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斯鲁尔和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故事

相传从前有个叫麦斯鲁尔的大商人。他的钱财很多,境遇很好,在当代的同辈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是他好享乐,经常去花园中消遣、寻乐,借机勾引、调戏美貌的妇女,满足他的欲望。有一天夜里,麦斯鲁尔在睡梦中,去到一座最美丽的花园里,看见园中有四只飞禽。它们中有一只是白鸽,白得象身上镀了一层银,非常美丽可。麦斯鲁尔眼看那只白鸽,顿时产生慕之心,把它拿在手里赏玩。一会儿,突然从空中落下一只大鸟,把白鸽从他手里攫走。他大吃一惊,一下子吓醒,才知这是南柯一梦。但总觉得失去白鸽可惜,因而惴惴不安,辗转不能成寐,直熬到天明,仍念念不忘梦境。他暗自嘀咕:“今天我非出去找人给我圆梦不可。”

麦斯鲁尔清早出门,怀着找人圆梦的念头,左拐右转地往前走,直至离家很远的地方,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替他圆梦的人,因而心灰意懒,只好垂头丧气地败兴而返。在归途中,他蓦然想到同行中的一个富商,打算顺路去他家走走。于是他随脚从一家富豪门前路过,便听见一缕如泣如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他侧耳静听,只听得那哀怨的悠扬声断断续续地吟道:

晨风送来她脚迹下的芳香气息,

那馨香气味成为医治病人的妙灵。

我茫然立于阜头打听她的信息,

眼泪只肯透露一点她的残败痕迹。

晨风啊!恳求你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她的恩泽可否再一次光临这幢屋宇?

一个瘦骨嶙峋、睁着蒙眬眼睑的病羚,

能否使我感到欢欣、快慰?

麦斯鲁尔面对面地坐在形态标致漂亮、举动活泼雅致的载玉妮·穆娃绥福跟前,老是感到恍惚迷离,而且眼看她每走一步的妙意和作用,给他很大威胁,得他挣扎、动弹不得,因而糊里糊涂地伸手拿起红子就走。载玉妮·穆娃绥福赶忙提醒他:“麦斯鲁尔,你的理智哪儿去了?红子是我的,你该走白子呀。”

麦斯鲁尔认为他能战胜对方,欣然同意她的条件,说道:“主人啊!在下棋方面你比我强,你可是不得破坏约言呀。”

麦斯鲁尔被那女郎的美貌所吸引,不自主地迈步走了进去,直挨到幕前,毕恭毕敬地向女郎问好。女郎慢条斯理地抬头看他一眼,并用甜蜜的音调回问他好。麦斯鲁尔面对女郎,仔细打量一番,顿时感到心神恍惚,如痴似醉,茫然不知所措。他摆着头东张西望,视线终于被美丽的庭园所吸引,只见整个花园里全是花果,当中素馨花、紫罗兰、蔷薇、香橙花和其他各式各样的馨花香草,香味扑鼻,万紫千红,正在争艳怒放。里面的每一棵树木,都结满了累累的果实,令人馋涎欲滴。那里还有潺潺的清水,一股股从相对的四幢厅堂中汇流到花园里。他抬头观看,见第一幢厅堂的门头上,用朱砂写着下面的诗句:

忧愁、苦恼不会进入这幢屋宇,

时运不跟屋宇的主人捣鬼、作祟。

所有的客人都进入这幢屋宇,

它是无家可归者的归宿地。

麦斯鲁尔眼看载玉妮·穆娃绥福移动棋子的纤指,白嫩、柔软得象面,配着她的温和、文雅的情,显得越发美丽可,致使他心不在焉,一阵阵感到心慌。载玉妮·穆娃绥福抬头看他一眼说:“麦斯鲁尔,你别呆头呆脑的,还是耐心、稳步地走下去吧。”

麦斯鲁尔用他面下的一个香料铺作本钱,跟载玉妮·穆娃绥福赌输赢,继续下了五盘棋,一盘没胜,输掉香料铺,仍不伏输,索拿女仆、田地、房屋和果园作赌注,硬着头皮跟载玉妮·穆娃绥福下棋,结果全部财产输得一干二净,只落得两袖清风,手中一文不名。载玉妮·穆娃绥福瞟他一眼,说道:“麦斯鲁尔,你还有钱赌输赢吗?”

麦斯鲁尔急急忙忙回到家中,把全部现款带在身边,然后来到载玉妮·穆娃绥福家里,在她面前吟道:

梦寐中我去到一座鲜花争艳的庭园里,

看见一只白鸟从我面前走了过去,

只有在我的希望实现之时,

我的梦意才能获得解释。

麦斯鲁尔听了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吟诵,非常反感,但无可奈何,只好隐忍着心的苦恼,暗自说:“忍耐是对付患难的唯一办法。”于是他跟她们混在一起,一直谈到傍晚,载玉妮·穆娃绥福这才吩咐摆出饭菜,招待麦斯鲁尔,陪他同席吃喝。席中有鹌鹑、鸡、鸽、羊等可口的肉食。他俩尽情享受,直至吃饱喝足,女主人便吩咐撤去杯盘碗盏,取来盆、壶,陪他一齐洗手漱口,然后吩咐燃点灯烛,在散发着馨香气味的樟脑烛光下,陪他促膝谈心,对他说:“指上帝起誓,今晚我身体发烧,满腔郁结,苦闷得要死。”

麦斯鲁尔听了吟诵声,探头朝里面一看,眼前便出现一座极其美丽的花园。他极目远望,见彼端挂着一个镶珍珠宝石的红缎幕,幕后坐着四个女郎。当中的一个,年纪在十四以上,还不到十五岁,生得明眸皓齿,如花似玉,象灿烂、满圆的明月,无比美丽可。她有一双黑眼睛,两树相连的长眉,一张所罗门大帝的印章似的嘴唇,一口珍珠般的牙齿,配着一个苗条、标致的身段,具有销人魂魄的魅力。

麦斯鲁尔听了主人的谈话,满心欢喜。他置身于鸟语花香的美丽庭园中,面对苗条美貌、伶俐活泼的美女,一阵阵心神恍惚,理智不翼而飞,顿时陷于迷惘状态,喃喃地吟道:

一个极其美丽的月儿骤然莅临,

在花草芬芳、馨香四溢的丘陵中漫步流连。

桃金、长春花、紫罗兰这类争妍斗艳的花

从枝叶中吐出馨香扑鼻的香味。

这是一座尽善尽美的庭园,

里面各种馨花芳草样样俱全。

花丛中灿烂的光泽使得圆月暗然失

还有鸣禽唱出啁啾婉转、悦耳动听的歌曲。

当中既有斑鸠、夜莺也有野鸽,

尤其夜莺的泣声勾起我的情愁。

强烈的情截断我体环行的血液,

她的美丽使我醉汉般徬徨迷离。

麦斯鲁尔吟罢,坐下来跟载玉妮·穆娃绥福下棋。他求胜心切,但事与愿违,每下一盘都败在载玉妮·穆娃绥福手下,一盘也没赢过。他越输越想输,为了达到赢棋目的,他坚持跟载玉妮·穆娃绥福下了三天三夜,结果把手中的现款输得一文不剩。钱输光之后,载玉妮·穆娃绥福对他说:“麦斯鲁尔,现在你将作何打算呢?”

载玉妮·穆娃绥福神抖擞,再接再厉,屡下屡胜,每赢一盘,麦斯鲁尔便输给她一百金币。他俩继续不停地直下到次日清晨,载玉妮·穆娃绥福始终保持不败。麦斯鲁尔从来没赢过一盘,输得一塌糊涂,便茫然站了起来。载玉妮·穆娃绥福惊而问他:“麦斯鲁尔,你要做什么?”

载玉妮·穆娃绥福眼看麦斯鲁尔的神情,知道他一往情深,得发痴,便对他说:“麦斯鲁尔,除非规定出一定数量的输赢,我可是不跟你下棋了。”

载玉妮·穆娃绥福眼看麦斯鲁尔的不正常情形,便把红子让给他,她自己走白子,结果赢了他。接着再下再赢,每赢一盘,麦斯鲁尔便输给她十枚金币。载玉妮·穆娃绥福见麦斯鲁尔过于痴情,太迷恋她,便对他说:“麦斯鲁尔,除非你按所提的条件赢棋,那你是达不到目的的。现在除非你每输一盘付出一百金币,那我不再跟你下棋了。”

载玉妮·穆娃绥福吩咐女仆前去取棋,预备跟麦斯鲁尔对弈。女仆遵命,即刻取来一副象棋,齐齐整整地摆在主人和客人面前。麦斯鲁尔一看,见棋子是乌木、象牙雕的,棋盘上的界线是赤金的,棋盘的方格全是用珍珠、宝石镶成的,面对那样堂皇考究的象棋,他不禁感到吃惊、发愣。载玉妮·穆娃绥福瞟他一眼,问道:“你要走红子,还是走白子?”

载玉妮·穆娃绥福发誓之后,接着说:“麦斯鲁尔,我每赢一盘棋,你得输给我十个金币。可是你赢棋时,我却一个子儿不输。”

花园中还有斑鸠、鸽子、黄莺、唱鸽等鸣禽,每一种雀鸟都唱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麦斯鲁尔听着鸟语,闻着花香,望着勾人魂魄的窈窕美女,正感到如入仙境的时候,忽然听见主人对他说:“喂!你这个人呀,怎么随便闯进别人家里?干吗不经主人许可便混到妇女丛中来呀?”

法官一见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妖娆美丽形貌,顿时感到心神恍惚迷离,理智不翼而飞,结结巴巴地说:“太太,你必须出钱购买这些房屋、田地和婢仆,我才替你写转移业权的契据呢。”

他转向第四幢厅堂,见门头上用黄墨写着下面的诗句:

这座美丽的庭园,

当中布满了流渠。

它是最美妙的游息胜地,

屋主人尤其慈祥高贵。

他转向第二幢厅堂,见门头上用赤金墨写着下面的诗句:

飞禽在枝头歌唱的时节,

你的锦绣壁衣始终灿烂、光明。

弥漫着芬芳气息,

满足了有情人的一切需求。

只要天空中还有星辰继续运行,

房主人的高贵、享福生活水不停息。

他转向第三幢厅堂,见门头上用蓝琉璃镶着下面的诗句:

大凡昼夜循环交替的时节,

你的尊贵品级永不磨灭。

幸福招引人们奔进屋宇,

你叫忠于你的人们享受无穷的恩典。

主人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麦斯鲁尔的吟诵,抬头用她那勾人魂魄的眼睛瞟他一眼,然后出口成章地跟他唱和起来,吟道:

别指望能达到你攀缘的目的,

砍断你所期待的那种强求。

难于实现的念头不可保留,

舍弃钟情美女的痴心、妄求。

你视我为情人犯下罪孽,

没把我的告当作一回事情。

“麦斯鲁尔,我惯于弈棋消遣。你会下棋吗?”

“麦斯鲁尔,当初你甘心情愿的事,到头来可不该懊悔呀。假若你觉得懊悔不置,那干脆把输给我的财产都收回去,然后走你的大路好了,因为我认为这样做是正当而合法的。”

“麦斯鲁尔,你现在快去请个法官和几个证人来,给我写张契据,由我做全部财产的业主吧。”

“那好,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那个香料铺值多少钱?”

“这些我们彼此间谈妥了。”载玉妮·穆娃绥福对法官说,“现在只要你替我写张契约,说明麦斯鲁尔以如此这般的价钱,把他的房屋、田地、婢仆等全部产业卖给载玉妮·穆娃绥福,由她管业就成了。”

“美丽的小姐啊!红子象你一样美丽可,你请走红子,让我走白子吧。”麦斯鲁尔表示谦虚、退让。

“既然如此,我们竭诚欢迎你,请随意欣赏吧。”

“指规定我们做这些事的主宰起誓,你是我唯一钟情的人。我即使把灵魂输给你,那也是微不足道的。”

“指使我落在你的情网中的主宰起誓,我一文钱也没有了。”

“我要回家去取钱,也许我会达到希望、目的的。”

“我的主人啊!我看见这幢庭园,被它的绿树、鲜花和鸟声所吸引,抑制不住慕心情,因而不自主地随脚就进来了。我只希望欣赏一会,就离开这里。”

“我将继续跟你下棋,打算以一个材香料铺作孤注一掷。”

“我同意这么办。”载玉妮·穆娃绥福说着开始跟麦斯鲁尔对弈起来。她神抖擞,一鼓作气地推进士卒,用车掩护它们,排成严密阵势,随即推出大炮,并纵马前冲,阵势严整,无隙可乘。她兴奋得解下束着头发的蓝缎带,并高高卷起袖管,露出银柱似的白手臂,用纤指边挪动红子,边告对方:“注意这边,好生防御吧!”

“愿上帝消除你的苦恼、忧愁,使你的心开朗、宽阔。”麦斯鲁尔同情、安慰她。

“对不起,因为眼看着你,这就管不住理智了。”麦斯鲁尔表示歉意。

“好的,我完全同意这个办法。”麦斯鲁尔欣然接受载玉妮·穆娃绥福提出的条件,并继续跟她对弈。

“好的,我同意这么走。”载玉妮·穆娃绥福说着动手摆好棋子,举棋和麦斯鲁尔对弈起来。

“好的,我同意这么办。”麦斯鲁尔同意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意见,并当面对她发誓。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你说吧,该怎么办呢?”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麦斯鲁尔应诺着立刻起身,急急忙忙走了出去,邀请一位法官和几位证人,带他们来到载玉妮·穆娃绥福家中,预备写转业契据。

“具有闭月羞花之美的人儿哟!有情人见了你,他怎么耐心得下呢?”麦斯鲁尔刚唉声感叹毕,突然听见载玉妮·穆娃绥福对他说:“将军!老王死了。”于是他输了第一盘。

“你对我发誓,我也对你发誓,表明咱们谁都不骗谁。你看如何?”

“五百金币。”

“不错,我会下棋。”

法官果然按照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嘱咐,写了契据,并经证人们画过押,这才把契据递给载玉妮·穆娃绥福。

载玉妮·穆娃绥福手里捏着契据,把麦斯鲁尔的全部产业据为己有,这才从容瞟麦斯鲁尔一眼,心安理得地对他说:“麦斯鲁尔,去你的吧。”这时候,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婢女胡波补抬头看麦斯鲁尔一眼,对他说:“慢走!你先吟首诗给我们听一听再去吧。”

麦斯鲁尔应女仆之请,以弈棋为题,即席吟道:

我埋怨命运带给我的浩劫,

我也埋怨她的眼目使我输得倾家荡产这种结局。

我钟情一个婀娜、窈窕的美女,

宇宙间任何男女都不能同她媲美。

她那尖锐的眼神对准我先出锋利的箭矢,

随之调遣强劲的队伍向我进击。

红兵白卒各随其冲锋的骑士向前相互撞击,

她则边指挥部下边告我:“注意,好生招架着!”

在头发般漆黑的深夜里战火纷飞越打越烈,

她举棋时从容镇静得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疲于奔命无法保全白兵突围,

情却使我悲哀、哭泣。

士相、大炮跟随皇后匆忙撤退,

惨败的白兵只落得仓皇逃命。

先是她把两支军队摆成阵势任我挑选,

我欣然选中那月似的部队。

我说这支白部队适合我带领,

那支红军队留给你去指挥。

她按我所同意的赌博方式同我对弈,

可是在情方面我极难获得她应允。

一个月儿般美丽的女

我怀念、忧郁,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其实我的心并不在火里,我也不因破产而忧愁,

却只为人家的白眼、蔑视给我招致的苦头。

我一旦变得徬徨迷离,愕然哑口无言,

一再责怪时运和它分配给我的一切。

她问我:“你干吗张口结舌、哑然缄默?”

我回道:“难道醉汉的头脑还能清醒,明白?”

我的理智被一个美人的妖娆身段所掠夺,

那窈窕的身段能使石心人变得又软又弱。

我安慰自己说:“凭赌博我无所畏怯,

今天她已属于我的主权。

我一心一念追求她的行动始终不停,

到头来只落得一贫如洗。

青年人即使淹没在汹涌澎湃的情海里,

难道就可免除恋过程中必遭的打击?

这奴婢已经变得两手空空一文不名,

在情场中单思一回却没达到追求的目的。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麦斯鲁尔的吟诵,非常钦佩他的口才,便对他说:“麦斯鲁尔,希望你冷静、理智些,抛掉狂妄念头,各自去你的吧。因为你赌棋输光了钱财、产业,却一无所得。今后你的希望、目的也是无法实现的。”

麦斯鲁尔瞅载玉妮·穆娃绥福一眼,说道:“太太啊!无论什么东西,你都向我要吧,凡是你所需要的都能得到手,我给你拿来,送到你面前。”

“麦斯鲁尔,可是你手中一个子儿没有了。”

“我虽然没有钱,可是别人会帮助我的。”

“莫不是施主要变成遵命的人了吗?”

“我有些亲戚、朋友,他们能帮助我。无论向他们要什么,他们都肯给我。”

“那我向你要四个麝香、四瓶麝香混龙涎香制的香水,四磅龙涎香、四千金币和四百套御用锦缎衣料。麦斯鲁尔,如果你能给我带来这些东西,我这就接待你了。”

“闭月羞花的人儿啊!这件事,对我来说,是最轻易不过的。”麦斯鲁尔即时告辞,退了出去,以便给她拿来她所需要的东西。

载玉妮·穆娃绥福对麦斯鲁尔的言行将信将疑,因而派她的使女胡波补跟踪追随麦斯鲁尔,窥探他的举止行动,以便了解他所说的是否属实。胡波补遵循命令,悄悄地跟随着麦斯鲁尔,仔细窥探他的一举一动。麦斯鲁尔大摇大摆,东张西望地走在大街上。他无意中一回头,忽然看见胡波补走在他后面。于是他站住,等胡波补来到他面前,这才问她:“胡波补,你上哪儿去?”

“我奉主人之命,前来探听你的情况。”胡波补把载玉妮·穆娃绥福吩咐她的话,毫不隐瞒,全都说给麦斯鲁尔听。

“胡波补,指上帝起誓,不瞒你说,我手中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既是这样,你干吗许诺她呢?”

“唉!许而不践诺言的人,何止一个,这对求的人来说,总是难免的。”

“麦斯鲁尔,你安心、快乐吧,别为此事苦恼。指上帝起誓,我一定要努力奔走,以便你同她很快结合在一起。”胡波补说罢,撇下麦斯鲁尔,转身扬长而去。

胡波补离开麦斯鲁尔,急急忙忙一口气奔到家中,挨至载玉妮·穆娃绥福跟前,哭哭啼啼地说道:“太太啊!指上帝起誓,麦斯鲁尔是个大人物,人们谁都敬仰、戴他呢。”

“上帝所规定要发生的事是难于避免的。麦斯鲁尔在我们家里没有得到一点同情,我们拿了他的钱,对他却没有好感,也不热情接待他。因为我若迎合他的心情,满足他的愿望,惟恐事情传出去,会惹人议论呢。”载玉妮·穆娃绥福感到左右为难。

“太太,他既然损失了财产,这桩事对咱们说来的确不容易应付。不过在你面前的只有我和苏科补,别人谁都不知不晓。而苏科补和我都是你的丫头,谁还能对你说长道短呢?”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女仆之言,低头沉思,默不吭气。胡波补眼看她犹豫不决,迫不及待,便直言规劝:“太太,依我们看来,你还是打发人去找他,恩顾他一下的好,别叫他仰求那班鄙吝之人的鼻息吧,因为求人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载玉妮·穆娃绥福沉吟一阵,觉得婢女的话不错,便接受劝告,命她取来笔墨纸张,毅然写了下面的诗句:

向麦斯鲁尔报个欢聚即将降临的喜讯,

以便天黑时你快来同我幽会。

先前我既昏且醉,迄今才恢复理

请别再提我敛财的卑鄙行径。

你的财物即将拱手全部奉回,

额外还增加欢迎你莅临的机会。

因为面对意中人的冷淡、虐待行为,

你既能安之若素且具备达观、愉快心情。

这有神灵保佑,请快来实现你的夙愿,

可千万小心谨慎,避免家人察觉个中底细。

请别耽搁、迁延,务希趁早成行,

幽会的果实须趁丈夫外出时才能结成。

载玉妮·穆娃绥福写毕,将诗笺摺叠起来,递给婢女胡波补,命她送给麦斯鲁尔。胡波补拿着信,急急忙忙来到麦斯鲁尔的住宅门前。她侧耳静听,只听他边哭边吟道:

微风给我送来忧伤气息,

致使我焦急得心碎肝裂。

离别增加我无可抑制的渴念心情,

眼眶中的泪水继续不断澎湃奔流。

假若我稍微透露一点蕴藏在中的畏怯、疑虑激情,

其威力能即刻熔化坚不可摧的盘石。

但愿我能迅速见到赏心悦目的事情,

从而很快达到我所追求的目的。

但愿黑夜卷起我们之间的遥远距离,

让深入膏肓的症结一朝宣告痊愈。

麦斯鲁尔一往情深,对载玉妮·穆娃绥福过于痴情。当时由于情冲击,他无法抑制激情,便吟诗遣愁。正当他重复朗诵的时候,不想叫胡波补听见了。她听了吟诵,把门一敲,麦斯鲁尔闻声出来开门。胡波补进屋去,把信递给麦斯鲁尔。他拆信匆匆读了一遍,随即对使女说:“胡波补,你们主人有什么话吩咐我吗?”

“老爷,你是聪明、敏感的人。我们主人既然写信给你,这就用不着我来回答问题了。”

麦斯鲁尔欢喜若狂,欣然吟道:

来信的容使我欢欣、快慰,

我必须把它牢固地保存在心

吻信时倍增惦念情绪,

因为珠玉般的热情蕴藏在里面。

麦斯鲁尔吟罢,赶忙写封回信,交胡波补捎给载玉妮·穆娃绥福。胡波补带着回信,急急忙忙回到家中,把回信递给载玉妮·穆娃绥福,并在她面前大肆颂扬麦斯鲁尔,夸赞他的才能、慷慨、温良等美德,说得天花乱坠,对于促进麦斯鲁尔接近载玉妮·穆娃绥福帮了很大的忙,致使载玉妮·穆娃绥福对麦斯鲁尔增加了好印象,慕他的心情越发浓厚。因而她迫不及待地对使女说:“胡波补,他迟迟不到咱们这儿来,这是为什么呢?”

“太太,他很快就会来的。”胡波补刚说完,便听见敲门声。她出去开了门,见是麦斯鲁尔驾临,便引他到太太跟前,让他坐下。载玉妮·穆娃绥福向麦斯鲁尔问好,热情欢迎他,让他坐在身边,然后吩咐使女:“胡波补,快去给我取一袭最名贵的锦袍来。”

胡波补遵循命令,即时取来一袭绣金锦缎袍子,递给太太。载玉妮·穆娃绥福转手把锦缎袍子扔给麦斯鲁尔,叫他穿起来。同时为了表示尊重客人,她自己进屋去换一身最华丽的衣服,披一方串珠织成的名贵头巾,用一条嵌满珠宝玉石的缎带束着它,两根点缀着金玉宝石的飘带联接着缎带直垂在前,再把夜一般的黑发散披在肩背上,然后焚沉香熏了一番,并洒了一些麝香、龙涎香,收拾打扮得花枝招展,馨香扑鼻,这才袅袅娜娜地走动起来,预备出去接待麦斯鲁尔。女仆胡波补眼看载玉妮·穆娃绥福如花似玉的娇娆形态,赞不绝口,替她祈祷说:“求上帝保佑,别叫坏人看见你。”接着欣然吟道:

她轻盈的步履使柳树枝感觉羞怯,

她睁眼一瞥使追求者受到袭击。

她一出现好象月亮从黑暗中升起,

也象太放射出灿烂的光明。

向晚上陪她过夜的人报喜,

祝昼间忠心耿耿的殉情者幸福。

载玉妮·穆娃绥福谢谢女仆的祈祷和赞颂,然后喜笑颜开地走了出来,好似一轮初升的明月。麦斯鲁尔一见载玉妮·穆娃绥福,大吃一惊,立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我的猜想不错,那她不是凡人,而是来自乐园中的一位仙女。”

载玉妮·穆娃绥福热情接待麦斯鲁尔,吩咐抬出饭菜来款待他。仆人遵循命令,即时摆出一桌丰盛的筵席。麦斯鲁尔一看,见桌子的四边写着下面的诗句:

请用调羹去舀盘中的菜肴享受,

盘碟中各种煎、炒的食品你能尝到美味。

其中有刚开口叫的肥嫩的鹌鹑,

另外还具备肥胖的秧鸡和各种家禽。

油光闪烁的烤肉泽美观,气味喷香扑鼻,

金属盘中醋溜的蔬菜多鲜美,

大米饭穿着美丽的牛衣服,

戴镯的纤指伸到钵中取食。

两盘、味各异的红烧、黄焖鲤鱼惹人馋涎欲滴,

侧面还摆着两个“台瓦里芝”①的烤饼。

①“台瓦里芝”:地名。

载玉妮·穆娃绥福陪麦斯鲁尔痛痛快快、无拘无束地吃喝享受。吃过饭,撤去杯盘,接着端来酒肴。于是载玉妮·穆娃绥福和麦斯鲁尔相互交杯,开怀畅饮,彼此的感情非常融洽,乐不可支。麦斯鲁尔满斟一杯,兴高采烈地说:“我的主人啊!奴婢我干这杯了。”他说着一口气喝了酒,随即兴致勃勃地引吭唱道:

一个女的美丽形影征服我的眼睛,

这使我感到无比惊奇诧异。

她的高尚人格和慈祥情,

当代没有谁能同她比高低。

她端正、苗条的体形配着合身的衣裙走在人前,

柳树枝见了却因羡而产生嫉妒心情。

她闪烁发光的容颜和新月一样的蛾眉,

使夜空中的明月深感羞愧。

凡是她足迹所到之地,

不论平原或戈壁都弥漫着芬芳气味。

麦斯鲁尔唱罢,载玉妮·穆娃绥福说道:“麦斯鲁尔,任何严守自己信仰的人,只要吃过我们的饼和盐,我们就该待他如亲人,你可不必拘礼。现在我打算把从你手中赢得的田地、房屋和钱财都赔还你。”

“夫人,你虽然违背了我们之间的誓言,可你所说的是合情合理的。今后我是准备改奉伊斯兰教做一个穆斯林的。”

“主人啊!”女仆胡波补趁机插嘴说:“你年纪虽轻,可懂的事情却不少。求主保佑,让我永久跟你在一起。除非你依从我,答应我的要求,今晚我就不跟你在这屋中过夜了。”

“好的,胡波补,你的希望一定会实现的。现在你快收拾一下屋子,再给我们弄些吃喝的吧。”

女仆胡波补遵循命令,赶忙起身收拾、布置屋子,按照主人的要求、嗜好,焚香把它熏得馨香扑鼻,并预备了果品、酒肴,这才请载玉妮·穆娃绥福陪麦斯鲁尔吃喝享受。于是他俩卿卿我我地促膝谈心,开怀畅饮,彼此心情舒畅,乐不可支。载玉妮·穆娃绥福怡然自得地说道:“麦斯鲁尔,现在是咱俩亲密无间的时候了。要是你对情果然出自真诚,那请你吟首诗,表达你的心情吧。”

麦斯鲁尔醉眼蒙眬,欣然吟道:

我以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满腔热情,

一心要弥补被割裂的圆。

我所钟情的那个女的妖娆切断我的心弦,

她妩媚、光滑的腮颊掠夺了我的理

她有联系在一起的柳眉和黑白分明的眼睛,

微笑时她露出闪电般的白齿。

她年方十有四岁,

她,我流出涌泉般的眼泪。

在溪渠和花坛间我初次看见那张笑脸,

它比高空中的新月还灿烂光明。

我象一个俘虏战战兢兢站在她跟前,

祝福说:愿上帝赏赐你长寿、安宁。

她说出串珠般美妙、匀整的语言,

欣然回答我的祝愿。

听了我的语言,理解我的抱负、目的,

她的心一下子变成了硬石头。

她问道:难道这不是无知、愚妄的念头?

我对她说:请你暂别埋怨。

如蒙你答应,求亲的愿望就易于实现,

你和我这样有情人终会成为亲密的伉俪。

针对我的希望目的她笑开了颜,

启齿说:指创造宇宙万物的主宰发誓:

一个希伯来人必然坚持她的犹太教义,

你自己也只能追随基督教的礼节。

彼此的信仰各有区别,你怎能向我求亲?

假若你要强求,必然后悔莫及。

莫非情允许你随便作弄两种教律?

到头来你和我同样会受人指责、抨击。

情你不惜糟踏宗教,辱没其礼仪,

事实证明你对犹太教和基督教都是罪大恶极。

你若诚心忠于情,就该欣然改奉犹太教律,

往后凡接触异,对你来说都是犯禁行为。

你那厢凭《福音》发个真诚誓言,

决心严格保守你我之间情的秘密。

我这里也指《旧约》发下确切誓语,

对彼此缔结的盟约信守不移。

我指自己的信仰和教律、派系发了誓言,

她象我一样也山盟海誓慎重发过誓语。

我说:请问你这位为我所崇敬者的贵姓大名?

她回道:奴家是躲在深闺中的载玉妮·穆娃绥福。

我喊道:载玉妮·穆娃绥福我心的人儿哟!

我热你已经到了发狂的境地。

从面纱下面我窥探她妩媚的容颜,

心顿时充满无可抑制的澎湃激情。

我露出极其谦逊、可怜的神情,

一再埋怨情给我招致无限苦头。

眼看我狼狈不堪、神魂颠倒的形迹,

她毅然掀起面纱对我笑脸相迎。

促使我们联系在一起的和风徐徐刮起,

她颈项和手腕上继之散发出麝香气味。

整幢屋宇象她本人那样光华、清澈欲滴,

象饮烈醇酒我痛吻她微笑的嘴唇。

她穿着薄衬衫的苗条身体比垂柳还优柔,

对先前定为犯禁的聚首一下子改为合法行为。

随着幽会的机缘我们碰头聚首,

在低谈细语、接吻拥抱的氛围中欢度良夜。

只有蒙她垂青、在她身边听发号施令的人,

才感觉宇宙的光明和生存其间的乐趣。

黎明她匆匆起身话别,

嫣然露出比皓月还灿烂的容颜。

临行她边叹气边哭泣,

成串的泪珠挂在腮前。

我要终身履行对上帝许下的诺言,

一辈子牢记昨晚发过的誓语。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麦斯鲁尔的吟诵,感到无比欢喜快慰,情不自禁地夸赞他祝愿他,说道:“麦斯鲁尔,你的心意非常风趣,但愿你轻易战胜情敌,事事如意。你的财产,对我来说,显然是非法的。现在咱俩成为亲密的伴侣了,财产应该归你掌管才对。”于是她把钱财全部归还麦斯鲁尔,说道:“麦斯鲁尔,我可以上你的庭园里去玩耍吗?”

“当然可以,我的主人啊!我的庭园是绝无仅有的。”麦斯鲁尔同意载玉妮·穆娃绥福上他家去玩,便告辞先回家,吩咐女仆预备丰盛的饮食,并布置富丽堂皇的客厅,以便隆重接待载玉妮·穆娃绥福。

载玉妮·穆娃绥福应邀带着女仆来到麦斯鲁尔家中,受到热情接待,宾主同席,大吃大喝,开怀畅饮,彼此殷勤劝酒,觥筹交错,快乐无穷。直至吃饱喝足,这才坐下来卿卿我我地促膝谈心。载玉妮·穆娃绥福说:“麦斯鲁尔,我突然诗思来潮,打算弹着琵琶吟唱一曲。”

“好极了,请弹唱吧。”麦斯鲁尔即时给她拿来琵琶。

载玉妮·穆娃绥福怀抱琵琶,调过弦,随即边弹边吟唱道:

愉快的心情使我弹偏了琴弦,

且喜晨宴时有晴朗的朝霞陪随。

情撕破痴情者的心幕,

一颗热中于情的赤心便随之而流露。

伴随着一杯清亮透明的醇酒,

恰象从月亮手中喷出灿烂的光明。

夜里她带来喜闻乐见的愉快事情,

用欢欣抹弃一切灰暗、郁。

载玉妮·穆娃绥福弹唱毕,对麦斯鲁尔说:“麦斯鲁尔,你吟一首吧!让我尝一尝你心田里长出来的果实。”

麦斯鲁尔答应载玉妮·穆娃绥福的要求,欣然吟道:

圆月亲手斟酒传递的情景使我欢欣、快慰,

花园中她的弹技、歌喉动人心弦。

她的弹唱引得树枝摇曳、斑鸠欢鸣,

在晨熹照耀下大地一派春光似锦。

麦斯鲁尔吟诵毕,载玉妮·穆娃绥福对他说:“麦斯鲁尔,如果你是真心实意地我,那请你吟首诗,叙述咱们相识的经过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麦斯鲁尔应诺着即席吟道:

一只白羚羊用媚眼射我一箭,

请停步听一听:

我在恋过程中的遭遇。

她的一瞥击中我的心灵,

在情场中我疲于奔命,

生命将一朝毁于情。

她的妖娆、风流使我一见钟情,

当初见她在花园中徘徊、流连,

受到刀剑戟重重保卫。

她的体态苗条、均匀,

我向她请安、祝愿,

她听了屈尊给我致意。

我问道:请问贵姓大名?

她回道:我名副其实,

被称为载玉妮·穆娃绥福①。

①品质的装饰品。

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

恳求同情、怜惜我的一片痴情,

象我这样的忠诚者世间不可多见。

她说:假若你产生恋心情,

企图同我结成眷属,

必须付出大批金钱、财物,

数目超过我能获得的最高限度。

此外还要大量名贵丝绸衣服,

并大批金银嵌珍珠宝石的簪环首饰,

再加上二十五斤麝香作婚配的礼物。

面对这桩令人惶惑不安的事情,

我显出坚韧不拨的耐

最后她终于满足我的心愿,

这该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恩遇;

如果妒嫉者为此而埋怨,

我要对他说,你请听:

她拖着长长的发辫,

象漆黑的深夜。

她的腮颊上长着玫瑰,

有如熊熊的火焰。

她的眼睛象锋利的宝剑,

举目一瞥恰如射手放箭。

她的牙齿洁白、整齐,

象珍珠串成的项链。

她的项颈跟羚羊脖子无异,

极其丰满、美丽。

她的膛云石般光滑细腻,

突出的峰象僧舍的屋脊。

一天夜里我去同她幽会,

受到合法的待遇,

彼此欢度一夜,

这是我生平难忘的一宿。

次日黎明,

她新月般笑嘻嘻地起立,

象软柔的花枝摇摆着身躯,

亲切地向我话别:

“如此良夜什么时候再现?”

“我的眼珠哟!”我说,

“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下个命令。”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麦斯鲁尔的吟诵,非常感动,眉飞舞,喜笑颜开,满心欢喜快慰。继而她说:“麦斯鲁尔,时间不早,就快天亮,我该走了,否则会遭人诋毁、诽谤呢。”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麦斯鲁尔应诺着起身送她回家。

麦斯鲁尔把载玉妮·穆娃绥福送到她家中,然后转回来,躺在床上,念念不忘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姿,辗转不能成寐,直到日出,他才起床,预备一份贵重礼物,带到载玉妮·穆娃绥福家里,送给她,跟她在一起幽会、谈心。就这样,他俩天天见面言欢,彼此形影不离,过着无比美满、快乐的吃喝嬉戏生活。

载玉妮·穆娃绥福跟麦斯鲁尔一起过了几天荒无度的生活,彼此正感到情深谊笃、难分难舍的时候,载玉妮·穆娃绥福突然收到她丈夫的来信,告诉她最近他可以回家的消息。她读了信,恶狠狠地咒骂她丈夫:“但愿上帝不保佑他,不叫他活下去。因为他回到家中,势必搅混我们的生活。我恨不得当初和他断绝夫妻关系。”

麦斯鲁尔照例来和载玉妮·穆娃绥福幽会,彼此对坐谈心。载玉妮·穆娃绥福对他说:“麦斯鲁尔,我丈夫给我寄来一封信,告诉我最近他就旅行归来的消息。咱俩在一起过惯了,谁也不忍心离开谁,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你是深知、了解你丈夫的格的人,更何况你是妇女中顶聪明、智慧的人,你能干,有办法。你的谋划、策略,远非一般男子可以望尘。”

“但是他为人严厉、倔强,对家人教管严格,尤其醋意重,很不容易对付。不过等他此次旅行归来,你想办法去看他,问候他,跟他交谈,说你是做香料生意的,向他买些香料,借故经常接近他,多跟他交谈。无论他要你做什么,你都依从他。这样一来,我预备要向他所施的计谋,也许就得逞了。”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麦斯鲁尔怀着满腔情的烈火向载玉妮·穆娃绥福告辞归去。

载玉妮·穆娃绥福处心积虑,试用妇人特有的伎俩,天天以鬱金花水洗面,故意染黄面孔,并蓬头垢面地等待丈夫归来。她丈夫在她收信之后不久,果然如期回到家中。她装出欢喜的样子热情迎接丈夫,亲切地问候他。可她丈夫一见老婆的黄脸皮,不禁大为吃惊,忙问她脸不正的缘故。她诡称从丈夫出门之后,她和丫头都生病。她对丈夫说:“你长期在外,我们一方面想念你,一方面替你担心受怕。”继而她哭哭啼啼地向丈夫诉苦,怨他不该长期在外奔波。她说:“假若有个亲人在你身边,我就不至于如此忧虑了。指上帝起誓,我的老爷啊!从今以后,非跟亲朋一道,你可不要再出远门了。你在外面的时候,应该经常给我写信,让我知道你的行踪,我的心才能安定,免得叫我老为你的安全而终日如坐针毡。”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指上帝起誓,你的见地和劝告非常正确可取。指你的生命起誓,今后凡是你所需要和乐意的事,我都牢牢记在心上。”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安慰、应酬老婆一番,随即携一些货物去到市中,打开铺子,坐在里面经营生意。这时候,麦斯鲁尔按照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指示,来到他铺中,问候他,坐在他身旁奉承、祝愿他,继续跟他谈了一阵,然后掏出一个钱袋,解开它,取出一些金币,递给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对他说:“请把你铺中的各种香料,按这些金币的数值,给我批发一部分,以便带往铺中去零售。”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应诺着把他需要的货物卖给他。

从这回以后,麦斯鲁尔天天跟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打交道,经过几天的交往,彼此混得很熟。有一天,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斟酌看麦斯鲁尔一眼,对他说:“我打算找个伙伴经营生意。”

“我也有找个伙伴合伙做生意的意图。因为先父曾在也门经商,给我留下很大的一笔遗产。如果不把这笔钱拿出来经营谋利,恐怕坐吃山空,会把钱财花掉呢。”麦斯鲁尔因话就话,迎合了商人的心理。

“你愿意跟我合伙,让咱俩成为忠诚老实的伙伴,彼此同路出去经营,同道转回家园,并由我教你买卖取舍的方法吗?”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征求麦斯鲁尔的意见。

“我非常愿意跟你合伙经营生意。”麦斯鲁尔毫不迟疑地同意跟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合伙经商。

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约麦斯鲁尔去到家中,让他坐在堂屋里,然后进室去对老婆说:“我结识了一个伙伴,请他到家里来作客。你预备一桌饭菜,好生招待客人吧。”

载玉妮·穆娃绥福满心欢喜,因为她知道所谓的客人就是麦斯鲁尔。由于她过于慕麦斯鲁尔,而且她的计谋已经得售,所以她兴高采烈地赶忙为他备办丰盛可口的饮食。

饭菜准备停当,是开饭的时候了。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对老婆说:“你随我一块儿出去陪客,说几句话欢迎客人吧。”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丈夫要她出去陪客的话,借故佯为生气,对他说:“你要我去见生男人吗?求上帝保佑!即使你拿刀砍碎我,我也不要去见他。”

“他是个基督教徒,我们是犹太人,他和我彼此成为伙伴了,你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我可不愿意在一个既不认识,又从来没见过面的男人面前抛头露面。”

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满以为老婆所说的是真心话,所以耐心说服,一再缠绵,费了许多唇舌,才得到她的同意。于是她站起来,换一身衣服,端着食物,随丈夫出去陪客,说几句客套话表示欢迎麦斯鲁尔。麦斯鲁尔羞答答地低着头,装出腼腆的模样。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面对着麦斯鲁尔那副眼不斜视的拘谨、正经派头,心里想:“毫无疑问,这是个虔诚的信徒呢。”于是他们同席大吃大喝。吃过饭,撤去杯盘碗盏,随即摆出酒肴果品,款待客人。载玉妮·穆娃绥福坐在麦斯鲁尔的对面,彼此眉来眼去,边开怀畅饮,边偷偷地以眼传情,暗中嬉戏寻乐,直到傍晚,麦斯鲁尔才怀着满腔的火告辞归去。

麦斯鲁尔走后,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对他这个伙伴的正派行为和昳丽形貌念念不忘地思索着。当天晚上,他老婆载玉妮·穆娃绥福照例端出饭菜,陪他吃喝。所不同的是,他家里原来养着一只驯服的夜莺,每当吃饭时候,它总要挨到主人跟前啄食吃,并在他头上来回飞翔。可他此次旅行归来,夜莺已经不认识他,也不挨近他了。此中原因是,他不在家期间,麦斯鲁尔跟女主人来往甚亲,夜莺跟他见面几次之后,便以为常,跟他亲近起来,吃饭时就挨近他身边啄食吃,也在他头上来回飞翔。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对夜莺疏远他而改变惯的情形觉得奇怪而有所思,心事重重,一直睡不着觉。同样的,他老婆载玉妮·穆娃绥福从麦斯鲁尔走后,恋恋不舍地老想着他,因而辗转不能入梦。她这种惴惴不安、如有所失的混乱心情,继续延长到第二、三天晚上。她丈夫察颜观,眼看她六神无主的形态,知道她心里必有隐情,对她有所猜疑,便冷眼窥探,暗中寻找她的过失。到了第四天半夜时候,他突然从梦中醒来,听见酣睡在他怀中的老婆,喊着麦斯鲁尔的名字,喃喃地说起梦话来。这使他对她更加怀疑、不解,但他隐忍在心,丝毫不表现在言行之间。

次日清晨,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照常去铺中,坐着经营生意。不一会,麦斯鲁尔来到他铺中,向他请安问好。他回问麦斯鲁尔好,并说:“欢迎你,我的弟兄啊!我可想念你呢。”于是二人对坐谈天,越谈越投契。继而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对麦斯鲁尔说:“走吧,老兄!请你到我家去,以便咱们订个合伙经商的合同。”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麦斯鲁尔欣然接受邀请。

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约着麦斯鲁尔回到家中,然后进房去,告诉老婆他要跟麦斯鲁尔合伙经商,已经请他到家中来,预备订立合同,随即吩咐她:“劳你好生预备款待客人吧!并且请你到场,参与订立合同,做个忠证人。”

“指上帝起誓,别让我到外人跟前去吧!我根本不愿见这种人。”

他保持镇静,不跟老婆罗唆,回头吩咐女仆端饮食招待客人。继而他呼唤家里养着的那只夜莺,可它已经不认识主人,却飞到麦斯鲁尔前。接着他问客人:“老兄,请问你的贵姓大名。”

“我叫麦斯鲁尔。”客人即时回答他。

他顿时想到:这就是他老婆睡梦中一直呼唤的那个名字。随后他抬头看见他老婆举眉动眼地对麦斯鲁尔传情、示意。从此他知道计策已售,便起身对麦斯鲁尔说:“老兄,请稍等一会,以便我去请几位亲戚来参与订约,请他们作证人。”

“好的,照你的想法去做吧。”麦斯鲁尔同意主人的办法。

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迈步走出大门,拐个弯,悄悄地转到屋后,挨近客室的窗户下,隐着窥探室的情形。他听见载玉妮·穆娃绥福问她的丫头:“苏科补,老爷上哪儿去了?”苏科补回答说:“老爷出去了。”她又吩咐丫头:“你去关起门来,拴上铁闩。他来敲门的时候,必须问过我才许给他开门。”丫头说声“好咧!”随即出去关门。他侧耳听清楚老婆跟女仆的谈话,接着又看见他老婆斟杯酒,并浇上蔷薇水和麝香,这才端到麦斯鲁尔跟前。麦斯鲁尔赶忙站起来,对她说:“你的口水比这杯酒还香甜。”于是二人你喂我,我喂你,彼此相互喝起酒来。她还拿蔷薇香水,从头到脚地洒在麦斯鲁尔身上,弄得整个屋子弥漫着馨香气味。他亲眼看着这种情景,对他俩如胶似漆的情不胜惊奇,从而醋意大发,心中充满了忿恨。他匆匆转到门前,见门关得紧紧的。在盛怒之下,猛烈敲门。

女仆苏科补听见敲门声,赶忙对女主人说:“太太,老爷回来了。”

“这个不受上帝保佑的倒霉家伙!你去给他开门吧。”载玉妮·穆娃绥福吩咐女仆。

苏科补遵循命令,即时奔到门前,开了大门。

“大天白昼,你关起门来干吗?”他一进门就责问女仆。

“老爷出门期间,这道大门始终是关锁着的,白天黑夜都不开它。”苏科补说明关门的理由。

“你做的好,我很欣赏这种办法。”他说着毫不流露心事,反而装出喜笑颜开的模样走进客室,满面春风地对麦斯鲁尔说:“老兄,咱们推迟一下订合同的日期,改一天再订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麦斯鲁尔满口同意主人的意见,并告辞归去。

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心情沉重,情绪混乱到极点,无时不思索、考虑自身的问题,但百思而不得其解,茫然不知该怎么办。他心里暗自嘀咕:“连夜莺都否认我了,丫头使女也在我面前关门闭户地偏袒别人。”由于过分的忿恨、苦恼,他反复吟道:

在漫长的岁月里,

我享受过一段幸福生活。

在时日挑拨下人同我反目,

中燃起熊熊烈火。

时代赏赐的恩惠从此消逝无遗,

只是那美丽、窈娆的形影仍然使我徬徨、迷离。

当初一眼看中她的窈窕、美丽,

我顿时变成情的奴隶。

她出自心愿斟给我甘泉般的醇酒,

充分流露出深情厚谊。

夜莺为何断然同我疏远?

它为什么偏要跟我的对头亲近?

我亲眼看见一桩奇怪事件,

所以嘱咐眼睑睡觉时仍须惕。

的人儿中途背信弃义,

活泼的夜莺不复在我身边盘旋。

指万能的上帝起誓,

若要毁灭宇宙,他可立刻实践。

对付那个勾引她的歹徒,

我必须给予应得的报复。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丈夫的吟诵,立即明白,她肌肉发抖,脸苍白,惊问使女:“你听他吟过这样的诗吗?”

“这样的诗我从来没听他吟过,咱们别理他。他说什么,让他说吧。”

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证实老婆的确有外遇的事实之后,开始变卖他所有的一切,心里暗自嘀咕:“我要是不把她远远地带走,他俩私通、苟合的丑事是绝对制止不住的。”他卖完所有的一切,伪造一封信件,念给老婆听,声称是亲戚寄来的,约他夫妇去拜访他们。老婆问道:“咱们去多久?”他回道:“在他们那儿逗留十二天。”于是她同意跟他一起去,问道:“带不带丫头呢?”他回道:“带胡波补和苏科补去,留虎图补在家。”于是夫妻二人,各自分头准备。丈夫忙着预备一乘很好的驼轿,供妻室和使女乘坐。妻室也即时捎信给她的情人,透露丈夫要带她出门的消息和情况,最后嘱咐他:“麦斯鲁尔,旅行期满我若不归来,你便知道那是他用计谋隔离我们,你千万别忘记我们之间的誓言,因为他的谋诡计实在可怕。”

载玉妮·穆娃绥福从知道丈夫要带她出去旅行之日起,便唉声叹气、呜咽哭泣,心情沉重,日夜惴惴不安。她丈夫眼看她的懊丧情形,却不过问,只顾忙着预备行李。她眼看丈夫非带她旅行不可,无可奈何,只好忙着收拾,把衣服首饰和贵重什物包扎起来,送去寄存在她的姊妹家中,并告诉她丈夫要带她出门的消息,然后哭哭啼啼地和她分手。她回到家中,见丈夫已经绑好行李,还给她预备很好的驼轿。眼下就要动身起程,离开心的麦斯鲁尔,她顿时徬徨迷离起来,怅然不知所措。这时候恰巧她丈夫因事外出,她便趁机奔到大门前,把下面的诗句写在门上:

家鸽呀!当此生离死别,

劳你替我向心的人儿致意。

告诉他我一直忧郁,

始终恋念着消逝了的美好时日。

同样我的恋念心情更加强烈,

往昔的甜蜜生活历历展现在眼前。

我们曾经日夜形影不离,

欢欣、快慰地度过漫长岁月。

直至离散的乌鸦引颈呱呱长啼,

在报丧声中才猛然从梦寐中惊醒。

今日撇下居室动身起行,

但愿我们不离开这幢屋宇。

她写毕,即时回到二门前,把下面的诗句写在二门上:

从这幢屋宇门前过往的人哟!

看上帝的情面请看一看黑暗中人的容颜,

顺便提一提我悲哀哭泣和回忆往昔幽会的情形,

虽然泪水滔绝却毫无裨益。

我的遭遇如果不能使你忍受,

请拿尘埃抹擦你的脸面,

还可以上东西方去流、旅行,

耐心活下去等待万能的上帝发布命令。

继而她匆匆回到第三道门前,伤感着把下面的诗句写在门上:

在访问她的故居时请你慢行,

到门前抬头读一读写在上面的诗句。

如果你是忠诚老实之辈就该牢记发过的誓愿,

因为在漫长的日日夜夜你尝到甜头和辛酸滋味。

你必须跟她紧密联系,

因为在你身上寄托着她的欢乐、快慰。

你不到时她向来垂帘回避人

所以你应该为接触过的美好时日悲哀哭泣。

为寻觅我的行踪你须作长途旅行,

渡水、爬山,横跨平原。

幽会的良夜已经悄然归去,

当中的光明被离散的黑影遮蔽。

愿上帝保全消逝了的日日夜夜,

在那安静的庭园中我们采集芬芳的花卉。

往昔的时日能否归来收拾这离散的残局?

果如此,我们对天所发的誓愿就算实现。

因为上帝掌握着我们的命运,

这一切早在诞生前便作出决定。

载玉妮·穆娃绥福写毕,哭哭啼啼地回到房中,想着过去的一段甜蜜生活,忍不住边痛哭流涕,边自言自语地说:“赞美上帝,是他给咱们这种安排呀!”于是她为分别麦斯鲁尔和离开居室,感到无限的忧愁、苦恼,凄然吟道:

愿上帝的恩惠继续笼罩这空旷的屋宇,

我们在里面度过许许多多快乐的时日。

家鸽呀!难道是跟圆月似的主人分别,

你才持续不停地悲哀、长啼?

麦斯鲁尔哟!离愁使我的眼睛失明,

你别为离别过分悲哀、哭泣。

起程日我心中燃烧着烈火,热泪滚滚奔流,

你若在场,便可目睹个中悲惨情形。

别忘记在花园中林荫下所发的誓言,

当时咱们躲在帷幕似的丛林后面盛会。

载玉妮·穆娃绥福吟罢,离开闺房,来到门外。她丈夫把她抱进替她预备的驼轿里。她回头望着房屋,凄然吟道:

这幢一朝变为空旷的屋宇曾长期受到我们修葺、装点,

上帝对你会深加保护、怜惜。

但愿生存在屋中时我的生命线就告断绝,

最好是趁极度欢乐之夜突然丧命。

因为离乡背井我终日悲哀、忧愁,

不知可的屋宇将遭到什么变迁。

但愿我知道今后能否再见自己的家园,

它是否仍象先前那样一见面就令人感到快慰。

她丈夫眼看她依依惜别的情形,安慰她说:“载玉妮·穆娃绥福,不要为离家而忧愁、苦恼,不久你就会回家来的。”他说着带老婆动身起程,出了城郭,走在大路上。

载玉妮·穆娃绥福身在驼轿中,恍然知道离别已成为事实,因而感到惶恐不安。当时她的情人麦斯鲁尔呆在家里,也为他自己和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事焦心、苦恼,一时感到离别之苦,便起身走出家门,匆匆来到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故居,抬头见关着的大门上载玉妮·穆娃绥福写下的诗句,赶忙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便昏晕过去。过了一阵,他慢慢苏醒过来,起身推开大门,走了进去,来到二门前,读了载玉妮·穆娃绥福写在门上的诗,同样又读了三门上的诗。这时候,他心中增加了慕、惦念和离愁情绪,急急忙忙离开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故居,没命地跟踪追赶,一直赶上驼队。他看见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在前面照管行李,她本人的骆驼行在最后,便悄悄地挨近驼轿,为离别而伤心、哭泣,凄然吟道:

但愿我知道凭什么罪名我们遭受暗箭,

干吗射得我们长年累月地疏远、隔离?

这天我抑制不住澎湃的渴念心情,

前往府中看望你这位我心头上的宝贝。

只见你的居室变得荒凉不堪入目,

我不禁边控诉离别,边悲叹、呻吟。

我六神无主,忧心如焚,

向墙壁打听你的遭遇。

它回道:据说她们怀着满腔情愁,

怅然离别家园奔向荒原漠野。

仿佛人世间践约者的所作所为,

你在墙壁上给我写下留言。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吟诵,知道是麦斯鲁尔跟踪赶来,感动得一时泣不成声,她的使女也陪她流泪。没奈何,她只好说:“麦斯鲁尔,我以上帝的名义请求你快离开我们回家去吧,别叫我丈夫看见你。”

麦斯鲁尔听了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嘱咐,一下子晕倒,昏迷不省人事。过了一会,他慢慢苏醒过来,立刻追赶上去,随着驼轿跟载玉妮·穆娃绥福絮语话别,吟道:

黎明前带露的晓风一阵阵刮起,

旅行队的头目催行声划破沉静的黑夜。

人们赶忙捆绑货驮、行李随即动身起行,

在领队抑扬顿挫的催行歌中驼队一往直前。

在山谷、流域间人们快步赶路程,

沿途播下一缕缕馨香气味。

我这颗迷恋的痴心被他们带着远行,

清晨面对旅行者留下的足迹我感到徬徨、迷离。

我一心一念不要离开美丽的邻居,

否则我的眼泪将淋湿大地。

当此生离死别关头,

可叹我这支离破碎的肝胆和心灵。

他一直追随着载玉妮·穆娃绥福的驼轿,时而伤感,时而叹息,没完没了地絮叨着。载玉妮·穆娃绥福一再安慰他,劝他趁日出前转回去,唯恐私事外露出丑。他挣扎着再一次跟她作最后话别,但又一次晕倒。过了好一阵,他蒙眬苏醒时,她们已经去得无影无踪。他极目望着她们旅行的方向,深吸着由那边吹来的气味,凄然吟道:

和风刚给迷恋者送来即将聚首的消息,

转瞬又叫我备尝相思的苦头。

凌晨的一阵晓风把我吹醒,

顿时发觉自己流落在荒寂的原野。

病人般疲惫得卧床呻吟、喘息,

抑制不住的血泪夺眶奔流。

我的心被邻居带着踏上征程,

在驾驶者驱赶的驼队中周游。

和风一旦送来快要见面的信息,

她便出现在我的眼帘。

麦斯鲁尔怀着满腔恋念情绪,怅然回到城中,进入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故居,只见人去楼空,满屋萧条、寂寞。他面对这样的景象,思今追昔,不禁潸然泪下,哭得差一点气绝身死,凄然吟道:

我的屈辱、温情、憔悴的身体和涌泉般的泪水,

一切的一切应该博得这宅院的同情、怜悯。

恳求惠风把她们呼出的芳香气味送到这里,

以便治疗我中日益扩散的感伤情绪。

他吟罢,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从此郁结于衷,满腔离愁,终日以泪洗面,过着忧愁、苦闷生活。

载玉妮·穆娃绥福跟麦斯鲁尔分手后,知道中了谋诡计,已经跌在陷阱之中。她丈夫带着她旅行,继续跋涉了十天,来到一座城市中住下。她便趁机给麦斯鲁尔写封信,交给女仆胡波补,嘱咐道:“你去把这封信寄给麦斯鲁尔,让他知道咱们是怎样受这个犹太人欺骗而跌在他的谋诡计中的。”

女仆胡波补遵循命令,揣着信溜出寓所,想办法把信寄走。

麦斯鲁尔收到载玉妮·穆娃绥福写给他的信,明白个中真情实况,大为震惊,气得痛哭流涕,泪水洒湿了地面。他立刻给载玉妮·穆娃绥福写回信,并以下面的诗句收尾:

哪儿是通往慰问的路途?

怎样才能把烈火中的人儿救出?

最美满的时日已经全部消逝,

但愿那消逝的日子还有再出现的时候。

载玉妮·穆娃绥福收到麦斯鲁尔的回信,过目之后,交给使女胡波补,嘱咐道:“好生保守秘密。”

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知道老婆跟麦斯鲁尔还有书信来,便带着她和使女离开那座城市,继续跋涉了二十天路程,转移到另一座城市中。

麦斯鲁尔想念载玉妮·穆娃绥福想得废寝忘食,忧心忡忡,忧愁苦闷到极点。有一天夜里,睡梦中,他突然来到一座花园中,看见载玉妮·穆娃绥福迎面走来,紧紧地拥抱他。但彼此刚接触,他便惊醒过来,才知道是南柯一梦,不见她的身影。霎时间,他的理智不翼而飞,神智恍惚,泪水夺眶奔流,痴情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境地,凄然吟道:

祝愿梦寐中出现的她的形影康宁,

这激起我无边无际的恋念、渴慕心情。

我满腔热情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

以便看一看梦中光临的那个美丽的幻影。

难道梦寐能证实我对人的一片真诚?

或者它能治疗我因情而感染的疾病?

她时而对我慷慨施予,时而把我抱在怀里,

有时用甜言蜜语给我慰藉。

一场甜梦初醒,

我的泪水扑簌簌长流不停。

从玫瑰的嘴唇上我喝到口液,

它醇酒般放散出麝香气味。

梦中出现的情景使我感到惊奇,

因为我所期望的一切在梦境中全都实现。

一梦醒来不见人的形影,

中仅仅留下烦恼、惦念。

当初每逢昼间和她见面时,我就变成狂人,

夜里虽然没有喝酒,我可是烂醉如泥。

恳求惠风看上帝情面,

给她们捎去我的祝愿和惦念情绪,

并对她们说:同你们山盟海誓的那个盟友,

他已喝完患难斟给的鸩酒。

他吟罢,哭哭啼啼地离开家,直去到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故居,站在空洞洞的屋里,眼前便出现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幻影,好象是她本人站在他面前。面对着这样的情景,他心中的火突发,离愁的情绪顿增,致使他一下子晕倒,昏迷不省人事。过了一会,他慢慢苏醒过来,凄然吟道:

我闻到她们的麝香气味,

欢喜得无从抑制澎湃的情绪。

面对人去楼空的屋宇,

我忧郁、诚挚地弥补这破碎的思绪。

离散、惦念、忧郁使我疲力竭,

这说明彼此间的誓言即将破灭。

他刚吟毕,便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声乌鸦的狂啼声。他大吃一惊,潸然泪下,喟然叹道:“赞美上帝!乌鸦是在荒芜的庭园中才哇哇地悲啼的。”于是他呻吟、悲叹着吟道:

一股烈火正在焚烧我的脏腑,

乌鸦为何对着人的屋宇痛哭?

为追求情消磨了我漫长的时间,

我的力也白花费在她的故居。

抱着满腔如焚的痴心我将死于情,

写给她的书信没人替我传递。

可怜我这为离愁而憔悴、瘦损的躯体,

但愿那去了的人儿还有返回的余地。

东风啊!清晨刮到荒原漠野之际,

请停在宿营地的帐篷前替我向她致意。

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姊妹纳西梅从楼上看见麦斯鲁尔的情形,非常忧愁苦恼,伤感着吟道:

这幢屋宇正为建筑它的人伤心哭泣,

干吗你也经常到这儿挥泪?

屋主随驼队起程之前室充满欢欣、喜悦,

一张张笑颜象灿烂的太照亮整幢屋宇。

先前从这屋中升起的明月,现在流落到哪里?

她们的光辉叫厄运糟蹋得模糊不明。

请舍弃先前对美人一往情深的念头,

有朝一日也许她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若不为你,房主人决不至于离乡别井,

乌鸦也不会飞到屋脊上长啼。

麦斯鲁尔听了纳西梅的吟诵,懂得诗的寓意,忍不住痛哭流涕。纳西梅原来知道他跟载玉妮·穆娃绥福之间的热、狂恋关系,因而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指上帝起誓,麦斯鲁尔,你离开这幢屋子吧,免得叫人发觉,还以为你是来找我呢。因为我的姊妹载玉妮·穆娃绥福是叫你给害走的,现在你又来坑害我了。事件的演变非常清楚明白,假若不是因为你,这幢屋子是不会变得这样空虚、凄凉的。现在你忘记她,抛弃她吧,反正过去的事是一去不复返了。”

麦斯鲁尔听了纳西梅的责骂,嚎啕痛哭一场,然后说道:“纳西梅,我怎么能忘记她呢?假若我有翅膀,找一定要飞去找她。”

“除了忍耐,别的办法是没有的。”

“恳求你看上帝的情面,替我给她写封信,以便我读到她的回信时,可以获得些慰藉,借此泼灭心中的火焰。”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纳西梅慨然接受他的要求,即时取来笔墨纸张,准备替他写信。于是麦斯鲁尔向她倾吐中的惦念心情以及别后所感受的种种苦难、离愁。纳西梅按照他的叙述,作了如下的记录:

此信出自一个为情而徬徨迷离、忧郁绝望、孤独可怜者的口述他日夜坐卧不宁,终日挥泪哭泣,泪水腐蚀了眼睑,愁火焚烧着心灵,悲伤没有止境,苦难日益加剧,象失去伴侣的孤鸟,一心只望早日死去。离别带来无限的忧愁,希望聚首的心情万分迫切,致使身体憔悴瘦损,眼泪夺眶奔流,山岳平原全都变成窄无容身之地。由于惦念猛烈冲击,我才吟诗寄情:

我对这幢屋宇依然狂喜、入迷,

恋念房主人的心情日益增剧。

我寄书陈述热你的情形,

情我终日举杯浇愁。

随着你离家远行,

我的眼泪长流不停。

恳求驼夫迅速带回我的情人,

因为烈火正燃烧我的心灵。

请代我向情人致意,

并说明我的痼疾只有红唇可以治愈。

时日瞄准我们射出离散的箭矢,

断然宣判奄奄一息的我以死刑。

请转述一下我渴望、苦恼的心情,

且顺便谈一谈离散给我带来的种种遭遇。

我宣誓一辈子忠于情,

海枯石烂始终遵守誓言。

我绝不变心,更不至忘记你的恩情,

作为害相思病的恋者怎能忘怀情人?

我用麝香熏过的书笺给你写信,

祝你平安,向你致敬。

纳西梅非常钦佩麦斯鲁尔的口才和言谈,尤其欣赏他诗中的优美词藻,因而对他的境遇产生同情怜悯心肠。她用沉香、龙涎香熏过信笺,然后折叠起来,这才拿去托一个商人捎给载玉妮·穆娃绥福,并嘱咐他:“这封信务请交到我的姊妹载玉妮·穆娃绥福或者她的使女胡波补手中。”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商人满口应诺着把信给捎走。

载玉妮·穆娃绥福收到纳西梅托商人寄来的信,拆开一读,知道是麦斯鲁尔口述记录下来的,信中字里行间处处显露出他本人的音容愁貌。于是她亲切地吻信,拿它捂着眼睛伤心落泪,直哭得昏迷不省人事。过了一会,她慢慢苏醒过来,吩咐使女取来笔墨纸张,开始给麦斯鲁尔写信:

载玉妮·穆娃绥福写信向主人祝福——你是我身心的主人,主宰着我的灵魂——

失眠使我坐卧不宁,忧郁的情绪日益增剧。你的容颜比日月还光明,离开你,我丝毫不能忍受。惦念扰乱我的心情,情毁坏我的身体。我已经进入死亡者的范围,怎能不属于这种悲戚、潦倒情形?你是宇宙的荣誉,也是生存必需的装饰品!请问:一个生命受伤,处在生与死之间的人,难道她还能举杯畅饮?

她写毕,并赋诗寄情:

来信激起我的悲伤、渴念之情,

指上帝发誓:我忘不了你,更抑制不住惦念心情。

面对你的笔迹浑身肌肉顿时渴得要命,

我用泪水当饮料给肌肉解渴。

离别使我惴惴不宁,也不知饮食的滋味,

假若我是鸟早就趁黑夜飞遁。

不在你跟前我的生存便是违法行为,

在渴别的烈火中我被烧得软弱无力。

载玉妮·穆娃绥福用麝香和龙涎香熏过信笺,然后折叠起来,这才托一个商人捎给她的姊妹,并嘱咐他:“务希亲手交给我的姊妹纳西梅。”

纳西梅收到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回信,赶忙转交给麦斯鲁尔。他匆匆过目之后,亲切地吻一吻信,然后拿它捂着眼伤心流泪,直哭得昏晕过去。

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知道老婆和麦斯鲁尔仍有书信往来,便带着载玉妮·穆娃绥福和她的使女,继续不停地跋涉,从一个地方旅行到另一个地方。载玉妮·穆娃绥福不胜跋涉之苦,硬着头皮问她丈夫:“赞美上帝!你要带我们上哪儿去?打算使我们离家多远?”

“我要把你们带到一年旅程之外的地方去,让麦斯鲁尔的信寄不到你手里,看你怎样拿我的钱财去奉承麦斯鲁尔,看他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利益,能否把你们从我手中救出去。总之我所失去的一切,非从你们身上补偿不可。”他说着扒掉载玉妮·穆娃绥福和女仆身上的丝绸细软,每人换给一身用硫磺熏过的粗布衣,然后去到铁匠铺中,订制三副铁镣,并带铁匠和脚镣一起回到寓所,这才吩咐铁匠:“拿脚镣给这三个丫头戴起来吧。”

他指示铁匠先给载玉妮·穆娃绥福戴脚镣。可是铁匠一见她,便大吃一惊,顿时失去了知觉,六神无主,咬着手指头,茫然不知所措。继而他问犹太商人:“这几个女仆,她们犯了何罪?”

“她们是我的丫头。她们偷了我的钱财,约着逃走。”

“愿安拉挫败你的猜疑。指安拉起誓,这个女仆即使每天犯一千次过错,告到首席法官面前,他是不会谴责她的。兼之她身上也没有丝毫偷窃迹象,所以不该在她脚上钉镣。”铁匠感叹议论一番,随即好言替载玉妮·穆娃绥福说情,劝犹太商人不要给她戴镣。

载玉妮·穆娃绥福见铁匠替她说情,便趁机对她丈夫说:“我以上帝的名义恳求你,别叫我待在这个外男人面前吧。”

“当初你干吗待在麦斯鲁尔面前呢?”犹太商人反问一句,问得载玉妮·穆娃绥福哑口无言。

犹太商人碍于情面,不得不接受铁匠的劝告,结果只好叫他给载玉妮·穆娃绥福戴一副轻脚镣,让两个女仆各戴一副重脚镣。

载玉妮·穆娃绥福生来体格柔弱、纤细,小珑,穿惯丝绸细软,如今一旦换著粗糙、笨重的布衣,日日夜夜不脱,结果被折腾得肌消皮黄,瘦骨嶙峋,前后判若两人。

铁匠从见载玉妮·穆娃绥福一面之后,便念念不能忘怀,对她产生了痴情、妄想念头。他怅然回到家中,惴惴如有所失,感到无名的忧愁、苦恼,便赋诗遣愁,凄然吟道:

铁匠啊!为你给她戴上镣铐所犯的罪行,

你的右手应该落得瘫痪、麻木的结局。

她的温柔、美丽是妇女中的典型,

你却忍心给她受尽镣铐的苦刑。

假若你是一个主持公道、正义的信徒,

铁的镣铐就不至代替她那纯金的脚环和手镯。

如果她的姿、美丽被任何法官看见,

他会本怜惜心肠给她评定出崇高地位。

铁匠高声吟诵的时候,恰巧城中的首席法官打他门前路过,偶然听见他所吟的情诗,心有所感,便打发人去唤他。铁匠应邀来到法官家中,法官直截了当地问他:“铁匠,你所钟情而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儿,她是谁呀?”

铁匠毕恭毕敬地挨近法官,吻他的手,说道:“愿安拉延长法官的寿限,使老爷长命百岁。不瞒法官,我所钟情的人,她是一个丫头,人可生得格外美丽。”于是他把载玉妮·穆娃绥福的美丽脸蛋、苗条腰肢、肥部详细叙述一番,接着又把她目前被拘禁、受屈辱、戴脚镣、饿肚子的遭遇,全都告诉法官。

法官听了铁匠的叙述,便吩咐他:“你去叫她到我这儿来吧。告诉她,我们可以替她裁处,弄清是非曲直。对于解决她的问题,显然你是负有责任和义务的。如果你不指引她到我这儿来,将来总清算的时候,难免你是要受安拉惩罚的。”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铁匠应声告辞法官,即时来到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住处,见大门关锁着,只隐约听见屋传出一缕凄切的吟诵声:

在家乡时情人同我密切聚首、谈心,

经常斟满一杯杯清澈的醇酒陪我对饮。

我们之间感情融洽,彼此亲密无间,

朝朝暮暮情投意合,无忧无虑。

在欢宴、弹奏、酣歌、狂舞的热闹氛围中,

我们雍容自在,度过漫长岁月。

然而我们的友谊突遭时日摧残、打击,

惬意的岁月一旦宣告完结,从此我和情人各自东西。

但愿那使人离散的乌鸦别在我们跟前嚎啼,

但愿同情人重相会的曙光早日降临。

铁匠侧耳听了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哀吟,忍不住涕泗交流。他砰砰地敲门。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使女闻声问道:“谁敲门呀?”

“是我,是做铁活的匠人因事找你们来了。”于是他把法官吩咐他的话讲给她们听,叫她们去向法官起诉,说法官会替她们裁处,可以辨明是非曲直。

“大门关锁着,我们戴着脚镣,钥匙叫犹太商人拿走了,这叫我们怎么去找法官申冤呢?”

“我去弄几把钥匙来,替你们开门开镣好了。”

“可我们不知法官住在什么地方呀。”

“我会告诉你们的。”

“再说我们穿着臭味难闻的粗布衣服,怎么好意思去见法官呢?”

“你们处在这样的情况下,法官是不会耻笑你们的。”铁匠安慰她们几句,这才赶回铁匠铺,即时动手配备几把钥匙,然后拿到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寓所,开门进去,替她们开了脚镣,然后带她们出来,告诉她们法官的住所。

胡波补趁老爷应邀前去参加某商人的宴会之便,赶忙带载玉妮·穆娃绥福上澡堂洗澡,拿丝绸衣服给她穿起来,并认真替她装饰、打扮一番,这才陪她上法官家去。

法官一见载玉妮·穆娃绥福,赶忙起身迎接。她转着如箭的秋波射法官一眼,然后用甜蜜的音调、美妙的言词问候他,祝愿他:“愿安拉使我们的法官长寿,并帮助你公正廉明地办理案件。”接着她叙述铁匠帮助她、指引她前来向他伸冤的经过,最后才向他控诉犹太商人虐待她、折磨她的万恶罪行,并详细申述她被迫濒于死亡境地而无人解救的处境。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法官问载玉妮·穆娃绥福。

“我叫载玉妮·穆娃绥福,我的这个使女叫胡波补。”

“这个名字对你本人来说,倒也名副其实。”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法官的夸赞,嫣然一笑,赶忙扯头巾遮盖脸面。

“载玉妮·穆娃绥福,你有丈夫没有?”法官问。

“我没有丈夫。”

“你信的是什么教?”

“信伊斯兰正教。”

“如果你真是信的伊斯兰正教,请指记载先兆和劝诫的《圣经》向我起誓吧。”

载玉妮·穆娃绥福果然指《圣经》起誓,并当法官的面念了《信仰箴言》,表示她的确是穆斯林。

“你既是穆斯林,干吗跟着那个犹太人糟踏你自己的青春呢?”

“法官啊!愿安拉无限期地延长你的寿元,并实现你的希望、目的,而且使你的事业有圆满的结局。我跟那个犹太人之间的关系,说来话长。先父死后,遗留给我一万五千金现款。只因他生前将现款交给那个犹太人,作为本钱,经营生意,约定彼此同享受赢利,并按法律手续订过契约。可是先父死后,该犹太商人居心叵测,对我妄抱野心,公然要家母把我字他为妻。当时我不同意,对他说:‘我怎么能叫女儿舍弃原来的信仰,让她跟犹太人结婚呢?指安拉起誓,我非向当局告发不可。’该犹太人畏罪携款潜逃,去得无影无踪。后来我们听说他逃到尔岱尼城中,便上这个城市来找他。他对我们说是出来经营谋利的,继续买进一批货物,又卖出去一批。我们信以为真,一直受他瞒哄、欺骗。后来他索把我们拘禁、镣铐起来,任意施加酷刑虐待我们。我们是异乡人,举目无亲,只盼望安拉和法官老爷拯救我们了。”

法官听了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控诉,将信将疑,回头瞟她的使女一眼,问道:“胡波补,这个儿是你的主人吗?她没有丈夫吗?你们是异乡人吗?”

“不错,这些事是真的。”

“让我娶她为妻吧。我发誓向你们保证:为了拯救你们,恢复你们的自由,我一定根据那个狗家伙所犯的罪行,判他以应得的惩罚。如果达不到这个目的,那我就算许下愿心,而把解放奴隶、斋戒、朝觐和施济作为我此生应尽的责任了。”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胡波补慨然答应法官的要求。

“你们主仆安心回去吧!若是安拉意愿,明天我派人传他到庭,审判他,严惩他。你们等着看他受刑吧。”

胡波补赶忙祝愿法官,替他祈祷,表示由衷感激,直给他心中留下慕、恋念、痴情的念头之后,才告辞出来。接着她陪载玉妮·穆娃绥福打听到另一个法官的住所,同样向他起诉,求他援救。继而她主仆二人又找到第三和第四个法官,分别向他们伸冤求援。她俩先后所见到的四个法官,每人都当面要求载玉妮·穆娃绥福跟他结婚,她都满口应诺。因此他们四人,谁都抱定独占花魁的野心,只是彼此间,谁都不知谁的底细。同样的,犹太商人因贪口腹,忙应酬,所以对老婆的活动,也茫然不知不晓。

次日,胡波补拿最华丽的衣服最名贵的首饰给载玉妮·穆娃绥福穿戴起来,然后陪她上法院去。到法院中,载玉妮·穆娃绥福见昨天碰头的四个法官都在场,便揭开面纱,挨过去问候他们。他们回问她好,而且一见面便认识她。当时他们中有的人在书写,有的人在谈话,有的人在计算。他们一见载玉妮·穆娃绥福,便一个个心不在焉,六神无主。于是那个写字的法官,他手中的笔一下子掉下去了;那个谈话的法官,顿时张口结舌,不知所言;那个计算的法官,手忙脚乱,把数字弄得一塌糊涂。后来他们安慰她:“雍容华贵的绝世佳人啊!你只管放心,关于你的案件,我们一定主张公道,非使你达到目的不可。”

载玉妮·穆娃绥福祝愿法官们几句,表示感激,然后告辞,退出法院,回到寓所,想着自身的遭遇,忍不住痛哭流涕,凄然吟道:

眼睛啊!你尽量挥泪哭泣,

也许急流般的泪水会泼灭我中熊熊的火焰。

我历来穿惯细软的绣花衣裙,

今朝醒来却换上一身僧侣的道服。

这道服散发着恶臭的硫磺气息,

比我那经芳草、龙涎香熏染过的锦衣确有天壤之别。

麦斯鲁尔!倘若你亲眼看见我的狼狈不堪的境遇,

这种耻辱和惭愧你本人绝不能忍受。

胡波补也被这个异教徒当做俘虏,

给她戴上镣铐和枷锁。

我讨厌犹太人,因而毅然抛弃其教律,

今日我所皈依的是至高无上的教理。

我接受先知对伊斯兰的解释、分析,

按穆斯林礼节履行各种规定。

麦斯鲁尔啊!我们之间的情谊须臾不可忘记,

必须忠心耿耿地保全誓言。

情我不惜改奉别的教理,

并始终把热你的一片痴情埋藏在心底。

如果你心中还保存着一点真诚的友情,

请赶快前来给我们以救援。

载玉妮·穆娃绥福吟罢,吩咐使女取来笔墨纸张,开始给麦斯鲁尔写信。她把犹太商人虐待她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写在信中,还把上面的诗抄在后面,然后折叠起来,递给女仆胡波补,对她说:“你把这封信装在衣袋里,找机会寄给麦斯鲁尔。”

胡波补刚把信装好,犹太商人便推门进来。他一见载玉妮·穆娃绥福和胡波补喜笑颜开的模样,大吃一惊,说道:“我看你俩这么欢喜快乐,莫非你俩心的麦斯鲁尔给你们寄信来了?”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犹太人的讽刺,毫不畏惧地对他说:“除安拉之外,谁都不可能把我们从你手中解救出去,因为他是我们唯一的救星。如果你不赶快送我们回家乡去,明天我们就上法院去向法官控告你。”

“是谁替你们开掉脚镣的?我可是非叫你们每人戴一副十磅重的脚镣不可,非把你们带去游街示众不可。”

胡波补听了犹太人所暴露的恶毒念头,忍无可忍地回嘴说:“你打算折磨我们的种种念头,让你自作自受呗。若是上帝意愿,明天,我们将和你一起站在法庭上,听候法官判断此中的是非曲直。”

载玉妮·穆娃绥福和胡波补主仆二人,敢作敢为地跟犹太人整夜顶嘴,直吵到天明。于是她俩趁犹太人去找铁匠打脚镣的时候,赶忙约着跑到法院里,向法官们问好。

法官们齐声回问她俩好,接着首席法官对周围的人说:“这个子是个可的人,凡是看见她的人都她,都被她的苗条、美貌所折服。”于是他派四名差官前去逮捕犹太人,临行吩咐他们:“你们去吧,用最毒辣的手段把她的仇人给抓来。”

犹太人带着脚镣回到寓所,不见载玉妮·穆娃绥福和丫头的踪影,大吃一惊,正感觉徬徨迷离的时候,差官们突然赶到,七手八脚地抓住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痛打一顿,然后拽着脚把他拖到法院里。

法官一见被打得半死的犹太商人,怒气冲天,面对着他大声喝道:“该死的安拉的对头哟!莫非你已经达到为所欲为的地位,才拐带这些妇女远离家乡,霸占她们的钱财,并她们做犹太人吗?你干吗要叫穆斯林改教呢?”

“启禀老爷:这个女人,她是我的妻室哪。”犹太商人指着载玉妮·穆娃绥福向法官辩白。

法官们听了犹太商人的辩白,齐声怒吼起来,大伙吩咐当差的人:“你们来把这条狗摔倒,脱下鞋子重重地打他的嘴巴,因为他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

差人们遵循法官的命令,一哄拥向犹太商人,先扒掉他身上的丝绸衣服,给他换上一套犯人穿的粗布衣,这才摔倒他,拔他的胡须,并脱下鞋子痛打他的嘴、脸一顿,然后牵匹驴来给他倒骑着,叫他握着驴尾巴,随即带往城中游街示众,直游遍各条街道,最后仍带回法院判刑。

四个法官窃窃私议,要给被炮制得猥琐、狼狈不堪的犹太商人定罪,决定先砍他的手脚,然后施以绞刑。犹太商人听说要处他极刑,吓得魂不附体,惊惶失措地苦苦告罪求饶:“恳求法官老爷恕罪,留我一条命,无论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那你招认说:‘这个子不是我的老婆,钱财都是她的,是我侵犯她而把她拐带出来的’吧。”

犹太商人果然按照法官们的指示,照样说了一遍。他们这才把他所说的话记录下来,作为口供,据此作出判决。于是他们根据判决,把犹太人的钱财收归载玉妮·穆娃绥福,并给她一份判决书,算是圆满解决了案件。

载玉妮·穆娃绥福打赢了官司,从容离开法院,满载而归。当时法院中的人员,谁都被她的苗条身段和美丽形貌所吸引,一个个都感觉吃惊、发愣。尤其那四个法官,谁都认为载玉妮·穆娃绥福会把她的身子付托给他。因此他们各自怀着野心,吩咐差人把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犹太人押往监狱监禁起来,然后宣布退堂。

载玉妮·穆娃绥福回到寓所,赶忙把所需要的什物收拾、包扎起来,耐心等到日落天黑,才带着价值昂贵、携带方便的财物,跟两个使女一起动身,趁黑夜悄悄逃走,日以继夜地继续跋涉。

第二天一清早,四个法官都呆在家中,等候载玉妮·穆娃绥福来找他们。但事与愿违,始终不见载玉妮·穆娃绥福到来,因而大失所望。首席法官自称有事要去城外走走。于是他骑着骡子,带着仆童,去城中寻找载玉妮·穆娃绥福。他走遍各条街巷,始终不知她的去向,正徘徊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碰见其余的三个法官,也都骑着马在城中兜圈子。他们中的每个人,满以为除自己之外,载玉妮·穆娃绥福不会跟别人有约会。所以当首席法官问他们骑马在街上行走的原因时,大伙都支吾说因事出来走走。这时候他恍然发觉他们的情形跟他的情况相似,他们的问话也跟他的一样。于是他们分手,各走各的,继续寻找,但始终不知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去向和下落。结果大失所望,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从此一个个害了单思病,卧床不起。

首席法官念念不忘载玉妮·穆娃绥福,突然想到铁匠,便派人把他唤来,问道:“铁匠,你指引来向我们伸冤的那个小子的信息,你知道吗?指安拉起誓,如果你不把她的去向告诉我,我就用鞭子你。”

铁匠听了法官的话,喟然吟道:

掌握我命运的那个巾帼,

其本身便是一切美丽的总和。

她具备小羚羊特有的眼眉,

喘气时吐出的尽是麝香气息。

她的面容象太那样光明,

腰肢比杨柳枝更娆柔。

铁匠吟罢,说道:“法官老爷!指安拉起誓,打从我离开老爷那天起,直到现在,我就一直没见她的面了。可是我的心和理智都叫她给拿走了,所以我所说所想的,都离不开她。我曾经到她的住处去找她,但没遇见她,也没人告诉我她的行踪。她好象潜入海底或者飞上天去了。”

法官听了铁匠的叙述,呻吟着长叹一声,他的灵魂差一点随着沉痛的叹息声而消逝。继而他有气无力地哀叹道:“指安拉起誓,今后我们是不可能同她谋面的了。”从此他一往情深,念念不忘载玉妮·穆娃绥福,茶不思饭不想,终日呻吟叹息,结果弄得卧病不起。同时,其余的三个法官的情况也跟他差不离,都为锺情于载玉妮·穆娃绥福而患单思病,一个个都病倒。大夫忙着登门替法官们诊脉看病,终于发觉他们所患的是心病,根本不需要医治疗。城中的绅商显贵听说首席法官生病,约着来探望他,安慰、问候他,顺便问他生病的原因。他呻吟着把心事告诉他们,最后凄然吟道:

请停止责备,因为相思病给我吃尽苦头,

一个替庶民排难解纷的法吏应该受到你们原宥。

埋怨我不该谈情说的人们请原谅我的处境,

因为被情杀死的人不应受到责备。

作为一名法官我深受命运宠幸,

凭据笔墨、言谈我获得财富地位。

直至我身中一支无可治的利箭,

那是一个女为致我死命而通过其眉眼射出来的。

一个美丽无双的女穆民前来控诉冤屈,

露出的两行皓齿均匀、整齐。

我从面纱下窥见她的美丽容颜,

仿佛是漆黑之夜当空升起的一轮明月。

灿烂的面颜微笑的嘴角尤其惹人注目,

从顶至足,美丽贯串着全身的每部分肌肉。

象她这样可的美女无论外地或阿拉伯境

指安拉发誓!在人世间我生平不曾看见。

“守信、忠实的法官啊!我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履行。”

这是美人儿给我许下的诺言。

这一切便是我不幸的处境和悲惨的遭遇,

请活力充沛的人们别再过问我的悲哀结局。

他吟罢,伤心痛哭一阵,随即长叹一声,便气绝身死。绅商显贵们眼看首席法官为情而惨死,觉得可怜,大家帮忙洗涤、装殓他的体,并替他的灵魂祈祷,然后送往祖茔安葬,还在他的墓碑上刻了下面的诗句:

谈情者应具的完备品质一朝在他身上形成,

情和被的人却提前把他葬进墓

在人中他乐意执行法官应尽的职权,

贪赃枉法是他引以为畏的戒律。

死于情属于前所罕闻的事情,

堂堂法官老爷竟屈辱于一个卑微的儿面前。

绅商显贵们送葬归来,大伙约着去探望第二个法官,并带个大夫替他治病。经医生诊断,证明他的身体并无损伤、疾病,不需要服。于是他们追问他呻吟、苦恼的原因。不得已,他只好把忧愁苦恼的前因后果,从头叙述一遍。他们听了都埋怨他,你一言我一语地怪他不该拿生命不当数,自找苦头。在众口埋怨声中,他赋诗作答,凄然吟道:

我为她而遭殃不该受到责备,

是她亲手放箭致我死命。

一个叫胡波补的姑来到我跟前,

历数年复一年所遭逢的厄运、灾星。

随她而来的是另一个美丽、含羞答答的少女,

活象黑夜里高空中浮游的一轮明月。

她毫不掩蔽那绝无仅有的容颜,

声泪俱下地向我诉说冤屈。

我木然瞪眼倾听个中原由,

挂在她嘴角上的微笑使我徬徨迷离。

我的心被她一古脑儿带走,

让我一变而为情的抵押品。

这是我的境遇,请给予同情、怜惜,

并让我的小听差接替法官职位。

他吟罢,长叹一声,气绝身死。他们赶忙给他料理善后,把他的遗体送出城去埋葬,并替他的灵魂祈祷,然后相率回城,并约着去探望正在患病的其余两个法官,发觉他俩的情形跟前两个法官的情形相差不离,都是害的单思病,其结果也相同,都落得个情死的下场。他们替死者料理善后,埋葬他俩的遗体之后,还听说当日参与审案的几个证人,对载玉妮·穆娃绥福也都一见倾心,相继卧病不起。总而言之,凡是跟载玉妮·穆娃绥福见过面的人,都为她而痴情、着迷。当中有的人断送了生命,有的虽然活着,却神魂颠倒,饱受情火烧灼。他们耳闻目睹这种种离奇事件,大伙怀着同情怜悯心情,乞望安拉慈悯死者的灵魂,并眷顾病人的命。

载玉妮·穆娃绥福带着使女逃出城市,日以继夜地跋涉了几天,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程。有一天,她们打一幢修道院门前路过。院中有四十名僧侣,主持道院的是大名鼎鼎的丹尼斯道长。那天他看见行匆匆的载玉妮·穆娃绥福,被她苗条美丽的形貌所吸引,便出来接见她,殷勤地留她歇宿,对她说:“请到我们院中住下,休息十天再走吧。”

载玉妮·穆娃绥福和她的使女走得疲惫,需要休息,便应邀在修道院中住下。道长丹尼斯面对如花似玉的载玉妮·穆娃绥福,迷于她的姿,一往情深,为要达到的目的,而不惜毁损自己的道行,终于左一个右一个地派僧侣去奉承载玉妮·穆娃绥福,暗中替他传情,以期达到诱惑、勾引她的目的。无奈他所派去接近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每个僧侣,一见面便锺情于她,嬉皮笑脸地调戏她,她却从容应付、拒绝。道长丹尼斯野心勃勃,继续打发僧侣去替他向载玉妮·穆娃绥福传情献,直把院中的四十名僧侣都轮派过来,却不成功。原因是每个僧侣一见载玉妮·穆娃绥福,便产生痴情、妄想,要把她当花魁独占,因而厚颜无耻地用种种卑鄙下流的言行阿谀她,诱惑她,调戏她,在她面前谁都不提道长丹尼斯的姓名。载玉妮·穆娃绥福面对僧侣们你去我来的纠缠,深感厌烦,但始终保持正经态度,正颜厉地拒绝、斥责他们。

道长丹尼斯的欲发作,情冲动到极点,没耐心再等待下去,因为那是他留载玉妮·穆娃绥福在修道院中休息的第九天了。他暗自嘀咕:“俗话说得好,‘只有用自己的指甲搔痒时最过瘾,要达到自己的希望、目的,什么都不比自己的脚更能奔走。’”于是他站起来,预备些可口的食物,亲自拿去摆在载玉妮·穆娃绥福面前,以示款待,对她说:“我以上帝的名义请你赏光,尝一尝我们为你备办的这些饮食吧。”

“我凭至仁至慈的安拉之名开始吃喝。”载玉妮·穆娃绥福说着,跟她的两个使女一起吃喝,饱餐一顿。道长丹尼斯待她们吃毕,便对载玉妮·穆娃绥福说:“太太,我想吟一首诗给你听。”

“请吟吧。”载玉妮·穆娃绥福同意道长给她吟诗。

丹尼斯欣然吟道:

你用眉眼、腮颊征服我的心灵,

我的诗歌、散文将表达慕你的一片痴情。

莫非你要我变为心神错乱相思严重的情侣,

即使在梦寐中也去同病魔决斗?

我瘦弱憔悴得抛弃修道院里的事情,

别叫我一蹶不振地在情场中栽跟头。

为了情你固然可以置我于死地,

但我的境遇和控诉值得你怜惜、听取。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丹尼斯的吟诵,便赋诗作答,吟道:

企图接触我的人必须抛弃他的要求,

才能避免妄想的引诱、欺凌。

必须停止追求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

因为贪婪与寿限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丹尼斯听了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吟诵,怅然转回道长室中,左思右想,茫然不知所措,心情极其沮丧,整夜辗转不能成寐。

当天夜里,载玉妮·穆娃绥福悄悄地起床,唤醒两个女仆,说道:“咱们赶快走吧!因为我们无法对付院中的四十个僧侣,他们每人都来调戏我呢。”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女仆应诺着跟载玉妮·穆娃绥福一起带着行李和牲口,偷偷地溜出修道院,连夜奔波、跋涉。在旅途中,她们遇见一伙客商,便跟他们同路。一路之上,她们从商人的谈话中,知道这个商队是由载玉妮·穆娃绥福呆过的尔岱尼城中出发的。他们纷纷谈论有关载玉妮·穆娃绥福和法官、证人们为她而情死的消息。同时还提到新上任的法官和证人们,应市民的请求而释放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的消息。

载玉妮·穆娃绥福仔细听了商人们的谈话,回头问女仆:“胡波补,你们听见这些流传的消息没有?”

“我们都听见了。”胡波补说,“这些以禁欲为信条的修道士们都为你而神魂颠倒,而那些法官则为你而发狂,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因为伊斯兰教是不禁欲的呀。现在趁咱们的事情还保守秘密的时候,咱们应该尽快赶回家乡去。”于是她们继续跋涉,在回乡的旅途中迈进。

载玉妮·穆娃绥福走后的第二天清晨,修道院中的僧侣们一个个去看载玉妮·穆娃绥福,向她请安问好,但见人去室空,才知她已高飞远走,因而大失所望,对她耿耿不能忘怀,终于为恋念她而一个个病倒。他们中的第一个僧侣撕身上的衣服,凄然吟道:

朋友们!霎时我将气绝同你们永别,

莫非你们不肯回来见我一面?

情给我的生命以沉重打击,

愿望的火焰在我中越烧越烈。

这是经过本地区那个女郎惹出的事件,

她比夜空中光辉的圆月还美丽。

临行她向我射出致命的一支利箭,

我应声倒地,终于变为情的牺牲品。

接着第二个僧侣吟道:

呼吁携带我的生命动身起程的人,

恳求本同情、怜悯的心肠赶快转回。

随着她们远行,我的平静心情消失无遗,

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们的音容依然在我耳目中回旋。

日益拉长的距离割断谋面的机缘,

今后但愿能在梦寐中圆。

她们带着我的心脏一去不肯回头,

只抛下这躯壳在泪河中漂流。

第三个僧侣吟道:

你的形貌刻画在我的耳目和心房里,

我的心是你游玩、栖息的地区。

提念你比含在口中的蜂蜜还甜蜜,

恰象血液循环在肌肉的每一部位。

情累得我牙签般瘦骨嶙峋,

一直淹没在泪水汇成的情海里。

请让我在梦寐中见到你的形影,

因为我的腮角已经不起眼泪冲击。

第四个僧侣吟道:

你妖娆美丽的倩影使我惊讶得口呆目眩,

情原是苦难、病疾的根源。

你不愧为宇宙间地位显赫的一轮圆月,

我恋念、崇拜你的心情日增月积。

第五个僧侣吟道:

我钟情一个月儿般标致、秀丽的女郎,

她细柔的腰杆子经不起风暴摧残。

她的口液堪与醇酒的芳香匹敌,

那肥硕、圆润的部尤其惹人注目。

白昼情纵火焚烧我的心灵,

夜间它将从熬夜的人中夺取我的生命。

一串串玛瑙似的血泪经过我的腮角,

暴雨般持续不断地涌出。

第六个僧侣吟道:

你断然拒绝,使我达不到求的目的,

是你柳枝般的体态和晨星似的容颜惹我入迷。

我向你诉说满腔情愁和渴慕念头,

因为从你玫瑰腮上泛出的火焰正燃烧我的心灵。

难道我这样你就是叛逆行为,

从此祈祷、膜拜的仪式就不履行?

第七个僧侣吟道:

她禁锢我的心灵,只让眼泪澎湃奔流,

我的耐叫她惹人慕的形影破坏无遗。

她的甜蜜情混杂着倨傲的苦味,

相逢时便放箭射中追求者的心灵。

请责难者停止责备,别再提过去的一切,

因为你不理解恋者的经验阅历。

此外,其余的僧侣也都伤心流泪,大伙为怀念载玉妮·穆娃绥福而吟诗寄情。当中他们的道长丹尼斯,因无法和她谋面、聚首,显得尤其伤感。他痛哭流涕,凄然吟道:

随着心的人儿归去,我的耐消失无遗,

寄托在她身上的一切希望目的,也一旦逃得无影无形。

但愿驼夫怜惜牲口慢步成行,

有朝一日也许她心回意转再次光临敝院。

离别日瞌睡宣告同我的眼睑决裂,

它驱散剩余的慰藉,换来别恨新愁。

我向上帝控诉为情尝到的种种苦头,

是她使我憔悴不堪且毁掉我的全部力。

修道院中的僧侣们经过一度悲哀、伤感,最后感到绝望之时,便商议补救办法。大伙一致同意把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像画出来,留为永久纪念。于是他们果然画了她的一张肖像,贴在院中,每日朝参晚拜,直至大伙的生命告终为止。

载玉妮·穆娃绥福怀着早日会见麦斯鲁尔的心情,不辞辛苦,继续跋涉,终于回到了家乡。她开门走进故居,然后派使女去唤她的姊妹纳西梅。

纳西梅听说姊妹平安归来,喜不自禁,即时携带衣物被盖来看她,赶忙替她铺床挂帐,收拾布置屋子,并焚沉香、龙涎香和麝香熏屋,弄得整个屋子馨香扑鼻,摆设得比往昔更堂皇富丽。同时,载玉妮·穆娃绥福也忙着认真梳洗、打扮,并穿戴起最华丽、最珍贵的衣服、首饰。这种种情形,她的情人麦斯鲁尔却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从她走后,他便一直呆在家中,过着无比忧愁、痛苦的潦倒生活。

载玉妮·穆娃绥福雍容、大方地坐下来,跟留在家中的婢女们谈心,把别后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讲给她们听。叙谈毕,她瞟胡波补一眼,并给她钱,吩咐她去买食物。

胡波补遵循命令,急急忙忙去到市中,按主人的吩咐买了食物,带回家来,主仆们一块儿吃喝。大伙吃饱喝足,载玉妮·穆娃绥福才打发胡波补上麦斯鲁尔家去,看看他的举止动静。

麦斯鲁尔从载玉妮·穆娃绥福被她丈夫带走之后,一直心绪不宁,惴惴不安,终日如坐针毡,过着苦闷、潦倒生活。这期间,每当思绪来潮、感情冲动之时,便赋诗遣愁,有时跑去凭吊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故居,亲切地吻每堵墙壁。可巧在载玉妮·穆娃绥福将回到故乡的那天,他突然心血来潮,一古脑儿奔到郊外,站在当日送别载玉妮·穆娃绥福的地方,遥望云天,高声吟道:

我的遭遇已经暴露得无法再隐匿,

瞌睡给眼睛换来了失眠。

迫于消沉、混乱心情我向命运呼吁:

请舍弃怜悯念头索毁掉我的肉体,

因为灵魂早已悬挂在苦难与恐怖之间。

倘若神主张公道,憎分明,

瞌睡就不至于被撵出我的眼睑。

求主人可怜我一片痴情,

并对一个望族的劫运给予同情,

因为情使我迈过由贵变贱,从富到穷的历程。

我向来塞耳不听风语、流言,

更不同意责难者的訾议。

我坚守向情人发过的誓言,

人们说我锺情于私奔的女流。

我回道:住口,不许胡言!

因为厄运临头,眼睛总会失明。

麦斯鲁尔拖着沉重的脚步,从送别的地方慢吞吞地回到家中,想着载玉妮·穆娃绥福痛哭流涕,哭得疲力竭,便蒙眬睡熟。在梦中,他似乎看见载玉妮·穆娃绥福平安归来,因而欢喜若狂。然而好梦不长。他一下子醒来,才知这是南柯一梦,忍不住嚎啕痛哭,凄然吟道:

我的心被情的火焰烤得比烧红了的火炭还炽烈,

难道叫我把掌管我命运的人儿忘记?

时日和沧桑任意消磨我的天年,

为离愁我向上帝控诉满腔冤屈。

恳求意中人告诉我见面的日期,

什么时候我才能同圆月般的人儿聚首谈心?

麦斯鲁尔吟罢,抑制不住澎湃的激情,信步走出大门,边喃喃地反复朗诵刚才吟的情诗,边走向载玉妮·穆娃绥福的故居。他刚进入载玉妮·穆娃绥福居住的那条胡同,便闻见一股喷鼻的馨香气味,使他顿时感到情绪翻腾,心脏象是离开腔,火喷出烈焰,痴情发展到极点,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忽见胡波补迎面走来,这才欢喜若狂,乐不可支。

胡波补赶忙趋前,问候麦斯鲁尔,告诉他载玉妮·穆娃绥福回来的消息,并对他说:“我奉太太的命,正要上你家去请你呢。”

麦斯鲁尔听了载玉妮·穆娃绥福平安归来的消息,喜得心花怒放,神振奋。于是胡波补陪麦斯鲁尔往回走,带他去见太太。

到了家中,载玉妮·穆娃绥福一见麦斯鲁尔,便跳下床来迎接他。他俩久别重逢,喜不自禁,彼此热情拥抱,亲切互吻,由于欢喜过度,无法控制激情,便双双晕倒,昏迷不省人事,过了好一阵才慢慢苏醒过来。载玉妮·穆娃绥福吩咐胡波补取来一罐糖水,一罐柠檬水和其他食物,陪麦斯鲁尔吃喝。于是彼此边吃喝,边细谈别后相思离愁和种种遭遇、经历,直谈到天黑点灯时候。临了,载玉妮·穆娃绥福告诉麦斯鲁尔她已皈依伊斯兰教的消息。麦斯鲁尔非常高兴,也随她改奉伊斯兰教。同时,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使女们也相率随他俩改奉伊斯兰教。接着他和她们一起诚心忏悔,求安拉恕罪,决心做虔诚的穆斯林。

次日清晨,载玉妮·穆娃绥福打发女仆请来法官和证人,向他们说明她是寡妇,已经守满限期,愿与麦斯鲁尔结为夫妇,请他们办理结婚手续。法官和证人果然替他俩写了结婚证书。从此麦斯鲁尔和载玉妮·穆娃绥福结成正式夫妻,过相亲相的甜蜜生活。

载玉妮·穆娃绥福的丈夫犹太商人被释放后,即时离开尔岱尼城,急忙动身回乡。他日以继夜地赶路程,继续不停地跋涉,直到达距家乡还剩三天路程的一座城市时,他的行踪和消息便传到载玉妮·穆娃绥福耳中。因此她唤胡波补到跟前,对她说:“你上犹太人的墓地去,挖一座坟墓,摆上一些鲜花,并洒水泼湿地面。待那个犹太人回来问我时,告诉他:‘太太生你的气,活活地给急死了;她死了二十天了。’如果他打听我的坟墓,你便带他上墓地去,想办法把他给活埋掉。”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胡波补应诺着赶忙帮太太收卷被盖什物,拿去摆在贮藏室中。

载玉妮·穆娃绥福指使女仆们把什物收藏起来,然后从容离开自己的家,随麦斯鲁尔去他家中,夫妻二人悄悄地躲着吃喝谈笑。

三天之后,犹太商人果然如期归来,回到自家门前,砰砰地敲门。胡波补闻声问道:“谁敲门呀?”

“是我,你的主人回来了。”犹太商人回答她。

胡波补哭哭啼啼地给犹太商人开了门。他见女仆泪流满面,大吃一惊,问道:“你干吗哭?太太在哪儿?”

“太太生你的气,活活地给急死了。”

犹太商人听说载玉妮·穆娃绥福死了,大惑不解,果然不知所措,不禁痛哭流涕。继而他问女仆:“胡波补,太太的坟在什么地方?”

胡波补回答着带犹太商人上墓地去,指她挖掘的坟墓给他看。犹太商人面对着坟墓嚎啕痛哭,凄然吟道:

青春和情,

原是人生最宝贵的两桩事情。

为这两件事情即使流尽心血、哭得身死气绝,

也弥补不了遗恨心情的十分之。

我曾一直蒙受忍耐的欺骗,

离别使我忧愁、苦恼得要命。

我既痛恨那因离散致人烦恼的根源,

又后悔不该亲手撕碎自己的心灵。

但愿一开始我就藏起心的秘密,

不向人透露那刺痛肝胆的真情。

当初我生活得极其美满、安逸,

她一走我就变得无比卑微、可怜。

胡波补掀起我心的苦痛波涛,

因为她传来我心之人的噩耗。

载玉妮·穆娃绥福哟!我跟你永不分离,

即使气绝身死也算不得是分离。

我既懊悔不曾认真履行誓言,

且责备我对维护感情的疏忽行为。

犹太商人吟罢,唉声叹气,不停地悲哀哭泣,直伤感得昏迷不省人事。胡波补赶忙刨开空坟,把犹太商人拖到坟中,然后盖上土,活埋了他,这才跑回去给太太报喜信,叙述活埋犹太商人的经过。

载玉妮·穆娃绥福听了喜报,知道计谋得逞,欢喜若狂,欣然吟道:

命运发过誓愿:

一心要跟我作对。

这似乎不是真情实意,

请命运赶快收回誓愿。

随着责难者的死亡,

钟情人已为我所掌握。

从此急起直迫,

尽量享受欢欣、愉快生活。

从此载玉妮·穆娃绥福和麦斯鲁尔住在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吃喝玩乐生活,直至白发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