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博客上的革命
12 博客上的革命
2010年2月
年轻的JEDTI战士马特·韦德纳坐在圣彼得堡镜湖大道一座历史建筑二楼的办公室里，温暖的阳光洒在湖面上，看上去波光粼粼。马特不出庭的时候，通常会在办公室里发博客。他的秘书告诉他有电话。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说：“你好，我一直在关注你的博客，我想要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您是哪位？”
“我是迈克尔·雷德曼。你知道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和司法部正冲着你的网站来了吗？”
马特从《止赎欺诈》上得知了迈克尔的名字，他也曾像其他律师一样接到陌生来电。但这次似乎有点荒唐。然而，安装完迈克尔的跟踪软件检查网站访问者时，他看到了同样的IP地址：联邦调查局，美国司法部，州政府和地区法院，而且登录时间非常不可思议——凌晨3点到4点。
迈克尔利用一个名为Stat Counter的程序来追踪访问者，在运营网站的工作中，他大概最喜欢这部分。它可以提供实时监控，因此他可以看到人们上线下线，点击不同的链接，等等。这就是迈克尔：他喜欢在暗处观察那些浏览他网站的人。2010年2月的某一周，《止赎欺诈》网站记录了来自乔治城大学、抵押贷款电子注册系统、贷款方程序服务公司（ DocX的母公司）和洛杉矶县的访问痕迹，还有一些奇怪的来自DQ冰激凌公司的访问。2月22日，DocX的某人对该博客进行了长达四小时的浏览，访问了几十个不同的页面。实际上每家抵押贷款服务商、房屋止赎厂、主要银行、监管机构和执法部门，都浏览过迈克尔的网站。他能看到他们的访问记录。
迈克尔通过优化的谷歌阅读器，为《止赎欺诈》设计了一个简单而费力的系统。他搜索了所有主要新闻网站的头条新闻，并将网页上带有几个关键词（如“止赎”和“驱逐”）的事件链接摘录下来。这使迈克尔能找出其他人可能会错过的相关报道。2月13日，迈尔斯堡的WINF新闻简述了匿名房主“马克”的故事，由于美国银行计算失误，他给银行的还款少付了40美分。正是因为美国银行的失误，马克被取消了房屋的赎回权。一周后，俄亥俄州莫斯科的NBC分社报道，一名面临止赎的男子宁愿推倒自己的房子，也不愿把它交给银行。只有迈克尔在挖掘来自当地新闻分社或小镇报纸的这些只言片语，从最个人化的视角来揭示危机。
但是这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总之，他的谷歌阅读器每天会收录约三万条新标题。迈克尔不得不一整天浏览新闻标题，将它们标记为已读，直到未读数从三万下降至零。如果当天没有完成，第二天的未读新闻标题将升至五万。每天博主都像农民清理杂草一样，清查谷歌阅读器里的新闻标题。你必须不断地砍掉野葛，否则就会长出更多。这份工作极其耗时，比迈克尔在丰田公司的工作量还要大，比他对家庭的付出还要大——大过了一切。他日思夜想，所有行动都会受此影响。在每天的三万个新闻标题中，迈克尔可能只会推送三条。
博客网站不断发展，迈克尔会为帖子配上图片注释，尽管他的平面设计技巧相当不专业。有个叫霍华德·戴维森的人联系了迈克尔，提出可以帮忙制作图像，不管是仿造银行标志还是高超的PS，他都能搞定（他还将一个待售标志改成了“房主不出售——因产权不清”）。迈克尔后来在纽约面见了霍华德，才发现霍华德居然是位女士。她身陷止赎，不愿意透露身份，即便是对迈克尔，但她通过图片制作为抗争止赎做了贡献。
迈克尔不仅仅搜集地方的止赎事件，他也发布伪造文件事件、近来的法庭意见和自己的研究。他制作了“《止赎欺诈》一周要闻”，随机抽取了十个棕榈滩县的止赎事件，并挑选一个最具欺诈性的案件（第一周最具欺诈性的事件是一张明显PS过的背书附笺，签名中有一个带钩的“y"原本在一条线下，但却消失了）。他会追踪发表了激情演讲或有趣观点的专栏作者，并征得他们的同意进行转载。其中一位是疯狂艾迪股份有限公司的前首席财务官萨姆·安塔尔，曾因诈骗罪坐牢，他讲述了如何欺诈公众的内幕故事。另一个则是马特·韦德纳。
马特和迈克尔保持着良好的竞争关系，第一时间推送重要质证或判决。他们的信息资源有很多重合，所以竞争也包括了是否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推送内容。马特不在电脑前时，办公室的一位员工会负责管理博客。有一次马特正在度假，媒体曝光了一则有料的新闻，他一边开车一边疯狂地给办公室打电话，让博客负责人把新闻放到网站上。丽莎有时会转发她找到的信息，并抄送给迈克尔和马特。迈克尔会打电话给丽莎说：“这样的东西，你就不能先发给我吗？”
顶峰时期，《止赎欺诈》曾获得五十万独立访客的单月浏览量，虽然与《纽约时报》相比稍显逊色，但这个成绩对于一个小网站来说，非常难得。而且不只是一两个站点，而是关于止赎的联合网络。迈克尔运营《止赎欺诈》博客，丽莎运营《止赎村落》，琳恩运营《欺诈文摘》。还有诸如马特·韦德纳和马克·斯托帕（《留住家园》）等律师的博客。另外还有一些存在多年的博客，诸如马丁·安德尔曼的《安德尔曼参考消息》，杰克·赖特的《抵押贷款欺诈》，麦克·迪龙的《守护家园》，以及丹尼斯·理查森的《归还我的信用评分》。还有一些新人博主，如戴米安·菲格罗阿，他在完成“假”项目之后创立了《抵制止赎欺诈》博客，再比如弗吉尼亚·帕森斯的《致命清理》。还有一些致力于发布大新闻的博客，如金融博主卡尔·登宁格的《市场收报机》或《零和对冲》或《裸眼看资本主义》。这些博主互相转载，扩大了发布文章的影响力，网站的覆盖面并不局限于各自的读者，而是遍布整个网络。大家相互借鉴，拓展视角。他们并没有正式合作，却像一个团队一样运作。
丽莎成功吸引到更多访客关注《止赎村落》之后，她知道她已经建立了房屋所有人对抗止赎的基础。美国与其他国家的不同之处，可能就在于人们对房子有着令人费解的执念。他们认为，房屋不仅仅是一个住所或是融资抵押品。房屋是一个记忆宝库，是对财产安全的投资以及自我价值的实现，是一个综合体。在这里他们的孩子学会走路、说话，在这里他们对婚姻和家庭做出承诺，在这里他们招徕着亲朋邻居。《止赎村落》的一位读者写信告诉丽莎，他对自家后院的树木有着深深的留恋，树上挂着儿时的秋千。他宁可失去心脏，也不能失去他的家。对他和其他许多读者来说，《止赎村落》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资源。
网站最重要的资产是它的社群团体。律师助理阿琳娜·维拉尼经常出现，发布一些新的案情和法律策略。夏洛特港的公证人、自我辩护当事人罗纳德·吉利斯，三年来一直关注着网站，他会驱车一百五十英里参加欢乐时光聚会活动。安德鲁·艾斯·德拉尼，作为网站管理员，一直积极发言。保罗·马克尔和艾斯一样，也来自马萨诸塞州。他作为自我辩护原告，向所有议员、布什总统和奥巴马总统提起诉讼，认为抵押贷款违规违反了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他不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金钱损失，而是希望叫停美国所有的止赎事件。马克尔上传了几个有关产权的视频，大部分信息是从他在家里发现的18世纪原稿中提取出来的。他还上传了外星人的视频。
缅因州哈里森的一位全职母亲金·索普(以下简称KT)，经常夜里很晚在《谎言生活》上发表评论，她说她按时还贷，当地的治安官员却向她递送了止赎文书。艾斯最先回复她，将她带入《止赎村落》博客。她于2010年3月加入，之后就从未离开这个网站。
在因为缺乏起诉权驳回案件的动议胜诉之后，丽莎想向全州各地悬而未决的案件发出六十日通知，来大规模推广。丽莎甚至向佛罗里达法庭确认，确保她可以继续以“利害相关人”的身份提出申请，而不会因无执照的法律活动受到处罚。与此同时，她付钱请棕榈滩县政府给出了一份超过十个月无任何审判活动的案件报告。安德鲁·德拉尼打电话给其他的县政府办公室，但是他们都要求预付现金。当他们拿到棕榈滩县的数据时，发现有一万三千起案件。这样看来，光是给所有涉案当事人发通知就要数万美元。丽莎需要一笔援助资金，让项目得以实施，但这并未实现。事实上，别提获得援助了，丽莎即将失去现有的收入来源。
她没法再集中精力。以前，她是一个辛劳的工作者，现在，她履行护理职责的能力大不如前，她的精力早已耗费在止赎、未背书的本票以及虚假转让协议上面。她的大脑挤得满满当当：给公职人员的信件，补助金申请，待检查的文件清单。有很多天，丽莎会在工作前在小教堂里停留一会儿，看着天花板，低声说道：“我需要一些指引。”她觉得自己不可思议地深陷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回归日常事务就像爬出一个深深的陡峭的洞。在就业状况不容乐观的年景里，癌症护理未尝不是一项不错的工作。但是，尽管丽莎不知道为何对止赎如此执着，她却下定决心，必须坚持到底。
她找到医院的管理层，告诉他们她想休假。负责人问她是不是更年期了，她说没有。“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我必须竭尽全力。”她告诉他们。院方一直不断地满足她的要求：2007年她休了产假，2009年因为詹娜又休了病假，他们给她重新安排了每周上四天班的工作时间表。起初，他们看起来像是会再次谅解她。在休假前丽莎培训了接替自己的工作人员。然而2010年3月，她在正式休假前被解雇了。癌症中心并未给出理由；丽莎认为他们希望节省开支，不想为一份工作支付两个人的工资。根据佛罗里达法律的规定，被解雇的人不能算失业。丽莎查看了存款，又算了一笔账。从2008年起，她停掉了格塞塔路房产的月供，因此又有了一些积蓄。如果精打细算一些，这笔钱能够维持她和詹娜一段时间的生活。
在仅仅一年的时间里，丽莎先是失去婚姻，而后又失去了工作。然而，她正在做真正想做的事。
2010年2月17日琳恩·兹莫尼艾克与协理律师迪克·哈珀提安、肯·萨格斯在佛罗里达的联邦地方法院提起了集体诉讼，代理通过报纸广告找到的四位原告。毫无疑问，迈克尔在《止赎欺诈》上推送了该诉讼。琳恩起诉了两家受托银行（德意志银行和美国银行）及其第三方伪造文件供应商（贷款方程序服务公司和Dbcx）违反了《正当收债行为法》。琳恩为诉讼进行了为期六周的密集调查，准备了长达二十九页的调查报告。她简要总结道： “提起止赎的机构永远也无法证实产权链。”这就是原罪，证券化失败破坏了产权链条，没有将本票和抵押证明转移给信托。伪造文件只是为了掩盖这一点。
虽然他们只代理四名原告提起诉讼，但这充分表明集体诉讼适用成千上万处境类似的房屋所有人。该诉讼要求赔偿止赎中产生的损害，向每位原告做出最高1000美元的赔偿，并承担原告的律师费用。更重要的是，琳恩希望这次集体诉讼的胜利能够阻止受托人继续以虚假文件进行止赎。
该案被移交给第十一巡回法庭最保守的法官威廉姆·兹洛克。迪克和肯对于在这位意识形态守旧的法官面前起诉此类案件持有怀疑态度，但琳恩说：“也许这正是我们想要的！对于白领欺诈案件，他都做出了严肃处理！”不过，全国消费者律师协会的盟友们勃然大怒，多次在电话中对琳恩大吼大叫，斥责她不熟悉《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一定会输掉官司。琳恩认为，这些律师希望维护他们的势力版图，以免被迪克和肯之类的富有律师抢走了业务。最后，琳恩收到芝加哥某律师事务所的信息：“我讨厌这样做，我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都没有回复，所以我刚刚对你提起了律师申诉。”琳恩在三十年的律师执业中从未收到过律师申诉。她给那个人回电话。他回答说：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解释说，第十一巡回法庭有一起未公布的案件，法院的判决意见是《正当收债行为法》不适用于银行。他说，兹洛克法官会借此机会，将不适用范围扩展到贷款服务商和受托人。“你肯定会把我们坑惨了！”
琳恩找到了未公布的那起案件，并将消息告诉了迪克和肯。幸运的是，他们得以在法官发布命令或是送达给任何人之前撤回了案件。最糟糕的是要打电话告诉原告，也就是身处止赎的那些房屋所有人，告诉他们必须放弃起诉。
然而此次事件的时机，却非常难得。作为上市公司，贷款方程序服务公司需要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财务报表，披露相关的法律诉讼。公司本应在集体诉讼提起之后和驳回之前上交报表。公开信息披露显示：“起诉状声称，在将贷款从一个受益所有人转移到另一个受益所有人的实际发生日期之后制作抵押贷款转让协议的‘行业惯例’是违法的。”“起诉状中质疑我们的文件外包公司的员工代表不同银行和抵押贷款公司签署转让协议的权力。”贷款方程序服务公司补充说，他们发现DocX的某些文件的公证中存在某种“缺陷”，并声称正在整改。但真正的爆炸性新闻提及了子公司DocX：“我们最近了解到，佛罗里达中部地区的联邦检察官办公室正在审查该子公司的业务流程。”
那正是琳恩的杰克逊维尔调查案件。事实上她获悉，一个大陪审团已经得到授权，因为每当她把可能掌握新信息的人名告知在杰克逊维尔的联系人时，他们会立刻回问：“他们愿意和大陪审团谈一谈吗？”琳恩的朋友汤米与联邦调查局合作调查这些案件，琳恩百般暗示想了解调查进展，但他也知晓回避方法。他会说：“这个周末我和你聊天——有个愚蠢的女人让我去佐治亚州的阿尔法利塔，”即DocX的总部。联邦检察官办公室的公诉人都在夸大其词，声称这一阴谋的所有参与人员都将被关进监狱。琳恩甚至了解到，DocX将其业务从阿尔法利塔搬到了杰克逊维尔的贷款方程序服务公司总部，它就像一个得手后的窃贼，逃出了公众视线。
奈伊·拉瓦利是与大陪审团交谈的人员之一。在欢乐时光聚会活动之后，他打电话给琳恩，要与她共进午餐。他说：“你我似乎正忙于处理同样的事情。”他们去了琳恩最喜欢的一家餐厅，位于西棕榈滩市中心城市广场。见面不到十分钟，奈伊从钱包里拿出照片。“我想给你看看我的新女友们，”他指着照片对琳恩说，上面是他和两个年龄小到可以当他女儿的女孩。琳恩赔笑了一下。他们谈到了正在开展的各种调查。奈伊说：“我最主要参与的是提出索赔，但我不能在这里和你谈。”
“城市广场？”琳恩说。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在美国境内跟你谈。”奈伊让琳恩陪他坐船进入公海，并表示这样做的话他们就不会犯合谋罪。
琳恩停顿了半秒，礼貌地谢绝了他。“止赎欺诈”让她疯狂，但还没疯狂到那种程度。
琳恩也在跟进欢乐时光聚会活动中的房屋所有人戴米安·菲格罗阿。琳恩为后来失败的集体诉讼寻找原告时，让戴米安签署了一项诉讼代理协议，他非常配合。琳恩认为，她仍然可以代理戴米安对其止赎案件中的原告戴维·斯坦恩律所和抵押贷款电子注册系统提起集体诉讼。他们都不是银行，所以《正当收债行为法》这招绊脚石可能不适用。但她必须付给律师们很多钱。
戴米安向琳恩询问了他听说的一种诉讼方式——公私共分罚款诉讼。琳恩通过邮件回复了他：“公私共分罚款诉讼有一个问题，就是受害人必须是政府。作为原告，你站在受骗政府的立场上。政府是受害人，因为它投资了这些溢价证券。但是我们知道房屋所有人才是真正的受害人。公私共分罚款诉讼的另外一个问题在于，根据联邦法规《虚假陈述法》的规定，相关人——代表政府的原告必须掌握不为公众所知的信息。”琳恩的资料来自公开记录文件，所以是否“为公众所知”将由法官决定。迪克·哈珀提安和肯·萨格斯最终提起了一起公私共分罚款诉讼，由琳恩作为原告。她向戴米安提及此事，并提出可以共同合作提起诉讼。戴米安愿意合作。两个人继续交流信息，互通有无；琳恩遍布全国各地的笔友和合作伙伴们给她提供了一系列证据。
琳恩还要操心自己的止赎案件。她对伪造证据的房屋止赎厂马歇尔·C·沃森律所提出了处罚申请。她也想质证琳达·格林及其DocX的公司上司。她的代理律师马克·库伦让她去法庭旁听止赎案件，主要是让她了解成功几率。
“他们只会给你三十秒的时间，然后你就败诉了。”
法庭上，米努·萨瑟法官几乎严格地以这一速度处理案件。琳恩专注于观察法庭里的几位房屋所有人。他们略显疲态，看上去这场斗争时日已久，得以结束几乎是一种解脱。止赎对房屋所有人造成了一种生理上的伤害，每日刺激着他们业已受损的自尊。维权人士不断听闻压力引起的疾病、心脏问题和抑郁。一切都在人们的脸上写得清清楚楚。
丽莎在法庭上遇到了琳恩。每当原告律师转而弃用本票丢失证明，声称他们已经找到原始本票时，琳恩会压低嗓音说：“骗子。”丽莎只是一笑而过。审判持续进行，案件一个接着一个。找到了本票，找到了本票，找到了本票。即便萨瑟法官认为这不正常，她也没有表露什么。
结束后，丽莎告诉她的新朋友，她是如何在莱克沃斯的字母街附近开车转悠看那些被木板封禁的房屋。琳恩说：“那里有像棕榈滩一样的街道。”他们上了琳恩的车，开车到距离几英里远的松林大道，就在市中心火车站对面。这些住宅建于1920年代和1930年代，是典型的单层农场住宅风格，饱经岁月风霜。很多住宅还使用原始的水电线，线路老化，管道陈旧，没有中央空调。然而在房地产泡沫顶峰时期，这样的房子售价高达25万美元。几乎所有这些房屋的抵押贷款都在证券化之后被投入信托，而这些住宅现在却少有人住。
让丽莎感到惊讶的是，琳恩可以说出松林大道上每座房屋的受托人。琳恩每走过一处房产就说：“那是德意志银行，那是美国银行，这是房利美。”她们突然发现了常人难以察觉的景象：受损的屋顶上有一片黑色的霉菌。房屋一旦滋生霉菌，除了推倒重建别无他法，无法再次出售。她们经过一处房屋时，丽莎发现有一条线从屋中延伸到邻居家，这家人正在从邻居家偷电。琳恩说：“人们都说这里是历史古城区。”
参观完松林大道后，琳恩和丽莎打算去吃午餐。琳恩的沙拉吃了一半，丽莎问她要不要吃完。她说自己已经不在癌症中心工作，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琳恩的财务状况也不太好：被银行取消了赎回权之后，她放弃了大部分的法律工作。她和扎克开始在eBay上卖掉一些旧物来支付电费、修剪草坪。但琳恩从丽莎的眼中读懂了她的意思，把剩下的沙拉放进了打包盒。
2月底，迈克尔接到了几个月未曾联系的卡罗尔·阿斯伯里的电话，她是一位辩护律师，参加过尼尔·加菲尔德的研讨会。卡罗尔想要赞助《止赎欺诈》。迈克尔在卡罗尔的办公室与她会面并详细探讨。他们从WordPress上撤出《止赎欺诈》博客，建立了专用服务器，卡罗尔将承担所有的虚拟主机费用。迈克尔仍是主笔，可以不受干扰地自由发布内容。卡罗尔可以时不时地写几篇文章，但这不是重点。她主要想在网站显眼位置投放她律所的业务广告。迈克尔则负责吸引新客户。为此，第一年卡罗尔提供了4万美元的资金。
迈克尔对卡罗尔有好感，她看上去像是愿意为人们抗争的。业余活动变得富有商业价值，的确让人有些飘飘然。迈克尔不确定他能吸引多少新客户，但他至少不断收到止赎受害者的来信；现在他至少能有些报酬。所以，他同意让卡罗尔资助网站，博客网址的后缀从.wordpress.com变成了.org。在迈克尔不知情的情况下，卡罗尔将这一网址作为了她律所的注册官网。
卡罗尔为迈克尔安排了一间会客室，位于莱克沃斯的一座两层建筑中。一楼是电话营销办公室，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员工在入口处闲逛吸烟。客户不得不穿过烟雾缭绕的通道来到迈克尔的办公室。随着经济危机逐渐向南佛罗里达转移，客户们一个接一个地到来了。
迈克尔不得不过上双重身份的生活。他每天从圣露西港开车前往北棕榈滩的丰田汽车经销商上班。有时他说他要去港口检查出口海外的汽车。实际上，他是去新办公室与房屋所有人会面，写几篇帖子，检查反馈情况，等等。然后他在中午后返回丰田，最后回圣露西港。单单处理博客就够烦人的了；这种生活超越了迈克尔的极限。
他和丽莎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思考止赎欺诈。对于日常工作，他心存愧疚。他告诉经理他想辞职：“这对你们来说不公平； 90%的时间我都在做别的事情。”主管经理回答说，迈克尔的10%相当于大部分员工的100%。他们不会同意他辞职。于是迈克尔不断地在圣露西港、北棕榈滩和莱克沃斯之间，在1-95号公路上来来回回。
就在他和卡罗尔·阿斯伯里达成交易的那一周，迈克尔得到了来自汤姆·艾斯和阿瑞安娜·艾斯的消息。距离上次他们发送质证资料以来，过去了两个月，这次是好消息。谢丽尔·萨蒙斯在戴维·J·斯坦恩律所工作，这家房屋止赎厂的规模在经济危机期间扩大到了九百人，仅2009年一年就提起了超过七千件案件，不论工作日还是周末，都在忙着驱赶人们离开自己的家。公司还有多项辅助业务，在止赎过程中的每个阶段都能盈利。斯坦恩过着工业大亨般的奢侈生活，他在近岸航道边上拥有一座价值1500万美元的豪宅，还有一艘一百三十英尺的“误解”号游艇。传言说他最初考虑将其命名为“我的家园”。最近他又买下了邻居价值800万美元的房产，将其推倒并建了一座网球场。
萨蒙斯在斯坦恩律所当了十四年的运营经理。2009年5月被撤回的一段质证讲述了众人熟知的故事：萨蒙斯在没有任何相关知识背景的情况下，甚至连文件都没有看，每月签署了无数文件（她在回答提问时这样说道：“数量绝对不超过一百万份。”）。她作为抵押贷款电子注期系统的副总裁或助理部长签署文件，但并不因工作量或是工作职位从该公司领取薪水。
最后，汤姆·艾斯展示了一些新东西。他向萨蒙斯展示了一份由她签署的文件，由斯坦恩办公室的公证人瓦莱丽·内梅什公证。该文件的制作日期是2007年6月19日，在提起止赎诉讼的三天前。汤姆还有一个证据。他说： “这是从公证人委员会佛罗里达官网打印出来的瓦莱丽·内梅什的文件。她的任期开始于2008年8月20日。那么一年前的2007年6月19日，怎么会有她的公证呢？”
“关于这一点，我没什么好说的。”萨蒙斯没好气地说。
汤姆向萨蒙斯展示了另一份转让协议，根据这份转让协议的签署日期，那时公证人还未取得公证资格。萨蒙斯说这只是个失误。“倒填转让协议的，B期没有任何意义。”但事实是他们必须倒填日期，因为他们没有在转让日期转让抵押证明，违反了联营及服务协议。斯坦恩律所的流水线作业是按止赎件数统一收费的，而不是按照工作时间，所以他们先止赎，再伪造文件。但如果止赎早于转让协议，斯坦恩的客户就无法获得起诉资格，他们就不拥有正在试图强制执行的贷款的所有权。倒填转让协议的日期是唯一可能胜诉的方式。
汤姆不断地拿出倒填日期的转让协议，协议上的公证看起来让人无法置信。他总共出示了二十一份。最后萨蒙斯生气了。“你拿出一份转让协议，我就得重复一遍之前的话吗？我告诉你，我不记得了。你是不是要问我，是否倒填了转让协议的日期？我告诉你，没有。我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我不确定我是否每次都愿意回答同样的问题。”
在她发表完这通长篇大论后，汤姆平静地继续。他问萨蒙斯：“你是一位公证人吗？”
“是啊。”
“多久更新一次？”汤姆指着公证人印章问她。
“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
“我来告诉你吧，每四年一次。”
“好吧。”
“每四年更新一次，更新之后，你会得到一个新的印章，对吧？”
“对。”
汤姆指着抵押贷款转让协议说：“单看转让协议的话，它的有效日期远远超过了四年。”
“好吧。”
“这意味着除非他们能穿越时空，”汤姆稍微提高了声调说，“否则签署这份协议时不可能使用这个印章，这是在协议签完之后才发放的。”
当时萨蒙斯的私人律师戴维·巴卡勒要求不记录这段质证。回来之后，巴卡勒明确约定，由于公证人印章的缘故，汤姆手头的二十一份公证转让协议都填写了虚假日期。
迈克尔发布了萨蒙斯的质证，几乎同一时间，马特·韦德纳也发布了。不久，马特接到了斯坦恩律所的一位匿名员工的电话，他说现在只露出了冰山一角。几个月来《琼斯夫人》杂志的记者安迪·克罗一直在采访一些前公司员工，进行跟踪报道。有匿名内部人士在程序服务部门工作，并开始向马特提供关于阴阳卷宗和大量超额账单的信息。马特告诉他们，这正是他打垮斯坦恩律所需要的资料。内部人士回答说，打垮斯坦恩是不可能的，因为律所在佛罗里达的势力太强大了。
“但如果我公开所有资料，就一定会引起重视吧。”马特坚持己见。
“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对方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