。

“五斤就够了。”

“事后他又打我了。”她在法官面前污蔑她丈夫。

“买来了。”他回答着把食物一股脑儿放在她面前。

马尔鲁夫给了差役四分之一的一枚金币,然后垂头丧气地回到铺中;当时他被那种突如其来的灾难折磨得痴呆、迷离,如同醉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