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龙

望月街的街口有一家买糖人的老店铺,店主七十多岁了,无依无靠的,人们都叫他龙爷。为什么这样叫呢?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龙形糖人,盛着糖浆的勺子在石板上游走,一会儿,龙便成了形,最后再在眼睛处那么一点,那叫一个栩栩如生,就是真龙见了,也得失几分颜色。

龙爷有个习惯,早晨公鸡一打鸣,准时开门,晚上街口一看到月亮,就收摊。无论给多少钱,他也只在这段时间营业。近年来物价抬高,但龙爷的糖人始终那么便宜,不多一分少一分。还有人在背后说他其实是个富豪,退休之后到这里来享福,所以糖人才那么便宜。每当有人打趣问他:“龙爷,您看您这么大的岁数了,平常也不缺钱,还不如收个干儿子来继承你这店铺,自己也好天天晒太阳享福啊!您看,我怎么样?”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都逗乐这人:“得了吧你!你一天到晚毛手毛脚的,龙爷这手艺,不合适!”当然也有随声附和的:“是啊龙爷!我妈六十岁就天天打打太极享福去喽,您这年纪,何苦呢?”

龙爷也不恼,手腕一抖,龙形便成。他小心地用木棍粘上,递给眼巴巴望着的小孩子,孩子们如获至宝的接过,一溜烟窜进了巷子中,那些没钱买的只能紧随其后,期待能分到一口。待到孩子们不见了踪影,龙爷才笑眯眯地回答到:“我这一辈子就这一门手艺,怕到时候停了门面下到下面对不住列位祖宗。你们年轻人,和我这糟老头不一样,应该多出去闯荡,见见世面,多学一点,别到了我这个年纪,和我一样,只有一门手艺,又反过来劝你们这些年轻人。”话音刚落,他又盛起一勺糖浆,不一会儿,一个糖人又完成了。

不管刮风下雨,龙爷的店铺都照常营业。可这天,来往的人等到日上三竿,也没见龙爷身影,店铺也没有一点要开张的意思。开包子铺的张老去敲了几下门,也没人应,大伙儿觉得龙爷应该出门办事去了,就没多在意。一连几天,却都没看到龙爷。少了龙爷的糖人,小孩子们都闷闷不乐的。

过了几天,鸡一打鸣,张老就听到隔壁搬东西的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工作,果然,龙爷回来了!可是,他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消瘦。

张老急忙去接过她他手中的板凳。龙爷看到手中的板凳被人抽走,抬起头来看到是他,暗沉的眼中仿佛亮起了一抹光亮,但随之又暗下去。张老拉着他到一边坐下,“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大伙儿可想念你的糖人了。”

龙爷禅了禅裤腿上的灰尘,叹了一口气,难得的露出了忧愁的表情。

“我的店铺开不久了。我这几天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再给大家做几天糖人,这店铺我就转手送人了。”

张老使劲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说到:“哪能这样说呢?开心一点,人难逃一死,再说你身子骨这么硬朗,担心什么,平常没事别瞎想。”

“得了,你也别安慰我,我自己心里有数。快去看你的店吧。”言毕站起身来,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张老知道多说没用,也起身做自己的事了。

这平静的日子还没几天,龙爷的店铺又出事了。

一天清早,街坊邻居们都是在警笛声中惊醒,陆陆续续的打开了自家店铺的门。往常早应堆满小孩子的龙爷的店铺前,密密麻麻的都是警察和警车。大家伙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敢贸然上前。

最终还是张老最先上前。“警察同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低头记笔记的警察抬起头来:“你们都是这附近的居民吧?这个店铺现在被查封了,我们在里面发现了大量的毒品。请你们都配合调查。”

人群哗的一下炸开了锅。毒品,在这些人眼中,是不可及的东西。望月街这个地方小,但物产丰富,人民生活富足,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更何况这是龙爷。有打小生活在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龙爷卖了这么多年糖人人,虽然有时生活拮据一些,但从来没有坑蒙拐骗过他们的钱,有些时候更是自己掏钱出来帮助那些困难的人。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居然会和毒品扯上关系,而且还是大量的毒品。

“不可能,我和这家店铺的主人多少年的交情了,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张老第一个提出质疑。

“是啊是啊!”“怎么可能呢,我可是吃他的糖人长大的!”“就是,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绝对不相信龙爷是这样的人!”

人群叽叽喳喳的很,吵的人脑袋痛。那警察一看也是上任没几天,见到人群躁动,一下子就手足无措起来。

一个看起来更年长一些的警察走到前面来:“各位,安静一下。我是这次任务的组长,不管这其中有天大的误会还是这就是事实,请大家不要急躁,我们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待到晌午,人群才渐渐散去。那些本应出现在午后的谈笑声都消失了,老人们也不下象棋了,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大多数人对这件事持怀疑的态度,毕竟龙爷那么多年的声誉摆在那里,不过许多事情越是不可置信,得到证实之后反而越骇人听闻。

“然后呢?”少年急切地问老者。

老者不紧不慢地沏好茶,抿了一口,望着连绵不断的阴雨,眼中的浓墨化不开。

“你觉得龙爷是真的毒贩吗?”

“我觉得真的可能是唉,毕竟警察都已经找上门了,而且他不是毒桀,哪儿来的那么多毒品,可是如果是毒桀,他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小地方呢?”少年不解。

老者不着急回答。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烟雨朦胧中,少年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位中年的大叔。大叔把一包茶叶丢到老者怀中,掉头就走。

少年很奇怪:“他是谁啊?”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老者微微一笑,“你不是想知道龙爷的结局吗?”

少年点点头。

老者继续说道。

其实龙爷的背景有一部分人已经猜到了。他是个富豪,年轻的时候全家遭遇了车祸,妻子和父母一同去世,只留下他和几岁的儿子相依为命,他退休之后就来到了望月街这个安静祥和的小镇上,以小时候的手艺谋生。儿子因为与他志不和早早地离开了这里,只留下龙爷一个人。本来他的生活可以平静,可是他却撞见了贩毒的人。龙爷知道,就算自己今天把他们告发,只会有更多的人吸毒,染上毒瘾。于是他垄断了这一片的毒品销售途径,所有的毒品都到了他的手上。时间一久,他成了大客户,连背后的头目也渐渐漏出了水面。

多年的财产都用在了这上面。最终龙爷向警察举报了毒品的窝点,所有的人都被一网打尽。但是龙爷也遭到了报应,听说过了几天,龙爷就不见了,又过了几天,龙爷的尸体被发现在幽暗的小巷子里,面目全非。

“雨停了,你该走了。”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回到了屋子里。

少年回到了自家的家中,父母正坐在沙发上,一看到自家儿子,又怒又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谈及这场雨中的遭遇,母亲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说到:“是巷口那家吗?听我母亲说龙爷死后他就出现了,自称是龙爷的儿子,而且啊,听说他还是退役的缉毒警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父亲吐了两口烟圈,也说到:“不过,龙爷他老人家也是伟大。”

母亲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可不是吗?”

“他老人家做了一辈子的糖人,最擅长的就是龙形,尤其是那点睛之笔。人们都说他把龙做出了魂魄,可是这龙的魂魄就在他自己身上啊!”

母亲感性些,险些落泪。还是父亲打破了僵局,“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个饭气氛不能这么沉重。”

饭后,母亲在收拾餐盘,对着吃饱了的少年说到:“吃饱了多运动,下楼去把垃圾倒了”

少年慢吞吞的下楼,脑海中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在翻涌。

恍惚中,看到了巷口的漆红色大门,金黄色的柱身。他不由自主的走到门前,抚摸着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凹凸不平的墙面。

一转眼,仿佛看到了天上飞舞些一条龙。是人间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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