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永固杯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这就是元旦时节的紫禁城。

在通往养心殿的路上,小太监万分小心地端着那个如和璧隋珠般重要珍贵的杯子——金瓯永固杯。

旁边的公公在进宫前也算是颇有学问,小太监一直很敬仰他。公公也就对他多了几分照顾。此时也叮嘱道:“小心点啊,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皇上可是对这永固杯重视得很。”

“这杯子好特别啊,”小太监试探性地掀起了盖在杯上那块布的一角,“我还从来没见杯子下面有这个……”

公公打了一下小太监的手,用眼神警告着他不可多手多脚,一边回答:“那叫象鼻。这金瓯永固杯可是少见的以象鼻为足的杯子,夔龙为耳,头顶宝相花。”

“为什么要做成这样啊?”小太监又起了好奇心。

“皇上是希望皇宫住宅‘太平有象’,还有寓意蒸蒸日上,当头有彩。”

说着说着,公公也忍不住掀开布多看了两眼:“我进宫这么久,还从没看过比这更好看的杯子。”

杯身的每一寸金黄都泛着雍容华贵的光泽,上面雕刻出的花纹更是栩栩如生,千姿百态。两侧是有夔龙作为杯耳,显示出皇权独上的威严。

小太监搭话道:“对啊,还有点翠呢。”

“不错嘛哈哈哈哈,还知道点翠。”

小太监点点头,得意地说:“我听那些工匠闲聊的时候知道了个大概,好像是用那个翠鸟背部的什么羽毛镶嵌在金银座上。”

“没错,”公公补充道,“用蓝色的羽毛进行点缀,是很多帝王,王后都常用的装饰工艺。”

“你看见这上面这些宝石没有?”公公的话匣子彻底被打开了。许是太久没被人用这样带有崇拜之意的目光看过,忍不住想再多露两手。

“看见了。”

“知道它代表了什么吗?”

小太监摇摇头。

“这珍珠代表的是健康,蓝宝石往往被当作护身符,红宝石还有一个名字叫照殿红,象征纳福聚财……”

“那碧玺呢?”小太监觉着这碧玺是上面最好看的石头。

公公愣住了,回忆半天也想不起来那碧玺的含义。

一个男人从他们背后走来,说:“碧玺又叫‘辟邪金’,顾名思义可以用来辟邪。”

公公循声望去,看清来人后连忙行礼。

“公公不必多礼,这是在给皇上送东西?”

小太监看了眼来人,又看了眼毕恭毕敬的公公,悄声问道:“公公,他不是个工匠吗?你为何要给他行礼?”

公公刚想呵斥他住嘴,那人压低声音回答道:“皇上仁慈,金瓯永固杯完成后便将我们这些工匠全都封为九品官了。这次召我们进宫,正是又有吩咐。”

九品官!

小太监被吓到了,又看向手中端着的杯子,怪不得公公刚才要那样地千叮万嘱。

看来之前听说,这杯子是皇上设计的,也是真的了。

“你对这杯子很有兴趣?”工匠发现了小太监时不时就会落在永固杯上的目光。

“嗯。”

“也难怪。光是这一个杯子就用了我们一年才完成呢。这上面每一样东西可都大有来头。你看那三十六颗珠宝的排列,都有着按照《周易》的九宫数理之妙。完成的那天,还出现了五星连珠的吉利天象!”

工匠也全然把永固杯当成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又介绍了好一会儿,才让小太监离开。

终于将杯子没有丝毫讹谬地带到了养心殿,小太监松了一口气,他都快紧张地抽搦了。

接过杯子的那人紧接着就将金瓯永固杯送到了东暖阁的明窗小屋——乾隆皇帝的所在地。等到子时,乾隆皇帝就会用此杯为天下人民祈福。

用“金瓯永固”为名,正是希望国土永保,江山万代啊!

天渐渐暗了下来,子时到了。

乾隆轻轻地抚摸着眼前的金瓯永固杯,动作轻柔得就像抚摸一只沉睡的狮子。为了这个杯子,他连下了十道圣旨,杯底的弧度、杯身镶嵌的珠宝、雕刻的花纹都修改了一遍又一遍。他拿起酒瓶,往金瓯永固杯中注入屠苏酒,酒液散发着浓郁的特有香气,与酒杯的金黄相映相照。他拿起永固杯,尽数喝下里面的屠苏酒。

温热的液体顺着咽喉流下,渐渐地温暖了乾隆因久坐而导致的有些寒冷的全身。

提起笔,他开始书写今年的第一个字——“金”。边写边想到:来年,一定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最后一笔落下,乾隆看着眼前的“金瓯永固”四个字,眼珠黑得发亮,仿佛看到了大清的江山永固,千秋万代。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大清的皇帝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元旦子时用金瓯永固杯喝屠苏酒的传统也流传了下来。

直到这一天。

暮云叆叇,笼罩在紫禁城上空的,好似是云,又好似有些别的什么。

就是今天,举行开笔仪式的明窗被拆除了,下令的人,被叫做慈禧太后。

“这……这怎么行!这可是从乾隆皇帝时就留下的传统,她怎么能说拆就拆!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这决定是百川归海,得其所哉……”

“你小点声!”同行的大臣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紧张地四处张望,见周围没人后才放下了手。

“这些和我们没关系,能在这个时候活下去,你就该知足了!谁还顾得上明窗怎么样。”

“可是……”

“好了,小心隔墙有耳。”

语毕,两人皆叹了口气,出宫回府了。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朝中大臣尽数成了这副模样。

倏忽间,大清覆灭了。

金瓯永固杯从此被博物馆束之高阁,没人再用它来为天下人祈福,它的身份变成了一件文物。

乾隆能铸得出金瓯永固杯,可这金瓯永固杯却是祝不了大清,江山永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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