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学者案(2)

我想要说说我的看法,但福尔摩斯站起身来,开始踱来踱去,两手放在背后,微笑着继续给我回忆这个故事。

一天黎明,他说,格拉夏和他动身前往江谷纳拉延寺。第一次休息是在巴克塔坡,那是距离加德满都九英里的一座古城,以前福尔摩斯并没去过。福尔摩斯发现,不论是建筑还是人文方面,那座城市都保存得很好,非同寻常。那里还完整地保留着中世纪的生活方式,这在欧洲已经再也找不到了。格拉夏安排他们晚上在那儿过夜,住在亲戚家里,那人是个都塔尔商人。第二天,还是黎明时分,他们从巴克塔坡,继续赶往江谷。

出巴克塔坡向北有一条长长的山脊,走到头就是那座寺庙。福尔摩斯说,一路走得心旷神怡,大概8点就走到了。格拉夏一直不停地在向福尔摩斯介绍寺庙的历史。

“在这儿,我们能看到尼泊尔最古老的碑铭,到现在还没人能通读呢。”格拉夏说,“那大概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了,记录的是我国一位伟大君主的神秘之死,国王名叫达玛德瓦,信奉宗教。”

格拉夏说,达玛德瓦死得非常突然,没人知道死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有些人仍然相信他是被他的妻子和儿子玛纳德瓦杀死的,玛纳德瓦很快便继承了王位。据说,他妻子是在国王兄弟的帮助下杀死了国王。但是,事实真相不得而知。

“格拉夏说的时候,华生,”福尔摩斯说,“我当然很感兴趣,因为现在,我面前出现了一桩谋杀案,和王室有关,而且一千五百年来都没能破案。也许,我想,我可以弄个水落石出。”

“而且,还可以把这个放进您那离奇曲折的故事集里,”我大笑着说,“您是怎么遇上这些事的,我向来都惊讶不已。您一定马上就想起了那些类似的谋杀,在里加,或者在圣路易斯……”

听到我这几句话,福尔摩斯高兴得咧开嘴笑了,但是,接着他却又脸沉地说:“从表面上看,这些案子的确如出一辙。但是细细一想,就会发现,无论何时何地,善与恶都紧密相连,密不可分。也许是第三种力量将它们连在一起的,而二者的联系却是必然的,也很难分辨。在这场善恶之争中,我们只能希望正义力量强大,最终战胜邪恶。我已经选择了与邪恶作战,然后我发现,自然而然地就与罪恶狭路相逢,无论是来自古代的还是现在的。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一切总会发生。”

满怀激动地,福尔摩斯说,他和格拉夏终于到达了江谷纳拉延寺。格拉夏忙着跟僧侣们进行宗教仪式,福尔摩斯则开始仔细观察眼前的一切:这是一座宏伟的建筑,装饰了金属和木制的雕刻图案,院子里有一些美的塑像,福尔摩斯还是第一次看见。

一开始,福尔摩斯说,整座寺庙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好像到处扔满了神像,一点儿空地都没有了,全是装饰物和图案。但仔细观察后就会意识到,一切秩序井然,寺庙本身以木头、砖和金属说明了印度教关于万物间相互联系的观点,和谐统一,以及对宇宙的幻想,与佛教有很多通之处。福尔摩斯认为,这座寺庙可以说是格拉夏的族人——瓦人——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华生,世界上再没有任何民族,能在像加德满都山谷这么小一块地方里制造出这么奇幻的美丽。行人都知道这是一种珊瑚礁,由一些不知名的工匠经过数百年的艰苦劳动修建而成。作为人工杰作,它足以和波斯以及意大利的奇迹媲美。”

“天哪,福尔摩斯,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别说‘没有一个人’。包括本人在的少数人,有幸已经参观过了。不过,请让我继续说下去,华生。当天下午我就和格拉夏返回了加德满都,当然是在征得了僧侣的同意后才走的,而且还看过了碑铭。能看到碑铭,格拉夏功不可没,尤其是他承诺给寺院的屋顶提供金叶装饰。那些僧侣开始还满腹疑虑,但是有了这个承诺,他们就完全同意了,还尽量提供便利和帮助。为了画你刚才看见的那些草图,我前前后后一去了七趟。”

那篇长长的铭文立刻吸引了福尔摩斯的注意。石柱本身差不多有二十英尺高,上面的字迹就像是刚刻上去的一样清晰,是一份不可多得的从远古保留至今的遗产。柱子上端是一顶王冠,一张抛光的金圆盘,直径大概有两英尺。周围的半影处有燃烧的火焰,很明显这代表太。在底部,福尔摩斯注意到,铭文的一部分跟柱子底部一起被埋进了土里,这让他很失望。除非把柱子挖出来,否则土里的那一部分就永远看不到了。福尔摩斯跟寺庙的住持说了这个想法,但那住持一下子被激怒了,拒绝了他的要求,还说任何参观者都不能看地下那一部分,福尔摩斯也不例外。福尔摩斯也没再坚持。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福尔摩斯都在阅读那篇铭文。他简直入了迷,并决定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多住些时日,他住的是个婆罗门的茅草小屋,那个婆罗门则住在西边河对岸。他给福尔摩斯提供玉米粉和一张干净的床。这样,福尔摩斯就不用每天长途跋涉于加德满都和寺庙之间,他就可以整天观察寺庙,阅读碑铭了。那段日子,福尔摩斯不仅抄写了碑铭,而且还记下了寺庙的主要特征以及它周围的一些具有艺术价值的遗迹。

正是那段时间,福尔摩斯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前不曾留意的东西:寺庙和自然世界的关系,这种关系让他再次惊叹于瓦人的巨大成就。一天,福尔摩斯正在抄写铭文的最后几行,他抬起头来看着太,当时日已西斜,光被柱顶的金圆盘反射到寺庙的院子里。福尔摩斯一直看过去,只见一尊巨大的毗瑟*.神像,光正好反射到神像前额的一颗宝石上,发出熠熠的光芒。然后,光线继续向前,射到一尊较小的象神甘什像的右手上。仅几秒钟后,光线就消失了。这时,来了一个小男孩儿,衣不蔽体,他毫不费力地爬上柱子,爬到柱顶后,他轻轻推了一下金圆盘,然后又滑下来,静静地走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道光线吧。”说着,我把画指给福尔摩斯看。

“是的,画里虽然看不到,但你可以想象,这道光线射到毗瑟*.神的第三只眼睛和象神的手上。不过,还是老问题,华生,你看见了,但你没有观察。”

福尔摩斯拿着我手里的画,说:“再好好看看,我亲的医生。”

我把画从他手上拿过来,开始仔细观察。这回我注意到,画的一部分向后折起,封得死死的,一般很难发现这张画还可以从后面展开。

“让我来打开吧,华生,这隐藏起来的一部分,是用一种特别的尼泊尔的办法封的,你使劲扯会扯坏的。”

福尔摩斯把整张画举起来,我看到了比之先前更为奇妙的一幕。太光,在空中很明亮,被金圆盘直接反射到两个地方,毗瑟*.神和象神上,从打开的那一部分画面上来看,一切简直美极了。

“太神奇了!福尔摩斯。这是什么意思?那个男孩儿是什么人?”

“以后再细说,华生。在我逗留寺庙的那段时间,他总是定时出现,爬上柱子,推圆盘,滑下柱子,然后离去,现在先告诉你这些就足够了。”

福尔摩斯说他仔细研究了这束光,注意到它是怎样射到神像上的同一地方而又很快就消失了的。这里面一定有一些至今尚未发现的重要意义。不过,当时福尔摩斯一门心思抄写铭文,还没怎么想这个问题。

抄完铭文后,福尔摩斯发现,格拉夏所说的达玛德瓦国王之死基本上正确,但不完整。铭文上说,那位不幸的国王去了他的快乐花园,后来他的妻子拉加瓦蒂在花园里发现他已经死了,然后她告诉了儿子玛纳德瓦,玛纳德瓦立刻宣布即位。拉加瓦蒂本来打算陪葬,跟丈夫一起葬身火海,但是她的儿子恳求她不要,并说服她守寡。因此,就像印度传说中著名的阿朗达提一样,她活了下来,但一直寡居。

铭文用了大量的篇幅记录这件事,但是,对于他父王神秘的死因,玛纳德瓦却下令一字不提。铭文还记录了玛纳德瓦国王自己的一些丰功伟绩,再也没有他的父亲达玛德瓦的任何记录。

“这可真够古怪的,福尔摩斯,”我说,“我想,这和印度俗也极不相符吧。一个国王突然蹊跷地死去了,妻子没有按照惯例殉夫自焚,儿子随即即位却没有任何解释。”

“是的,华生,这个故事语焉不详,所以就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但是我得承认,我开始感到厌倦,突然想离开尼泊尔继续前行。格拉夏已经完成了他的朝圣之旅,我也已经欣赏到了足够多的寺庙和雕刻。雨季开始了,那年雨下得特别大,最后几次去江谷寺已经变得异常艰难了。整天乌云密布的,我也不可能再研究太光的神秘的反射了。”

如果不继续研究寺庙,福尔摩斯接着说道,他认为自己就无法找出伟大国王达玛德瓦的神秘死因。所以他暂停了研究,等待雨季中的第一次间歇,他跟官邸的学者们道了别,最后几天就独自一人呆在格拉夏的旅馆里。

没等多久,天就放晴了,太出来了。福尔摩斯决定以大家已经知道的学者身份离开,等跨过尼印边境后再改变。

但是,在动身的前一天晚上,福尔摩斯发现一位从巴黎来的学者给他留了一张条子,上面写道:

的考尔学者:

我从德卜·山姆希尔王公和尼泊尔拉吉古路那里得知,你在加德满都山谷。我还知道您在为格莱尔森进行一些语言学方面的研究。我很想同您见面,听你谈谈这个国家以及它的历史。我自己正在研究这里的古代碑铭,如果您在游览时曾看到过,请你告诉我,我将不胜感激。现在,我在王公府上做客,住在塔帕塔里的宾馆里。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想明早7点去拜访您。向您致以我崇高的敬意。

西尔文·莱维(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