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谈串门》原文及鉴赏

每逢节假周末,到邻居朋友家串串门,聊聊天,或谈古论今,或切磋学问,或相互砥砺、取长补短,实乃赏 心乐事。陶渊明的《移居》诗: “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谈到了串门的好处。杜甫在回忆同诗友李白互相登门谈论诗文的情景时深情地写道: “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 (《春日忆李白》)。由此可见,串门之风,不仅古已有之,且是为学求进之道。

串门的目的虽然各有不同,然而,就其有益的串门来说,除了相互学习外,尚有两个方面。一是在政治上互相帮助。古人把在品德上互相帮助,有了过失互相规劝的朋友叫做“畏友”。结交“畏友”,往往是通过串门来实现的。二是在事业上互相支持。明代清官况钟之所以能惩办贪官,减少官租,清理冤狱,为人民做了不少好事,与他的朋友周忱的支持分不开。当时周忱在南京任江南巡抚,况钟每次到南京办事,虽然天黑了,也总要到周忱那里串门一访,二人常常谈至深夜。

对照古人,则感到我们有些同志串门,并不大注意在学习、品德、事业上的互相帮助。余暇串门,不是“拱猪牵羊”,就是“吞车吃马”,要么就是发泄怨气,拔是弄非,并且非熬到夜阑鸡鸣不肯辞朋家归。晋朝有个祖士言,是个“棋迷”,常常串门对弈,以此排解愁闷,后来朋友王处叔规劝他珍惜光阴,不可将宝贵的时间都花在串门下棋上,祖士言听了规劝,果然走上正道。这里,我并非一概反对串门下棋,而是说不可把玩当作串门的唯一目的,要和整个生命的要义联系起来才好。

串门,也有个“择门”问题,并非门门可串的。孔子曰: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我们串门,何不也选此“芝兰之室”,来个“见贤思串”呢。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常与贤士来往,对自己的进步大为有益,而整天与小流氓阿飞们厮混在一起,难免也会误入歧途的。当然,特意串门去做规劝工作的,又当别论。“昔孟母,择邻处”,大约也是怕孩子到不三不四的人家串门,会受到恶习的传染。我们现在有人串门却并不注意择门;有的虽有选择,只是单从个人的蝇头私利出发,专挑那些有权势、能“办事”的人家里串门,去必有礼品之携,开口必有招工、调动之求,这种“用得着靠前,用不着靠后”的庸俗作风同顾炎武的“择门”比起来,当应羞得无地自容。

串门之大忌是 “谈空天” 。鲁迅在给许广平的一封信中写道: “我在这里,常有客来谈空天,弄得自己的事无暇做。” 类似这种 “谈空天” 的串客,今天也是大有人在的。有的同志串门成癖,不管人家有空无空,总是不厌其烦地串上门来,屁股一坐就 “生根” ,“金口” 一开就闭不上。对于这种 “无端的空耗别人的时间” 的人,还是应当学学鲁迅的态度: “少陪无聊之客而已”。我这样说,并非要对一切闲谈之人都下逐客之令,更不是笔者本人借此机会对前来串门之人来个“谢客” 的警告,而是说,对那些“直冲而入,并无可谈,而东拉西扯,坐着不走” 的串客,也要规劝几句: 同志,还是为自己,也为别人,更为 “四化” 多动点心思吧,不要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串门 “谈空天”上!

(1980年2月24日《河北日报》)

赏析 

串门是人们业余生活的组成部分,也是进行社会交往的一种形式。虽然门子人人串,箇中三味却未必个个懂。杨玉辰的《谈串门》把此中的利弊得失,反反复复,议论精到,淋漓尽致地发掘出人所未思之理,道破了人所未言之论,确实催人警醒,令人深思。

选材小,是这篇杂文的特点之一。一般说来,重大的政治主题,典型的社会生活主题,较易引起反响。而选择日常生活中的小题目,除了要讲出新鲜的道理,还要有斐然的文采,微言而含大义,才不致使人有老生常谈、频炒冷饭之感。《谈串门》虽然谈的是司空见惯之事,但由于穿插了不少引文、典故,增强了它的可读性、知识性,而且写得反复曲折,从反正两方面都生发出了一些独到的见解。这样就使人读后可知串门应抱怎样的目的,如何择门而串,串门谈些什么,还借以知道别人对各种串门客的心理,从而对照自 己,有所得益。

此文偏重说理,通篇的语言轻松幽默,娓娓而谈,毫无居高临下,教训读者之弊。它谈古论今,寓理于事,本身就象朋友之间的串门聊天,让人读来如品一盅香茗,饮一杯清凉饮料,不知不觉中受到启迪感悟。

《谈串门》的用典,是成功的范例之一。用典的巧拙,往往很能反映作者写作艺术的高低。这篇杂文,引用典故,名言有八处之多,作者巧妙安排,使它与自己的见解议论融为一体,成为整篇文章的有机组成部分。而且典故用自己的语言叙述,与整篇文章的风格笔调和谐统一,毫无生硬之感。有的典故,作者还作了进一步的引伸发挥,如讲了孟母择邻之后,紧接着延伸了这个典故的意思: “大约也是怕孩子到不三不四的人家串门,会受到恶习的传染。”孟母三迁的故事本义是讲环境的影响力,经作者一引伸,就贴上了串门的主题。名言、典故在文章中的位置安排,作者也是颇具匠心的。一千多字的短文,引用这么多的典故,弄不好就会叠床架屋,显出堆砌的臃肿。作者从本文的主旨出发,将典故浓缩后,按照层层递进、逐步深入的结构顺序,穿插到各处,不枝不蔓,行文流畅,贴切自然,既增加了文采,又深化了主题,是很见功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