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画鬼容易画人难》原文及鉴赏

翻开美国的报纸,几乎每天都有关于中国的长篇报道,多数是美国常驻中国的记者写的。他们很能干,写得又快又多,有的写得也不错,介绍了中国的情况,包括他们认为好的方面或是不好的方面,比较实事求是。有些批评意见提得诚恳,对中国改进工作,很有帮助。但是,也有那么一些报道,把中国描绘得似乎一无是处。

比方说,中国总结了三十多年来的经验教训,纠正了过去某些政策的错误偏向,制定了从思想路线、政策方针到计划调整的一系列重大改革措施,立志要根据中国的国情,走出一条中国的道路,把自己建设成一个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国家。

这是一件世界大事,正如美国一位有声望的政治家最近对记者说的: 中国走的这条道路是前人和旁人没有走过的,毛主席、周总理以及现在的中国领导人坚持这样走下去,应该得到其他国家的尊重。

从美国记者写的大量的报道来看,很少有人抓住这样一个重要主题做文章。不少报道是离开中国的历史背景和现实条件,硬拿西方的甚至纯粹是美国的准则和概念往中国头上套,凡是不符合美国是非准则的,统统看不顺眼。中国要改进民主制度,他们就说这是“走西方道路”。中国要加强集中领导,反对无政府主义和卖国主义,他们就说这是“压制民主”。中国召开人民代表大会,开法同美国的当然不一样,他们就说这是“走形式”,“盖橡皮图章”(其实这些记者没有一个旁听过会议的小组讨论,就下了这种结论)。中国从具体的经济条件和生产水平出发,对过去某些极左的经济政策作些纠正调整,适当利用市场经济的作用,他们就说,你看,还是要“自由化”,搞资本主义吧!但他们发现中国坚持的仍然是社会主义原则,强调市场经济要同国家的计划经济相结合,他们又大失所望。

中国要根据自己的传统和国情,健全法制,他们就把美国的法律条文搬出来,衡量挑剔,指手画脚。审判“四人帮”刚刚开始,他们就说这“不是审判”,而是“演戏”,一句话就想把这次审判的意义彻底否定,真是厉害得很。中国党政的每项人事调整,他们一概都说是“权力之争”,没有根据就捕风捉影,加油添醋,甚至无中生有。

至于中国几十年来和近几年来取得的进步和成绩,在某些美国记者的笔下,用显微镜都很难找到。因此,在他们的文章里,剩下来的就只有“政治动荡不安”,“领导争权夺利”,“经济衰弱不堪”,“物价无法控制”,“既没有民主,也不会法制”。看来,中国人活了几千年,大概是活不下去了,非走美国的道路不可。甚至中国要对人民加强爱国主义和道德品质的教育,他们也反感,在文章里挖苦讽刺,似乎只有象美国社会那样道德败坏,犯罪成灾,总统的生命也难保,连国家需要青年当兵都要高价收买,才是好样的。

美国有关中国的报道是大量的,以上只是自己每天翻阅美国报纸时得到的印象。这印象使记者想起中国的一句谚语: “画鬼容易画人难” 。为虚幻的形象写影,兴之所至,随心所欲,那当然是容易的,可是要去画客观存在的现实形象,那就难了。老实说,对这许多文章,谁也没有闲功夫去天天看,更没有可能篇篇看。特别是看了几篇以后,一看作者和导语就知道下文是什么,结论是什么,这种文章当然就没有让人再看下去的吸引力了。有一个时期,曾经就某一两家报纸的记者的大作,看得多一点,总的印象是: 天天骂,篇篇骂,不是大骂,就是小骂,某一天实在没有找到什么好骂的,就骂北京的天气吧: 空气太干,风沙太多,水碱太重,又没有夜生活。此公在这里大概也是活不下去了吧。

当然,中国是存在一些弱点,人口这么多(四倍于美国),经济底子这样薄(封建统治的历史不知道多少倍于美国的历史),外有强权欺凌,内有“四人帮” 作祟,加上工作缺乏经验和政策路线上的失误,留下的问题和困难的确不少。但是中国人也有一点好处,就是人穷志不穷,对内对外都不信邪,也不怕挨骂。骂骂也有好处,更能激励中国人团结起来,卧薪尝胆,自强不息,决不给外国人看笑话。

信笔写来,不免开罪某些美国同行。不过既然对别人可以天天骂、篇篇骂,偶而听到一点挨骂人的想法,即使有点刺耳,大概不至于过分在意吧。

(1981年第2期《了望》杂志)

【赏析 】

这是一篇国际述评。作者长年驻外,对美国新闻界了解颇深,他以其敏锐的观察,抓住美国记者写的大量有关中国的报道文章,一针见血地指出在美国记者中,“画人”者有,“画鬼”者也有。

对于中国的具体国情,中国的大政方针,应该说中国人最有发言权,对于美国记者这一些旁观者来说,是不应该戴“有色眼镜”来看中国的,更不应该采取“画鬼”的态度不负责任地随意丑化。然而事实是“不少报道是离开中国的历史背景和现实条件,硬拿西方的甚至纯粹是美国的准则和概念往中国头上套”。作者在揭示了这一现象后,不惜笔墨地以大量的材料为依据,运用对比的手法,将部分美国记者的别有用心暴露无遗。文章在这里利用的是事实的力量,所择取的论据都很有说服力,在互为比较的论据之前,谣言不攻自破。

实际上作者的目的不仅在于使谣言不攻自破,他还要留给读者一个思考的空间。文章说: “为虚幻的形象写影,兴之所至,随心所欲,那当然是容易的,可是要去画客观存在的现实形象,那就难了。”可是,美国记者们又是最不怕“困难”的,不然何以要不厌其烦地寻找别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过失来大做文章呢?到此可以得出结论:“人”像“鬼”画原因无他,完全是部分美国记者偏见在发臭。

讽刺是杂文的生命。在这一篇文章中,我们处处能够感受到讽刺的力量。例如作者在讽刺那些无聊的文章、无聊的记者时这样写道:“天天骂,篇篇骂,不是大骂,就是小骂,某一天实在没有找到什么好骂的,就骂北京的天气吧:空气太干,风沙太多,水碱太重,又没有夜生活。此公在这里大概也是活不下去了吧。”短短几句话无疑是最为尖刻的嘲弄,对于这类可笑复可鄙的人和事,读者无不掩卷大笑。

这篇杂文语言通俗,全文在条分缕析之中自然得出了结论。作者是着名的国际评论家,在长期的国际报道和评论工作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因而能够列举确凿的事实分析说理,使文章具有很强的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