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金融厅的讨厌鬼

四金融厅的讨厌鬼

1

七月第一个礼拜的一天,金融厅审查官黑崎骏一用嘲弄的目光打量着聚在一起的银行职员。他浑身上下都在表现令人作呕的英派头。看得出来,他的教养很好。同时,也看得出来,他心的某个地方已经严重扭曲。

“今天起,金融厅审查正式开始。”黑崎一本正经地说道,眼神里却藏着幸灾乐祸。

此时此刻,他正用这种眼神观察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相当古怪。最开始,大家以为他是仗势欺人的傲慢官员。和国税局那帮监察官一样,活像一只穿深西装的道伯曼犬 。

然而,黑崎和那帮家伙完全不同。

他穿着颜鲜艳的西装站在银行职员面前的样子,既像某种大型装饰品,又像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却还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童颜。

并且,他下达了一条极其特别的命令:“召集所有授信管理部门的负责人。”

会议时间定在上午九点半。有大约两个人迟到。黑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迟到的人痛骂了一顿,然而——

“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没听见人家说九点半集合吗?”

黑崎用的是女用语。

训斥的对象是半泽认识的融资部次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口头攻击”,融资部次长只能目瞪口呆地定在原地。

“对不起。实际上,出门的时候遇到点麻烦——”

“人家不想听!”

黑崎驳回了次长的申辩。黑崎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头小子,虽然任职于管理银行系统的政府部门,但按照银行里的资历,他不过是比调查员级别高一些的新手审查官。而他居然敢训斥东京中央银行部公认优秀的次长,这让事情的走向从一开始就变得非常怪异。

这出人意料的一幕让围在会议桌前的人们感到吃惊,他们纷纷看向业务统括部的木村直高部长代理。半泽还是西大阪支行的融资课长时,曾经狠狠地斥责过这个男人。业务统括部,是行应对金融厅审查的中枢部门,木村则担任部门里的核心职务。

然而,木村充分发挥了他欺软怕硬的本。他非但没有居中调停,反而脱口说道:“喂,好好向黑崎审查官道歉!”让众人大失所望。

“非常抱歉。”

黑崎对次长的道歉嗤之以鼻。

“有能耐道歉,不如别迟到!东京中央银行就是这么管理员工的?”

这个男人十分擅长引起别人的不快。

“真的,对不起,黑崎审查官。”

木村一边用手帕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开始对黑崎点头哈腰。

对银行而言,作为主管部门的金融厅是最需要花心思的对象,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不管怎么说,木村的态度都过于低三下四了。

坐在会议桌角落默默关注着一切的半泽,和正好坐在对面的渡真利交换了眼神。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黑崎骏一的出场都给人留下了前所未有的深刻印象。

金融厅的讨厌鬼,银行界集体厌恶的对象,终于以及其迅猛的方式攻入了东京中央银行。

黑崎一大早把所有次长级别的干部聚在一起,目的之一当然是为了表演这出大戏,好树立自己的威信。但半泽认为,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目的。

半泽已经收到消息,在今天早上,金融厅的现场检查小组已经进驻东京都三家,札幌、仙台、名古屋、大阪、高松、福冈各一家,计九家支行。

现场检查小组会去哪一家支行,不到检查的当天根本不可能知道。总行对于被检查的支行给出的指令是,在业务统括部的检查应对小组到达之前,切勿轻举妄动。因为总行确立的体制,是将应对检查的工作从支行切割出去的分工体制。现在,这个体制因为这场临时召集的会议,陷入了机能不全的困境。

自木村以下,业务统括部的次长们全体脸苍白。原因在于,他们本该马不停蹄地赶往支行现场,却意外地被困在了这间会议室。

此时此刻,金融厅的审查官们正踏进支行的大门。支行长以下,四下忙碌的银行职员们即将变成案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审查官们会打开办公桌屉,调查电脑里储存的文档,清点营业窗口的资金余额,评估银行职员的态度。那些原本被告诫不要开口的年轻行员,也将在他们的诱导下不断说出满是破绽的言论。

黑崎如果是在预测到以上事态的基础上策划了这场大戏,那么他就不仅仅是一个发脾气的腔。

木村平日傲慢自大,此刻眼中却充满了焦虑。他的视线有片刻划过半泽的脸庞,然而他似乎连表现出不愉快的心情都没有了。

“以后别叫他黑崎了,干脆叫崎吧。”

黑崎这场一个小时左右的独角戏唱完之后,众人终于重获自由。目瞪口呆的渡真利第一时间发表了上述评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这次的审查好像会变得很有趣。”

* * *

第二天下午,半泽作为伊势岛饭店的负责人,接到金融厅的传唤。

坐在会议桌对面的是三名审查官。首席审查官黑崎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他的身体靠在椅背上,懒散地跷着二郎。剩下的两个人,则用一种察审讯嫌疑犯的表情迎接半泽和小野寺的到来。满脸紧张的木村跟在半泽的身后进来了。

因为金融厅传唤了伊势岛饭店的负责人,应对审查的业务统括部便派出了部长代理木村旁听。

这次的金融厅审查,势必分出黑白对错。只要看过黑崎的脸,确认过双方的表情,就会明白,私下达成和解的灰解决措施根本不可能存在。

“你就是负责伊势岛饭店的次长?”黑崎看看业务统括部准备的名单,又看看半泽,说道,“伊势岛饭店的资产调查是这次审查最重要的一项,希望你有这个思想准备。”

他又补充:“审查的结果,将很大程度影响贵行业绩。因此,我们决定慎重且彻底地审查这个案子。你没有意见吧?”

“接下来,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该公司的授信情况。”黑崎翻开厚厚的伊势岛饭店资料时,半泽开始了陈述,“过去的业绩正如附加资料显示的那样。目前,该公司处于业绩持续低迷的状态。公司业绩最终在去年下跌至赤字,这是该公司二十年来的唯一的赤字。业绩不振的最大原因,当然是饭店住宿客人的减少。而造成这一情况的主要原因,则是主力消费人的年轻化导致伊势岛品牌效应的弱化。”

半泽没有丝毫停顿,“针对这一点,伊势岛饭店正在进行新市场的开发。他们把目标客户从国的高收入体扩大到国外,特别是亚洲的观光客。从试算表可以看出,今年四月份以来,持续低迷的空房率得到了回升。从结果上看,主营业务已在上半年达成黑字,该公司也建立了足以使全年业绩达成黑字的事业基础。不幸的是,由于投资失败,账面产生一百二十亿日元的财务亏损,但该公司计划用变卖公司资产所得的额外收益填补此项亏损。因此,基本可以确定,该公司今年的最终业绩将实现扭亏为盈。今年之后的利润额预测也已添附在资料中。该公司具备足以归还我行贷款的资金储备,因此,我行将伊势岛饭店判定为正常债权。”

黑崎目不转睛地盯着数据。

“谁知道呢,因为上半年是黑字,所以全年一定是黑字,你不觉得这种预测过于天真了吗?”

面对黑崎突如其来的刁难,半泽反驳道:“伊势岛饭店已经和上海××旅行公司签订了三年的复数年合约。虽然多少牺牲了利润率,但我们不该用‘加法’,而应该用‘乘法’的眼光看待这次战略合作。伊势岛的全年业绩,必然是黑字。”

“有句话得说在前头。”黑崎慢悠悠地坐直身子,“我认为,收益也好亏损也好,没有什么是意外发生的。黑字就是黑字,赤字就是赤字。出现非常损失 的公司,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亏损。如此一来,也就谈不上什么意外亏损。不论理由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都应该把这部分损失当作经常亏损看待。关于这一点,你怎么看呢?”

“我认为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您的想法也有一定道理。”

半泽答道,他还没猜透黑崎的意图。

“那么,你凭什么断定和上海××旅行公司签订了合约的饭店能继续盈利?还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伊势岛饭店今后数年的收益中,都要拿出一部分用作IT投资。如此一来,你又拿什么担保往后会持续盈利?”

“国目前没有和上海××旅行公司签订过合约的饭店,所以没有可供参考的实例。预计营业额虽然只是基于这几个月的数据做出的推测,但也是经过我们严格测算的。”

“就算如此,没有下跌的可能了吗?”黑崎的疑虑并没有被消除,“况且,还可能发生意料之外的亏损或事故。也不能保证上海那家公司一定会按照合同支付货款。这家公司尝试过用股票投资来赚钱,可见原本就有些投机心理。从这次投资亏损的应急处理来看,公司部的管理也不够完善。这种公司的事业计划,应该打个折扣来看。”

黑崎的指摘也不无道理。但是,无论什么样的事业计划,只要存心想挑病,怎样都能挑出病。

“如果用挑剔的眼光来看,世上所有公司的事业计划都是站不住脚的。”半泽说,“但是,这样的评价公平吗?”

“那么,你所谓公平的评价,就是盲目地相信这种不可能实现的事业计划?”

黑崎的视线里混入了一些尖锐。

“您说不可能实现的依据是什么?只是单方面批判的话,谁都可以做到。没有理由的批判,相当于中伤。”

“没有理由的批判吗?”黑崎用手指托住下巴,“那么,问你一个问题,IT系统的开发商是谁?”

意料之外的提问。

半泽旁边的小野寺开始翻查手头的资料。他翻到了记载相关信息的那页,把资料递给半泽。

“是一家叫纳鲁森的系统开发公司,总部在品川区五反田。”

“伊势岛饭店在这家公司投入的资金,已经超过了一百亿日元。相反,你们又是怎么管理这家公司的?你调查过纳鲁森吗?”

半泽不由得惕起来,与黑崎的这场辩论,似乎正向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如果是信用调查 的话,当然做了。也在给您的资料里了。”

紧接着,黑崎说出了让人震惊的话。

“纳鲁森,快要破产了。”

半泽被黑崎的话弄得发蒙,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半泽问。

“纳鲁森的营业总额四百亿日元,今年的经营亏损 预计八十亿日元。这些情况,你应该不了解吧?”

黑崎念出这些数字的一瞬间,半泽不由得抬起头。信用调查报告里只简单罗列了到去年为止的业绩情况。

此时此刻,黑崎宣之于口的事实,是半泽根本不曾预料到的。

“造成亏损的原因,在于无法回收大宗客户韦斯特建设的应收账款。伊势岛饭店在这三年,向纳鲁森投入了总计一百亿日元的开发资金,这笔资金目前虽然算作资产,但纳鲁森实际上已经濒临破产。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听好了,有传言说纳鲁森已经提交了破产申请,他们的顾问律师事务所也开始介入了。”

黑崎探出身子,用胜利者的目光看着半泽,“如果纳鲁森破产了,那么这笔开发资金将会如何呢,半泽次长?IT基础系统的开发中途受阻,重振计划还能顺利实行吗?投资亏损,加上IT系统投资的失败,伊势岛应该找不出足以填补两笔巨额亏损的资产吧?”

“那家叫纳鲁森的公司,不考虑重建,而是直接申请破产?”小野寺面苍白地问。

“没错。破产,不是重建。”幸灾乐祸的黑崎审查官如是说道。

半泽紧紧咬住嘴唇。

“那么,让我们重新梳理一遍这份经营计划吧。”

审查正在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再这样下去,半泽等人将被对手出场外,提前宣告失败。“你说全年总业绩将扭亏为盈,盈利多少?五十亿日元?嗬,你们把纳鲁森的破产考虑进去了吗?别跟我说因为是非常损失所以不计入考虑。IT系统投资的亏损必然导致伊势岛饭店和竞争对手产生差距。与此同时,也不能保证与上海××旅行公司的合作能达到预期效果。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只能用一句话评价你们的业绩重振剧本——‘太天真’。不仅如此,你们判定伊势岛是正常债权的依据也已经不存在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伊势岛饭店负责人!”

黑崎尖锐的声音充斥整个会议室。

“您的依据是什么?”半泽平静地问。他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捂住嘴巴以免让自己笑出声的审查官。

“你什么意思?”

“所以,您能不能告诉我依据呢?”半泽问,“您断定纳鲁森濒临破产的理由是什么?谁能证明您刚刚披露的信息一定是正确的。”

“我说,半泽次长啊。”黑崎收敛了笑容,“提出问题的人是我,而你,没有提问的权利。绝口不提自己信息不足的事实,反而质疑金融厅情报的正确,说出去简直让人惊掉下巴。你要是认为我说的是谎话,那就去调查好了。不过事到如今再怎么调查,也改变不了伊势岛饭店的命运。”

“就这么办吧。”半泽答道,“请让我们确认纳鲁森的业绩状况。调查完之后,我们会给出让您满意的答复的。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哼,本来以为要举白旗投降了,没想到居然还不死心。这样好吗?乖乖投降比较好吧。”

这句话,是说给战战兢兢观战的木村听的。

“放弃无谓的挣扎吧,反正伊势岛饭店迟早要被分类。我建议你们在余下的审查期里思考思考如何善后,毕竟聪明的人一般都会这么做。”

“啊,好的。那个……”

“感谢您的忠告。”半泽打断惊慌失措的木村,不卑不亢地答道,“但是对您,我也有一条忠告。身为金融厅的审查官,居然无凭无据地宣扬一家企业的负面信息,这样做合适吗?”

“希望你确认过纳鲁森的业绩后,还能这么说。”黑崎露出嘲讽的微笑,回敬道,“你也最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态度。”

* * *

“喂,半泽。”

与金融厅的面谈结束之后,木村气势汹汹地叫住半泽,“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偏偏让审查官指出那么严重的疏漏,伊势岛差一点就要被分类了啊!”

“重点不是这个。”半泽回过头,冷冷地看着木村,“这个问题我们会调查的。还有——如果你们只会毫无理由地道歉,那要检查应对小组何用?不如当场解散算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浑蛋!”

半泽和小野寺迅速地钻进电梯,木村的恶言恶语被隔绝在了电梯门外。电梯里,只剩下不可思议的静默。

小野寺抱着胳膊,脸上是一种无法释然的表情。

“怎么办,次长?”

“去伊势岛。”

十分钟后,银行门口,半泽和小野寺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2

“纳鲁森要破产了?”汤浅目瞪口呆地问。

“您没听说过吗?”

“怎么会……”

汤浅用办公桌上的电话拨打羽根的座机,不一会儿,羽根带着原田走进了社长办公室。

“有消息说纳鲁森濒临破产。你知道这件事吗,羽根专务?”

“纳鲁森吗?”羽根皱起眉头。

“说起来,财务部有个职员调去了那里,确实听他说起过纳鲁森的业绩不太好。但是,破产也……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据说是金融厅。”

“金融厅?”羽根惊讶地和原田交换了眼神,“为什么金融厅会……”

“或许,是和纳鲁森有业务往来的银行走漏了风声吧。”

“纳鲁森的主力银行应该是白水银行。”

如果信息来源是白水,那么消息应该是准确的。

“你听说过他们的业绩不太好?”汤浅的脸变了,“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一家制作计算机系统的公司,本来业绩也好不到哪里去。况且,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到了要破产的地步啊。”

“如果纳鲁森破产,会对财务状况造成什么影响?”

“迄今为止的投资资金,都是以资产的形式计入账目的。一旦破产,这部分资金将全部亏损。金额大约一百亿日元。”羽根答道。

“金额也是个问题……真让人心疼……”

汤浅的肩膀无力地垮下。看着他郁的侧脸,半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没有可以填补亏损的资产?”小野寺问。

“我会尝试找一找,但应该很难。”汤浅说。

现在,汤浅脑中那幅关于伊势岛未来的蓝图,正逐渐地变得模糊。

“算了。”汤浅叹出了一生中最沉重的一口气。他打发了羽根和原田。房间里只剩下汤浅、半泽、小野寺三个人。

“该怎么办?”汤浅自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首先,当务之急是查清纳鲁森的情况。”半泽说,“之后,再思考应对措施。一定会找到解决问题的方向。”

“但愿如此。”

汤浅抬起头,眼神里充满苦闷。

3

“半泽次长,来一下大和田常务的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九点过后,木村部长代理给半泽打了电话。

半泽被秘书引导着,走进办公室。进入房间后,映入眼帘的是大和田常务那张极度不愉快的脸。

大和田穿着藏青的西服,西服紧紧包裹着据说是在大学时期的相扑部锻炼出来的健壮身体。大和田常务像看相扑场上的对手一样,死死地盯着半泽。

大和田的旁边,坐着业务统括部部长岸川慎吾。他悠闲地跷着二郎,浑身散发出长期在海外生活的人特有的矫造作的气质。外界评价他是一个非常讲究着装的人。果不其然,他穿着外资系银行职员一样时髦的衬衫,系着鲜艳的领带。只要不是眼神特别不好的人,隔着很远的距离也绝不会错认他。

“请允许我汇报昨天和金融厅面谈的情况。”

岸川旁边的木村不怀好意地说。谁也没有让半泽坐下,所以半泽只好就这么站着。

“听说,你在审查中,被审查官指责准备不充分。到底怎么回事?”岸川问道。

“关于这一点,我们正在调查。”

“现在调查有什么用,金融厅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岸川说,“不管有什么理由,你确实没能掌握全部事实,这一点无从狡辩。另外,针对你昨天的表现,金融厅那边提出了批评,说要你端正审查态度。这种事可是闻所未闻的。”

与其说是金融厅,不如说是黑崎本人的公报私仇。

“太不像话了!”

此时,岸川对面的大和田发出了一声怒吼。

他圆润硕大的脑袋上头发稀薄,头皮因为亢奋微微发红。大和田,是旧T阵营里处于顶点的男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是那种力旺盛,并且容易激动的人。

“居然比金融厅审查官收集到的信息还要少!你也太大意了,半泽次长。”

“不是单纯因为信息不足而被指责,事情没那么简单,常务。”

听到半泽的反驳,大和田怒目圆睁。岸川的眼神则变得锋利起来,表情中渗入了怒意。

“你——”岸川的语气刺耳了许多,“非但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用这种态度跟上级说话。”

“如果真的是错误,我一定道歉。但这是和伊势岛饭店的经营质密切相关的问题。还有,等事情解决之后,该我的责任我一定悉数承担,您不必担心。”

“你这什么态度,不像话!”岸川的嘴唇因愤怒而扭曲,“审查不是儿戏。如果你平时老老实实地按规矩办事,无论对方掌握了什么信息都不用担心。”

不切实际的漂亮话。但岸川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银行这种机构,不容许出一点差错。明明因为投资亏损的事,才刚蒙受了奇耻大辱。就因为你平时做事漫不经心,到了关键时刻才会露出破绽。可你居然一味地责怪别人。身为次长,你太不称职了!”

“投资亏损的事,请等我日后慢慢汇报。”半泽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但是,这次的审查官是个非同寻常的对手。我认为即使循规蹈矩,也过不了这一关。”

“你就是这一点有问题。在你眼里,什么都是别人的错!”岸川显得非常惊讶,“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是,你别自作主张地认定这次是特殊情况。回头搞出个妨害审查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

岸川担心的是,疏散资料会被发现。

“平常应该做的事,我正在做。”

半泽隐晦地说明了疏散资料的存在,岸川的脸因愤怒而变得苍白。

“我是不知道你平常在做什么。但是,之所以需要隐藏资料,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授信态度出了问题吗?”

“您说得没错。”半泽说,“如果说,有人因为授信态度的问题导致伊势岛饭店变成了众矢之的,我敢肯定,这个人不是我,也不是法人部。那些不能让金融厅看到的文件,基本上出自京桥支行。”

“浑蛋,你到底想说什么。别胡说八道!”

大和田激动得唾沫横飞。

这个男人在四年前,曾经在京桥支行做了三年支行长。大和田任职支行长期间,因支行业绩水平急速提升而受到褒奖,并以此为契机爬上升职的阶梯。对旧T而言,京桥支行是通往董事位子的登龙门。

“我没有胡说八道。即使疏散资料全部公开我也无所谓。但是,到时候为难的可是京桥支行的相关人员。我记得二位曾经做过京桥支行的支行长,你们也无所谓吗?”

“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的。”大和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据部消息,京桥支行在去年十二月已经掌握了伊势岛饭店投资失败的事实。”

现场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冻结了。“然而,他们并没有采取措施,反而隐瞒消息,将伊势岛移交给了法人部。虽然下命令的是贝濑支行长,但我不认为这是他个人的决定。”

“你想说什么?”

岸川的声音支离破碎,他费心置办的这身华丽装束,也变得黯淡无光。

“伊势岛饭店与京桥支行关系密切。贝濑究竟受了谁的指使,这一点,我会彻底调查清楚。”

“你有证据吗?”大和田问道。

“我有贝濑支行长知情不报的证据。”

大和田一动不动地盯着半泽,他没有问证据是什么。半泽的脑中,有什么在飞速运转着,模糊不清的关系图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大和田之后任职支行长的是业务统括部的岸川,贝濑是岸川的接班人。如果没有意外,贝濑很可能晋升为总行某个部门的部长。

也就是说,对这两个人而言,伊势岛饭店也是重要且关系密切的客户。

“总有一天,我会查清楚究竟有谁参与其中。但是,这件事不能在金融厅审查期间公开。”

“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应付金融厅吧。”岸川语气冷淡地说,“你不要本末倒置,现在伊势岛饭店的负责人可是你。”

门关上之后。

“那个男人,究竟怎么回事!”

房间里立刻传出大和田怒不可遏的叫嚷声。和往常一样,紧接着响起的是木村满是借口的道歉声。不过此时,半泽已经走远了。

4

那天晚上,半泽接到了户越的电话。

“金融厅的消息属实,纳鲁森部确实有类似的动向。”

两人约在离户越公司很近的新宿的居酒屋。

“不好意思,百忙之中还麻烦你跑一趟。”

“毕竟是我们出资的公司。你告诉我消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户越说道。

紧接着,他说出了特意去总部打探到的消息。

“韦斯特建设购买了纳鲁森开发的系统,但现在的状况似乎是,韦斯特债务不履行 ,七十亿日元的应收账款无法回收,这对纳鲁森的资金运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领导层和银行正在秘密研究解决措施,但确实有传言说,他们在准备破产手续。”

“是传言吗?”半泽问。

“啊,话虽如此,我打听消息的那位会计部的熟人知道的也不多。不良债权 怎样处理,事情进展到什么地步,很遗憾,他都不太清楚。”

如果情况属实,外部人员想知道准确信息,只能通过银行途径。

身为审查官,黑崎可以利用金融厅审查弄到各种各样的企业部信息。以他的身份地位,获取这种绝密信息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有可能破产。”户越说。

“还有,纳鲁森的董事里有一名伊势岛饭店的外调人员,恐怕羽根早就从外调人员的口中知道了破产的消息。不过,那名外调人员的情报可能不那么准确。纳鲁森是家族企业。据说,有资格参与公司经营的,只有从社长到常务董事在的家族成员,以及一位从白水银行借调过来主管会计事务的董事。其他董事,是被排除在领导层之外的。”

“但是,羽根明明已经听到破产的传闻,为什么不向社长汇报呢?”半泽问。

户越歪头沉思。

“因为消息不确定所以不好上报?又或者有其他的隐情……这一点,我不太清楚。”

“还有,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纳鲁森不申请民事再生 ,反而研究起破产手续来了?像纳鲁森这种规模的公司,通常情况下应该优先选择重建。其中恐怕有什么情。”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是今天去完纳鲁森的总部之后,我终于知道了原因。这件事请务必保密。”户越压低声音,“纳鲁森与反社会势力有来往,对方是关东真诚会 的龙头企业。据说,社长的弟弟年轻时曾经离家出走,一直在干些不入流的勾当。这十几年来,纳鲁森每年都会以咨询费的名义,向对方输送数亿日元的资金。”

“白水银行知道吗?”

“白水银行负责韦斯特建设的客户经理,似乎私下找过那名主管会计事务的董事,向他确认过了。”

“也就是说,现在白水银行也不能向纳鲁森提供资金援助了。”

如果贷款给向反社会势力输送资金的企业,银行方也会被问责。

“羽根专务知道这件事吗?”

“恐怕不知道吧。知道这事儿的人真的不多。但是,如果信息来源是白水的话,那位审查官倒是有可能知道。”

户越表情严肃地抱紧胳膊,“总之,这样下去的话,纳鲁森的破产是避免不了了,伊势岛也会因此产生数百亿日元的亏损。”

“能不能想办法填补这笔亏损?户越先生。”半泽问。

“再这么下去,金融厅就会以赤字为理由对我们穷追猛打,那样就麻烦了。”

然而,这位经验丰富的会计却没有立刻回答半泽。

“这次真的困难。主营业务之外可以变卖,并且能够转化成资金的剩余资产,包括子公司在也已经找不出了。我们真的走进死胡同了。”

有没有破局的办法呢?

半泽陷入了沉思。此时,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是通知他被任命为伊势岛饭店负责人时的三枝副部长。

半泽抬起头,户越向他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 * *

“哎呀,今天常务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汤浅踏进董事专属楼层的那间豪华会客室时,突然感觉现场的气氛有些微妙。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七点,银行的营业时间早已结束。但大和田并不在乎这些,依旧登门拜访,这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汤浅认为既然已经来了,不如邀请对方吃个晚饭。但是,这个提议被大和田委婉地拒绝了。于是汤浅大致上猜到,对方要谈的大概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

“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社长。”

大和田起身的同时,早就在会客室的羽根专务也从座位上站起。两人都在等汤浅坐下。

“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大和田要谈的事大概和金融厅审查有关。一直以来,汤浅都和营业二部讨论相关事宜。现在,信赖的半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大和田。

“关于金融厅审查,我有一句话不吐不快,所以冒昧来访。”

大和田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老实说,现在的情形不容乐观。”

“您的意思是,伊势岛会被分类?”

常务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汤浅。

“我不希望变成那样。”

大和田郑重地说,语气反映出银行的情势已相当急迫,“但是,为了避免被分类,您必须重新考虑公司的事业计划。”

听到“事业计划”这几个字,汤浅把喝了一半的麦茶放在桌上,抬起头。

“既然金融厅已经知道了纳鲁森的事,现在的事业计划就显得过于随便了。”大和田严肃地说道。

“您到底想说什么?老实说,我确实不知道纳鲁森破产的事。但是这个问题,光靠变更事业计划——”

“或许吧。”大和田轻声自语道,“只要不让纳鲁森倒闭不就好了吗?”

大和田的话让汤浅十分意外。

“不让纳鲁森倒闭?不好意思,您的话我不明白。”

汤浅满是问号的眼中,浮现出大和田从容不迫的身影。

“可以收购纳鲁森。”

汤浅倒吸一口凉气。大和田继续说道:“那样做,也能减少成本。”

“您别开玩笑了!”汤浅反对。

“虽然不知道那家公司有多少员工,但我并不打算为此承担一笔固定费用 。大和田常务,我们也没钱了。”

“不,常务的意见值得考虑。除此之外,您还有其他的办法吗?社长。”

旁边的羽根突然插话,他的声音与以往不同,带着压迫感,“现在,那笔超过一百亿日元的投资如果打了水漂,我们公司的业绩可就真的坠入谷底了。不,不仅仅是亏损的问题,IT系统的开发也会落后于人。”

“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些就收购……”

汤浅的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大和田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并不是让您现在就下决定,社长。但是,这样下去,伊势岛一定会被金融厅分类的。我不希望看到那种情况发生。”

“可我既不想收购纳鲁森,也没有钱收购。您究竟在说些什么呢,常务?我们的主营业务可是酒店行业,计算机系统开发连周边业务都算不上。”

“乍看之下或许绕了远路,但实际上是一条捷径。这种事也是世间常有的,社长。”

大和田的话耐人寻味。

“我得纠正您一点,社长。钱的话,公司是有的。”

说这话的是羽根,“我们不是从东京中央银行拿到了两百亿日元的贷款吗?”

“如果用那些钱收购的话,眼下的资金储备怎么办?资金运转会有麻烦的。”

汤浅惊讶地说:“而且最重要的是,银行也不会同意吧。”

大和田往前凑了凑,“如果变更贷款用途能够让伊势岛饭店重新振作的话,我会想办法说服银行。中野渡董事长那边,就让我去游说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大和田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汤浅,“总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汤浅社长?”

“你的意思是,让我退位?”

大和田没有回答。他端起面前的麦茶一饮而尽,然后看了眼会客室的挂钟。

“这是伊势岛部的问题,社长。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照目前的形势,除非能说服金融厅,否则伊势岛一定会被分类。或者,您能找出填补亏损的额外收益吗?”

“这个……”

汤浅一时语塞。

“在不改变经营体制的情况下,能不能渡过目前的难关。我希望您好好思考这一点。”

“我从没听半泽次长提起过这件事。”

面对大和田唐突的要求,汤浅忍不住抗议。

“啊,他啊。”

大和田眯起眼睛,似乎想努力看清远方的某样事物,“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处理贵公司的业务,行正在考虑对他的处分。”

“处分?”

汤浅惊讶地抬起头。

“说要找出应对金融厅的策略,可他根本没有做好自己分的事。就因为他办事不力,才得我像现在这样亲自出山。因为董事长钦点半泽负责此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他确实辜负了大家的期待。伊势岛果然还是应该让我们旧T来负责。总之,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汤浅社长,我希望您好好考虑。您的一个选择就能决定伊势岛饭店的存亡。”

大和田从座位上起身,羽根随即把他送出门外。

独自留在房间的汤浅,一边小口小口调整呼吸,一边思考大和田的提议。会客室昏暗的窗户上,倒映出他沮丧的身影。

“在这儿等着我呢……”汤浅自言自语道。

这恐怕是大和田和羽根联手设下的局。羽根早就知道汤浅会在今年的股东大会上罢免他,所以先下手为强,使出了汤浅退位的撒手锏。

真是狂妄自大的小人!

然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样一个无能的自己,让汤浅感到无比烦躁。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桌上的电话响了,电话铃声把汤浅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我是东京中央银行的半泽。”对方自报家门,“我有话想对您说,您有空吗?”

5

营业二部部长藤,破天荒地接到了人事部部长伊藤光树的电话,对方说希望与他面谈。

“有事想和你商量。虽然这件事还在讨论阶段,但我认为,不问过你的意见不好下决定。”

伊藤动作优雅地从桌上的香烟盒里出一支香烟,点燃烟头。伊藤是比藤早入行五年的前辈,两人的工作类别虽然不同,但都是东京中央银行部出类拔萃的银行从业者。

伊藤的职务是人事部长。他外表冷静,因此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善于疏通关系,处事面面俱到的人物。但实际上,他是行出名的实干派。为人处世虽然带有攻击,但举止斯文得体。

“实际上,大和田常务向我们提出了人事建议。”伊藤切入正题,“关于你手下的,半泽。”

早有心理准备的藤一言不发地盯着人事部部长。

“常务说,建议把他调走。”

“调去哪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常务的意思是要把他调到银行以外的地方。”

“要把半泽外调吗?”

“你的意见呢?”

藤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戏谑的神情,他看着伊藤。

“你真心想知道我的意见吗?伊藤部长。”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的眼睛,都想读出对方的真实想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善于隐藏情绪的伊藤,突然露出奇异的神情。

“怎么可能?”伊藤吐出一口烟,答道。

“难道是应对审查的策略有问题?那样的话,连我一起换掉不是更好?”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藤挺直身子,表情变得十分认真,“我不管常务怎么想,总之,我不同意把半泽调走。”

“我想你也知道,伊势岛饭店的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由大和田常务属意之人接手,哪怕最后失败了,你我的责任也相对轻一些。你不这么认为吗?”

如果说调走半泽是大和田的策略,那么借此机会祸水东引的伊藤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分明是一丘之貉。

“明明是你们把伊势岛的案子强加给了半泽,这么做不是过河拆桥吗?”藤难以置信地说道。

银行的派阀意识在这件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银行就是这样的组织,你应该也很清楚。”

“我是清楚,但并不赞同。我想伊藤部长也和我一样。”

伊藤并没有反驳这一点,他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但是,实际情况上来看,伊势岛饭店资产审核的结果确实不容乐观。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分类的。”

藤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所以呢?您想做什么?”藤问。

“如果金融厅审查继续向糟糕的方向发展,根据情况,我们不得不换掉半泽。”

“半泽是汤浅社长钦点的负责人,董事长也同意了。现在汤浅社长像信任搭档一样信任着半泽,这就是半泽的功劳。我不认为后任者能做到这一点。”

“伊势岛饭店原本就是旧T的客户。大和田常务似乎认为,就算没有半泽,也能找出许多与伊势岛关系亲密的银行职员。还有,这件事必须提前让你知道。”

伊藤压低声音,“大和田常务即将在伊势岛饭店的业务上有大动作。听说,他把相关事务交给了融资部企划小组——不过,这也是我偶然间听到的,不确定真假。”

藤皱起眉头,大和田常务居然越过营业二部,自作主张。

“知道为什么是融资部吗?”

“又是因为旧T?”藤平静的口吻中掺杂着焦躁,“我们还要被这种历史遗留问题束缚到什么时候?按照派系分配人事百害而无一利。常务他,难道比起银行的利益,更看重派系的利益吗?”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伊藤平静地说。

“但是,现在半泽的做法很难挽回劣势。如果银行再次在金融厅面前出丑,我们就不得不换掉半泽了。那个时候半泽会是什么处境,希望你心里有数。”

藤咬住嘴唇,这件事不但关系到半泽,也关系到藤本人的人事调动。藤立刻明白了,伊藤想说的,正是这一点。

6

“我正好也想找你。”

晚上八点过后,坐在伊势岛饭店社长办公室的汤浅看到来访的半泽,脱口说道。

“实际上刚才,贵行的大和田常务来过了。”

“常务?”

“他来劝我退位。只要我卸任,他就会疏通银行部的关节,允许我们把前段时间的流动资金贷款用于纳鲁森的收购。”

大和田无理的要求让半泽怒火中烧。

“我考虑过了——”

汤浅的眼中布满血丝,此时的他筋疲力尽,表情郁,“如果我的卸任可以换伊势岛饭店一线生机,那么我也没必要眷恋社长的位子。如果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退出。你的意见呢?”

“这不仅是大和田的提议,也是羽根专务的提议。我说得对吗?”

汤浅嘴唇紧闭,盯着自己的脚底看了一阵,又把头抬起。

“没错,那两个人年龄相近。听说在大和田常务还是京桥支行行长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非同一般。大和田常务的目的,是以贷款为条件我退位,再让羽根取而代之。”

汤浅冷静地说出了大和田提案的意图。

“既然您如此清楚他们的目的,我就告诉您吧,收购纳鲁森是不可能的。”

“你说什么?”汤浅抬起头,“为什么?”

“纳鲁森和反社会势力有业务往来,无法被收购。很遗憾,大和田和羽根专务并不知道这件事。”

“怎么会这样?”汤浅满脸愕然,肩膀瞬间垮了下去,“也就是说,即使我把社长之位拱手让人,也救不了公司?”

半泽盯着沮丧的经营者看了片刻,用无比郑重的语气说:“汤浅社长,我想非常诚恳地和您商量一件事。这个提议,或许比大和田和羽根专务的提议更让您惊讶。不,或许比他们的提议更加放肆无礼。我本身站在您的立场上仔细想过,现在这个局面究竟能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正因为我思考过,所以我确信,接下来我要说的方案是拯救现在的伊势岛饭店,同时也是让未来的伊势岛饭店更上一层楼的最佳选择。”

汤浅没有给出反应。

他只是沉默地等着半泽接下来的话。

半泽直视着这位被严峻形势折磨得身心俱疲的经营者的双眼,说出了心中酝酿已久的提案。

“请您接受福斯特的注资。”

听到这句话的汤浅,果然瞠目结舌,浑身无法动弹。

“我们已经确认了福斯特方的意向,他们同意汤浅社长继续担任社长,并且有可能提供福斯特已经投入使用的全球订房系统、必要的人才和相关技术;对方也可以通过与伊势岛饭店的合作,快速获得在日本赢利的机会。”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能给我点时间吗?”汤浅说,“我要好好想想。”

半泽离开了办公室,房间里只剩下独自思考的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