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忧郁猪二哥在学校

奶奶爸爸妈妈商量了很久,决定让忧郁的二哥,我,小妹,还有五哥上学。家里就留下了大哥,胖三哥和四哥了。

那天,在我们要去上学的早晨,反对我们上学的奶奶还是给我们准备上学的孙子和孙女换了干净的衣服。

就在我们走出院门挥手跟奶奶她们告别时,四哥沮丧地大叫起来:“我也想去学校玩,我不待在家里!爸,谁想上学再举一次手吧?”

奶奶顺手打了一下四哥的头:“别捣乱了。你就老实在家给我待着!”

……

我和忧郁的二哥,五哥和小妹都没想到,堂堂的大塘学校,还没有我们家的院子大。二哥站在学校门口没说话,五哥左顾右看,脑子里在猜测,这就是七兄妹争着抢着要来玩的学校吗?小妹说:“六哥啊,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领我们来学校的是爸爸,只有他一个在笑:“你们看。”他指着门上的一块牌子说:“大塘学校。”

我们跟着爸爸连念了三遍,爸爸要求我们几个再大点声地念出牌子上的四个大字。我们就扯着脖子喊了起来:“大塘学校!”

我们的喊声把一个男老师给喊出来了。他从门里一走出来,就用油乎乎的袖子擦油汪汪的嘴巴。他的长嘴巴明显地比我爸爸的嘴巴长出一块,一说话,油汪汪的嘴唇直颤颤,像是刚刚吃到肚里的好东西还令它激动不已。

一瞬间,爸爸和我们都以为走错了地方,以为是到了一家饭馆,但是,牌子上明明赫然写着“大塘学校”啊!

“您是……”见过世面的爸爸有礼貌地主动跟面前这个像老师又像厨师的油渍麻花的家伙打招呼,向他伸出了手。

“我是校长,也是老师,就叫我猪老师吧。”他没伸手跟我爸爸握在一起,而是又擦了一下自己的油嘴巴。

“您就是校长?”爸爸的眼神中出现了怀疑和不确定来。

“怎么?你把所有的孩子都送到学校来了?”油鼻子猪校长问道。

爸爸说:“这是我的四个孩子,家里还有三个儿子。”

猪校长愣了一下:“你这个当爸爸的很特别啊,很少有啊!我曾经沿着大塘的大街小巷走了一个月,宣传‘大塘学校’,只招收了几个学生,所有的家长都觉得上学无用,结果,来上学的几个孩子又走了几个,还剩下了两个学生,你今天把四个孩子送来了,我就有六个学生了。你这个当爸爸的很特别啊,跟很多的家长想得不一样,很特别啊!”

这所大塘唯一的学校里,我们兄妹占了学生中的一大半。爸爸很认真地跟猪校长说:“校长,我把自己的四个孩子交给你了。”我看见爸爸跟猪校长说这些话时,表情很庄重,眼神中也充满着希望。临走时,爸爸又嘱咐我们:“好好跟着猪老师学啊。”

猪校长领着我们进了教室。让我感到吃惊的是,教室里有一股做饭的香味,一个脸上满是黑灰的小伙夫正在一个大灶前捅火,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另一个看上去绝对是一个熟练的小伙夫正在灶前忙得满头大汗。

我看看校长,小声地问道:“这是教室吗?这是厨房吧?”

油鼻子猪校长瞪着我说:“我不喜欢你老是问啊问的,哪里有这么多问题啊?这就是我们大塘学校最大的教室了。”

“黑板呢?”我继续问道,我不能不问,因为学校就应该有教室,教室里就该有黑板啊。我在家里来学校之前,就已经跟爸爸打听清楚了。

“我不喜欢你!学校就该有黑板吗?”

“没黑板还叫学校吗?”

“住嘴!我非常不喜欢你。”油鼻子猪校长气极了。

这时,忧郁的二哥说话了:“校长,那两个同学呢?”

两个小伙夫站起了身子,看着我们。猪校长指着他们两个说:“这就是你们的同学。”

二哥失望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长得小巧精致的五哥拉了一下我的手,让我把头低下去。我知道五哥要跟我说点什么,我就把耳朵凑近五哥的嘴,我听见五哥说:“学校就是这样的?”

小妹突然问了猪校长一句话:“学校就是学做饭吗?除了做饭,还学什么?”

油鼻子猪校长认真地盯着小妹看了半天,克制着肚子里的恼火情绪,对小妹说:“我真的不喜欢你们。你们问得太多了,让我心里很烦。我告诉你们,都听着,来到大塘学校,你们除了学做饭,还能学到很多很多的东西!很多!知道吗?”

我们上哪里知道?除了在教室里看见了一个大灶,就是两个像伙夫的同学了。

看来,这所大塘学校除了把我们训练成烟熏火燎的小伙夫外,我没看出能学到什么,乐观的前景一点都望不到。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才问猪老师:“猪老师,我们总该有课桌吧?我听爸爸说,人类的学校是有课桌的。学生们是坐在椅子上,趴在课桌上写作业的。”

猪老师冷笑道:“看来,让你闭上嘴巴是不可能了。我告诉你,看见这个大灶台了吗?看见了吧,这就是课桌,我们就围着灶台边上写作业。”猪老师说完,突然问我:“你老是提你爸爸说这个说那个,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忧郁的二哥回答猪老师了:“我爸爸是大塘的工匠。”

“你说你的爸爸是建筑大师?”猪老师的脸上的冰山表情改变了,变得谦卑起来,有融化的水顺着冰的斜面流出来:“大塘的猪博物馆就是你爸设计的,那外形,艺术水准是一流的,绝对的一流。你们去过猪博馆吧?建筑的顶层是两只猪的耳朵,呈四十五度角冲向天空,很令我们骄傲的两只猪耳朵。那两扇巨型大窗,就是猪的长圆形英俊的眼睛,那可是世界上任何一种动物的眼睛都比不了的英俊的眼睛。它的宽敞的长长的大门,就是我们猪种族引以为荣的长嘴巴……你爸爸的设计,可以说巧夺天工,是我们大塘的标致性建筑,也可以称为伟大的建筑……” 

我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在大塘是建筑师,而且还有挺大的名气,我们可不懂建筑大师和工匠之间还有什么区别。从猪老师的口气中,我和我的兄妹们对自己的爸爸要另眼相看了。爸爸除了会教训我们,他是一个叫建筑大师的有本事的爸爸。

那一天,我们一共六个学生,围坐在那个香气四溢的大灶边上,听大塘学校的校长也是我们的猪老师,给我们上了第一堂课。

上课的内容是:我们如何改变猪种族吃饭时使用的盆子。猪老师在讲这节课时,充满了激情,脸色不禁涨得通红,油汪汪的鼻头都红透了:“我们猪种族的饮食太单一了!我们吃饭时的餐具太原始了太落后了!世界上其他的种族都说我们猪种族的最大特征是什么?你们谁能回答?”

我的五哥胆怯地说了一句什么话,我们都没听清楚。猪老师也没听清:“你回答问题时请大点声,让我们大家都能听到你在说什么。”

五哥说:“我们的最大特征是嘴巴长。”

猪老师不屑地说:“那只是表面现象。”

那个会烧火的学生说:“我们吃得多。”

猪老师还是不满意地说道:“烧火王说出的还是表面现象。”

烧火王用熏黑的手擦了一下黑脸,那脸就更花了。

小妹小声问我:“六哥,我们猪种族的最大特征是什么啊?”

我糊里八涂地说:“不知道啊。”

“烧粥王,你给新同学做个表率,回答一下这个问题。”猪老师命令另一个学生回答。但是,烧粥王摇着头,回答不了。

“再仔细地想一想,别忙着回答我的问题。”猪老师在启发我们的思路。他说着,一转身,从灶台边上端起一个盆子,呼噜一声,喝了一口粥,还吧唧了一下嘴巴。我的肚皮一下子响了起来,被猪老师的那口粥惹着了火。看来,猪老师在上课时,是以粥代茶的。

我们几个学生都在咽唾沫。

猪老师可不管我们的肚子里的反应,他又喝了一口粥,吧唧了两下嘴巴。

这时,我忧郁的二哥说话了:“猪老师,其他种族说我们猪种族的最大特征我知道。”

猪老师盯着我二哥说:“请你说出答案来。”

我的二哥说:“其他种族肯定说我们猪的最大特征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只长着一个吃的心眼,只有一个吃的思维。”

我立即想到二哥说出的这个答案,是受到了猪老师刚才喝粥的启发。我看见五哥笑了起来,我猜测,五哥跟我想的一样。

猪老师愣了一下,觉得我二哥的答案有点讽刺他的意思,又不敢肯定,所以,他死死盯着我二哥看。结果,我二哥等急了:“猪老师,我答得对不对,你说话呀?”

猪老师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冲我二哥说:“你回答的不对。我告诉你们吧,世界上的其他种族都认为我们猪种族的最大特征是一个字。”

“哪一个字?”我早就等不及了,心里只想着早点回家吃饭去。

“笨!”猪老师压低了声调说道:“其他种族就是认为我们笨,说我们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种族了。”

小妹问猪老师:“我们真的最笨吗?”

猪老师说:“我们不笨。”

听了猪老师这句话,我们六个学生都兴奋起来。我觉得猪老师的话还是让我们相信的。接下去,猪老师给我们讲了如何改变猪种族吃饭时使用的餐具。

“我们的上一代的上一代,就使用一种很深的槽子吃东西,因为那种木槽子可以装下很稀很稀的粥。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使用的是大盆子,也是装粥,盆里的粥比过去的粥虽然稠了一些,但是,它还是粥啊!你们没见过人吃东西时用的是什么餐具吧?他们用的是浅浅的瓷盘子,盘子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都是干的,放了很多的油炸过的,放了很多的盐淹过的,幻想一下吧,那种食物会是何等的好味道啊?人吃东西时当然就有滋有味了。我们猪种族也要使用盘子,改变用大盆吃饭的恶习!……”猪老师说得很玄,也很慷慨激昂。

我的忧郁二哥又说话了:“猪老师,我们不用盆子了,改用盘子,那我们就用盘子盛粥吗?”

“是啊!”我们都觉得二哥说得这个问题很实际,想想看,盘子能盛粥吗?我们怀疑猪老师讲得不对。我们对别的事物没有经验,但是,对吃还是懂点的。假如面前摆着一个浅浅的盘子,盛上稀粥,我们再把宽大雄壮的猪嘴巴扎进去,那粥还不都淌出去了,盘子里还有粥吗?想不清这件事,脑袋瓜子得多笨啊!

猪老师瞪着我二哥,说道:“我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你!”看来,这个猪老师最受不了给他提意见的学生了。

那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忧郁的二哥跟我说:“六子,我要退学,不上了。”

我说:“不上学多可惜啊?爸爸给咱们都交了学费,就是让咱们来学点东西的。”

二哥摇着头说:“你看那个猪老师,能教我们什么?我听了一天课了,就是围着一个大灶台讲吃东西的槽子盆子盘子,全是屁话!”我从二哥的失望和沮丧中,看出二哥一直对上学和大塘的这所唯一的学校曾有过太多希望的。现在,二哥的肚子里,又装下了太多的失望,让他消化不了这样的打击。

我无话可说,因为我还说服不了二哥。

小妹跟在二哥身后劝他:“二哥,我们四个一起上学,一起玩,多好啊,二哥为什么又不上学了?我们兄妹四个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不好吗?”

“没意思。”忧郁的二哥垂着头,自己在前边独自走了。

小妹拉着我的手说:“六哥,你再劝劝二哥,让他跟我们一起上学吧。”

那时,我看见二哥的背影都是忧郁的。我对小妹说:“我不用劝了,二哥的心思很重,谁也劝不了他。”听见我的话,小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转,要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