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默生《美国的哲人》原文及赏析

[美国]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

我们要用自己的脚走路;我们要用自己的手工作;我们要发表自己的意见。

【演讲词】

会长,诸位,我们今年的文艺工作又开始了,我向你们致敬。这是一个满有希望的周年纪念日,但有待努力的地方也许仍旧很多。我们聚集在一起,并非为了较力或较技,也不是来朗诵历史、悲剧和诗赋,像古代的希腊人一样;也不是为了恋爱与诗歌而集会,像中世纪的浪漫诗人一样;也不是为了科学的进展,像英国与欧洲各国都会的现代人一样。到现在为止,我们这个假日只是一种友善的表示,说明我们这民族虽然过分忙碌,没有余闲欣赏文学,对于文艺的爱好依然存在。就连这样,这一天也是宝贵的,因为它表示文艺的爱好是一种无法毁灭的本能。但是它应当更进一步,它将要更进一步——也许现在已经到了时候了;美洲懒散的智力将要由它的铁眼睑下面望开去,使这世界对于它久未兑现的期望得到满足,比机械技巧方面的成就得到更好的东西。我们依赖别人的日子,对于其他国土的学识悠长的学习时期,将近结束了。我们四周有亿万青年正向人生里面冲进来,不能永远用异邦残剩的干枯的谷粮来喂他们。某些事件、行动发生了,这些事件、行动是必须被讴歌的,它们本身讴歌自己。谁会怀疑诗歌将要复兴,导入一个新时代;像那天琴星座中,现在在天顶上发光的那一颗星,天文学家宣布说,它有一天将要成为海行者标志的北极星达一千年之久。

我抱着这样的希望,接受了这题目——今天这一天的演讲,不但由于惯例,而且由于我们这协会的性质,似乎限定要用这题目——“美国的哲人”。一年又一年,我们到这里来读他的传记中的又一章,让我们来探究,新时代与新未来。诗人在极度的孤独生涯中回忆他自动自发的思想,把它记录下来,我们发现他记录下来的这些,就连拥挤的城市里的人也认为是真实的,可以应用在他们自己身上。演说家起初感到怀疑,他那些直爽的自白也许不大适宜,他对于他的听众也知道得太少,然而他随后就发觉他和听众是相互为用,缺一不可的——他们充分吸收他的语句,因为他代替他们满足了他们的天性;他深入发掘自己最阴私、最秘密的预感,而他惊奇地发觉这是一般人最易接受的、最公开的和具有普遍的真实性的,群众喜欢这个;每一个人里面善良的一部分都感觉到:这是我的音乐;这是我自己。

会长,诸位,——一切动机,一切预言,一切准备,都指出说:这种对于人类尚未开发的威力的信心,是属于美国的哲人。我们听着欧洲温雅的文艺女神说话,听得太久了。人们已经怀疑美国的自由人的精神是胆怯的,模仿性的,驯服的。大众与私人的贪欲,使我们呼吸的空气变得厚重而肥腻。哲人是行为端正的,怠惰的,柔顺的。你已经可以看见那悲惨的结果。这国家的心灵,因为人家教它以低级的东西为目标,它自己吞噬自己。除了循规蹈矩的柔顺的人,谁都找不到工作。最有希望的年轻人,在我们的国土上开始他们的生命,饱吸着山风,被上帝所有的星辰照耀着,然而他们发现下面的土地和这些不协调,他们的行动,被一般人经营事业的原则所灌注的憎恶妨碍着;他们沦为贱役,或是因为憎恶而死亡,有些是自杀的。用什么方法来补救呢?他们还没有觉悟——而千千万万同是充满了希望,挤到栅栏跟前想创立事业的青年,也还没有悟到这一点:如果一个人坚强地站定在他的本能上,留守在那里,那广大的世界自会来迁就他的。忍耐——忍耐;你泽沐着一切善良的、伟大的人的余荫;你的安慰是你自己无限的生命的远景;你的工作是研究与传达原理,是使这些本能普及,是感化全世界。一个人生在世上,如果不成为一个单位——不被人当作一个特征看待——不产生每一个人天生应当结出的特殊的果实,而被人笼统地看待,成千上万地,以我们所属的政党或地域来计算,以地理上的区别来预测我们的意见,称我们为北方或南方——这岂不是最大的耻辱?不能像这样,兄弟们,朋友们——天哪,我们的一生不要像这样。我们要用自己的脚走路;我们要用自己的手工作;我们要发表自己的意见。研究文学将不复是一个引人怜悯的名词,使人怀疑的名词,或是仅只代表感觉上的纵欲。人的敬畏与人的爱,将是一层保卫的墙壁,一只喜悦的花圈,围绕着一切。一个“人的国家”将初次存在,因为每一个人都相信他自己是被神灵赋以灵感的,而那神灵也将灵感赋予一切的人。

【鉴赏】

爱默生(RalphWaldoEmerson,1803—1882),美国著名思想家、演讲家、作家,美国先验主义运动和文艺复兴的领袖人物。出生于牧师家庭。南北战争期间支持联邦政府,赞成废除奴隶制。在文化思想上,代表着以哈佛大学和波士顿为中心的民族文化独立运动。

19世纪30年代,正是年轻的美利坚合众国走向成熟,百业待兴之际,需要有人指出它存在的问题,预言它的未来。当时,爱默生以演讲的方式指点江山,警醒世人。他的演讲大多能针砭时弊,为人们指出方向,在社会上产生较大的影响。这篇演讲是爱默生于1837年8月31日在哈佛大学费·贝·卡联谊会发表的,十分鲜明地体现了爱默生的演讲特征。根据每年的惯例,演讲者要以预定的题目命题演讲。在这篇命题演讲中,他利用这个每年一度限定的题目,把“美国的哲人”这一命题同美国社会生活中最重要、最为大家关心的问题联系起来,使得演讲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引起听众的极大兴趣。针对当时美国虽然在政治上已经独立,但在文化思想上尚没有显示出独特的民族特征这一社会弊端,爱默生提醒世人:“我们听欧洲温雅的文艺女神说话,听得太久了”,致使美国人的精神是“胆怯的,模仿性的,驯服的”,这是十分有害的,也在美国造成了恶劣的后果。他认为,一个人在世上如果不被人当作一个特征看待而被笼统地看待,这是最大的耻辱。因此,他深情地向大家呼吁:“我们要用自己的脚走路;我们要用自己的手工作;我们要发表自己的意见”,结束对外来文化的依赖。

这篇演讲有着深刻的哲理,爱默生以冷静的理性思考剖析美国社会的时弊,给人们树立了一个新的理念。演讲中不乏富有哲理、发人深省的语句,如“一个人生在世上,如果不成为一个单位——不被人当作一个特征看待——不产生每一个人天生应当结出的特殊的果实……这岂不是最大的耻辱?”这篇演讲又饱含热情和诗意,其中不乏抒情性的辞章。如作者将人的敬畏与爱比作“一层保卫的墙壁,一只喜悦的花圈,围绕着一切”。在演讲的结尾,作者深情地说:“一个‘人的国家’将初次存在,因为每一个人都相信他自己是被神灵赋以灵感的,而神灵也将灵感赋予一切的人。”这些如散文诗一般的句子能使人产生丰富的联想,从而加深理解演讲中提出的深刻主题。

由于爱默生在演讲中所提出的问题如警世大钟,极大地震撼了美国人的心灵,在历史上产生了很大影响,这篇演讲被誉为美国“精神上的独立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