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 6

他说完,奥克达夫终于可以脱身了。他让特鲁布洛呆在那最黑暗的储藏室里,特鲁布洛不免有点吃惊。

“但是你,你在女佣人的房间里干什么呢?啊!捣蛋鬼!你也来这一套。”

他很轻松地笑着,一面答应保守秘密,一面祝福他过一个愉快之夜。他自己呢,他坚决地要等这个愚蠢的亚岱尔:她只要有一个男人在一起,就不会走开。不过,杜维利埃也许不敢留她一直呆到天亮吧。

奥克达夫回到拉舍尔的房间以后,又感到一个新的失望,贝尔特并没有在那里。这一次他生气了,她简直在玩弄他!她之所以答应他,唯一的原因无非是为了摆脱他的请求!当他在这里燃烧着热血等她的时候,她却睡在她那宽大的结婚床上,享受独自一人的清福。这时,他并不想走到她的房间去睡在她的身边,他顽固地穿着衣服躺着,翻来覆去想报复的计划,来度过这一夜。这个既无装璜而又寒冷的女佣人的房间,墙壁肮脏,形象可怜,还带有一种不讲卫生的女人的难堪的气味,这一切真使他大为生气。他到底梦想采取哪一种下流行为来使他激起来的情获得满足,他不愿意明白地承认出来。远处,敲过了三点了,女佣人们的雄壮的鼾声,从左边传过来,有时也听见有人赤脚在地板上走动,随后又听见使墙壁也微微颤动的水龙头的流水声。最使他神经受刺激的,是从他右边传来的不断的呻吟,那是因为失眠而发出的痛苦之声。结果他分辨了出来,这就是那个缝皮鞋的女工的声音。难道她正在生孩子?这个不幸的女人,单独一个人,在一间贫寒的、连她的肚子都容纳不下的屋子中,眼望着屋顶等死。

在四点钟的时候,奥克达夫有了一件散心的事情:他听见亚岱尔回来了,特鲁布洛立刻去和她在一道。他们几乎吵起架来。她替自己辩护,是房东留着她,难道这也算她的错么?特鲁布洛说她现在变得很傲慢了,她哭起来,她一点也不傲慢。她到底犯了什么罪呢?好上帝总要叫男人们看中她!这个来过以后又是另外一个,永远没有个完。但是他们总不讨厌她,他们的愚蠢的行为,使她得到的快乐是那么少,以致她故意把自己弄脏,以免他们起念头。啊!真是怪事!他们还格外热中她!这简直成了她的额外的工作!她会为这些工作累死的!若塞朗太太加在她背上的工作已经够受了,她竟要她每天早上都洗刷一次厨房。

“你们男人,”她一面哭一面不清不楚地说,“事后想睡多久就可以睡多久,但我呢,我得整天劳碌……不!世间上没有公平的事情!我是太不幸了!”

“喂,你睡吧!我并没有意思要使你难过,”特鲁布洛终于说,他忽然成了大好佬,有一剐长辈般的怜悯她的心肠了,“得罗!还有许多女人想取得你这样的地位呢……既然有人你,大傻瓜,你就让人吧!”

到了天亮,奥克达夫睡着了。这时充满了极大的沉默,就连那个缝皮鞋的女工也不再喘气了,她只用双手抱着她的肚子,象死了一般。当太从狭窄的窗子照进来的时候,门开了,这一下,才突然惊醒了青年人。原来是贝尔特感到有一种不可克制的需要,上楼来看看。她起初打算不理这件事,后来,又想到一种理由:她必须上来看看这房间的情况,如果他因为发脾气而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时,她可以把它整理一下。再则,她以为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当她看见他从小铁床上起来,脸发青,大有威胁人的神情时,她愣住了,她低着头,倾听他的愤怒的责备。他强迫她回答,至少要她对他说出一些理由。最后,她喃喃地说:

“到了最后一刻,我还是办不到。这实在太不雅观了……我你,啊!我可以向你发誓。但是,不能在这个地方!不能在这个地方!”

她看见他向前进,她便退后了,她怕他还想利用这个机会。果然,他真有这种欲望:八点钟已经敲过,女佣人们全都下楼去了,特鲁布洛刚才也走了。于是他设法去拉她的手,一面说一个女子一个男子的时候,她应当接受一切。她埋怨这个屋子的气味使她难受,她把窗子开了一半。这时,他又重新拉着她,他以他的种种烦扰使她昏了头。正当她以为不得不让步的时候,一大堆粗野的话,从厨房的院子中冲上楼来了。

“母猪!脏货!你完了么?你瞧,又把那洗碗的破布丢在我头上了!”

贝尔特战抖着离开了他,一面喃喃地说:

“你听见了么?啊!不!不在这里,我请求你!我一定会羞死的……你听见这些女佣人讲的话么?无论在什么地方,她们都会叫我心里发冷。已经有过一天,我认为我很痛苦……不,放了我。我答应你,下一个星期二,在你的房间里。”

这一对情人站着不敢动一动,他们大约一切全听见了。

“你稍稍出来一下吧,”愤怒的丽莎说,“看我捏着你的嘴巴把你踢下去!”

亚岱尔俯着身子,靠在厨房的窗口说:

“你瞧,原来是为了这块破布的事情!昨天,我起初用这块破布来擦碗,后来,它自己掉下来了。”

她们和平了结了。丽莎问她昨天他们家里吃些什么。还不是红烧肉!炸排骨!排骨还是她亲自去买的,在这样一个人家……她常常怂恿亚岱尔偷糖、偷肉、偷蜡烛……问题不在乎东西,在乎表现得自由。因为她,肚子从来不饿,但也让维克多雅偷冈巴尔东家的东西,她自己甚至于并不分赃。

“啊!”日渐堕落的亚岱尔说,“有一天晚上,我把马铃薯藏在我的口袋里,她们就打我的屁股。好极了!好极了……你知道,我是喜欢醋的,我才不管他们那一套,我现在抱着醋瓶子喝了。”

现在轮着维克多雅来靠在窗栏上了,她打算在那里喝完那杯刺梨泡的酒。丽莎为了酬报她替她掩饰白天或黑夜的逃亡,有时早上便请她喝这样一杯酒。这时,路易丝在宇塞尔太太的厨房最里面,向她们伸舌头,于是维克多雅便找着她说:

“你等着吧!小婊子!我一定要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丢到别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