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 5

有一天早上,杜维利埃太太正想到摩居神甫那里去的时候,克勒蔓丝跑来告诉她,说神甫正上楼去替若塞朗先生做临终洗礼。这个女佣人在楼梯上,看见神甫拿着“好上帝”①从那里经过以后,回到厨房去就高声叫道:①“好上帝”是行临终洗礼时用的、用面做的耶酥圣体。

“我说今年他还会来一次吧!”

她是在暗指这座大楼所遭遇的祸事,随后她又加上说:

“他会给所有的人都带来不幸的。”

这一次,好上帝来得正是时候,这是未来的一个顶好的预兆。杜维利埃太太匆匆地跑到圣罗克教堂去,在那里等着摩居神甫回来。神甫听她讲述,保持着一种忧愁的沉默。后来,他到底不能拒绝去说服那个男佣人和那个女佣人的任务,去指出他们有伤风化的情况。还有另外一件事,也需要他很快就回灼街去,因为可怜的若塞朗先生,这天夜里都要过不去了。他认为这种情况实在可怕,但他又觉得这里可以使贝尔特和奥古斯特和解的绝好机会,他打算把这件事并案办理。这是个伟大的时代,上帝愿意降福与他们的努力。

“我祷告过了,太太,”神甫说,“上帝一定会得胜利的。”

果然,在下午七点钟的时候,若塞朗先生已开始陷入垂死状态。除了在所有的咖啡馆都找不着的巴什拉舅父,和一直关在慕利诺疯人院的萨都南外,全家的人都集合在那里。雷昂因父亲的病,结婚的事不幸只得推迟,他表现出一种恰如其分的痛苦;若塞朗太太和荷尔丹丝还有一些勇气,只有贝尔特一个人哭得那么厉害,以至她怕影响病人,只好逃到厨房的角落去哭。在厨房里的亚岱尔,则正利用这场纷乱大喝其热酒。若塞朗先生的死因很简单,他的忠厚做人的作风,要了他的命,他白过了一生。他对于生活中的卑劣事情,已感到厌倦,他将以一个纯朴的人的身分,离开这个世界了。他过的几个亲人,他都不认识了,在八点钟的时候,他不清不楚地说出了萨都南的名字后,转过身去对着墙就死了。

没有一个人以为他死了,大家心理上都怕他会死得很痛苦,所以一直忍耐着,让他安睡。当人们发现他全身都冷了的时候,若塞朗太太在哭声中对荷尔丹丝大发脾气。她打发她去找奥古斯特,她也认为在这种最高的痛苦时刻中,是可以把贝尔特送到她丈夫的怀抱中去的。

“你什么事都想不到!”她边擦眼睛边说。

“但是,,”青年姑在眼泪中回答说,“难道我们想得到爸爸这样快就完么?你只叫我九点钟下楼去告诉奥古斯特,以便保证他能够替爸爸送终。”

全家人都很忧愁,这样争吵,倒是一种散心的方法。这一次他们又失败了,永远没有成功的日子。幸好还有一个送丧的机会,他们还可以互相吻抱!

丧车弄得很漂亮,虽然比老瓦勃尔的低一级。再说,无论是大楼中的人,无论是全区的人,大家都并没有那么热心,因为死者并不是一个房东,而只是一个连宇塞尔太太的睡眠都不会惊扰的平静的男人。玛丽从昨天起,已经快临盆了,因此她表示了她的歉意,她不能帮助这些女士们替这位可怜的先生收拾收拾。楼下,谷尔太太只在棺材经过的时候,才站起来在门房的深处向死者敬礼,连门口都没有来一下。不过所有大楼的人,都送上了坟山:其中有杜维利埃、冈巴尔东、瓦勃尔两夫妇和谷尔先生。大家都在谈论今年的春天,大雨影响了收成。冈巴尔东很惊讶杜维利埃的脸那么坏,高等法官望着棺材下葬时,脸苍白得到了自觉不舒服的程度。建筑师喃喃地说:

“他已经闻到了土的气味了……愿上帝保佑我们这座大楼不要再死人才好!”

若塞朗太太和两个女儿,需要人扶着才能上车,雷昂得到巴什拉舅父的帮助,倒还能够支持,奥古斯特呢,走在后面,样子很难为情,他、杜维利埃和德奥菲尔三人坐另一部车子。摩居神甫并没有执行宗教仪式,但他想对这一家子人表一下同情而愿意到坟山去,克洛蒂尔德便带他坐在她的车子里。那些马回来时跑得更起劲,她立刻请神甫同他们一起转去,因为她觉得时机是再好不过了,神甫也表示了同意。

到了灼街,全家的人都一声不响地从三部孝车上下来。瓦勒丽利用关门不做生意的机会,正监督店员们大扫除,德奥菲尔立刻跑去和她在一起。

“你可以收拾行装滚蛋了!”他用一种愤怒的声音对她叫道,“他们大家都在怂恿他,我敢打赌,他会反过来向她求饶了!”

的确,所有的人都感到这件事情迫切地需要完结了。至少,在一场祸事中总应当有一点好处吧。奥古斯特在他们的包围中,很懂得他们的企图。他是独自一人,毫无力量,样子好象很窘。全家人都穿孝服,他们慢吞吞地从拱门下经过,没有一个人说话。上了楼梯后,沉默依然继续着。在这样的沉默中,充满了一种无声的、令人难堪的东西。穿黑纱裙子的女士们,带着无力的、忧郁的情绪,一级一级地在上楼梯。奥古斯特拿出了最后的反抗神,抢先走在前头,心想立刻回去关在自己的房子里不出来。但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跟在他后面的摩居神甫和克洛蒂尔德,就阻拦着他。在他们的后面,全身穿孝的贝尔特,正站在楼梯口,伴着她的是她的母亲和她的姐姐。她们三个人的眼睛都哭红了,尤其是若塞朗太太,看上去实在叫人难受。

“喂,我的朋友。”为眼泪所感动的神甫简单地说。

这一句话就够了,奥古斯特立刻让步了。因为他看出来了,在这样光荣的机会中,最好的办法只有屈服。他的女人在哭,他也哭起来,然后结结巴巴地说:

“进来吧……我们下一次不要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