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 6

“那你就会造成一对幸福的人!”杜维利埃很感动地低声说。

在这狭窄的房间中,他们开始觉得气闷起来了。一杯倒了的香槟酒,粘着了台布,雪茄烟灰也把台布弄黑了。这些先生们,这时需要空气。

“你们愿意去看看她么?”舅父站起来,突然这样问。

他们互相观望了一会儿。我的天,是的,如果这能够使他喜欢的话,他们是满心愿意的。他们表面装作无动于中,而实际上,一想到可以把饭后果食移到那里,移到老头子的小姑家去好好享用,便有一种食欲上的满足,只有杜维利埃一个人想到克拉丽斯在等他。巴什拉自从提出这个意见之后,脸也变白了,感情十分激动。他发誓说,只要他们去看一看,连坐也不坐都可以,他们看过她以后立刻就走,立刻。他付完帐,大家便出门,在大街上站了几分钟。格兰出现的时候,装作并不知道这个姑住在什么地方的样子。

“上路吧,姑父,从哪个方向走?”

巴什拉又觉得这事十分严重了,他很苦恼:一方面是急于想满足虚荣心而把菲菲给人看一看,一方面却又害怕这样一来,别人会把她给夺走。有一刻工夫,他看了一下左面,又看了一下右面,十分焦急的样子。最后,他断然地说:

“唉!不去了!我不愿意。”

他顽固地坚持,尽管特鲁布洛和他开玩笑,他也置之不理。他这样改变主意,连找一个借口来作解释都不愿意,大家只好向克拉丽斯家走去。夜景很美,他们又有一种促进消化的卫生思想,所以决定步行而去。他们走上了黎世留街,有些发硬,而且又饱胀得那么厉害,以致那些人行道在他们看来都显得太狭窄了。

格兰和特鲁布洛走在前头,随后跟着的是巴什拉和杜维利埃,他们俩谈心谈得正起劲。巴什拉向杜维利埃发誓,他并不是不信任他:他早晚要请他去看那个姑的,因为他知道他是一个翩翩君子。但是,对青年人想要做过多的要求,那始终是一种冒昧,你说是不是?杜维利埃很赞成他的话,同时,还把他对于克拉丽斯所做过的同样的担心,都坦白地承认出来。最初,他是一个朋友也不让知道的,后来,当她向他证明了她对他是特别忠实以后,他才愿意在她家里接待朋友,而把那地方变做一个愉快的、知己朋友约会的所在。啊,一个有头脑的女人,是不会忘恩负义的,她情感丰富而且意见也正确。无疑的,由于过去没有人指导,她有许多细小的行为还应得责备。只是自从她了他以后,她已经知道惜羽了。在经过整个一条利沃里街的时候,这位高等法官都是滔绝地谈着。舅父呢,因为对方一句话也没有说到他的小姑,觉得很不高兴。不过他却能够忍耐,没把克拉丽斯和众人睡觉的事情告诉高等法官。

“是的,是的,无疑的……”他低声说,“但是,亲的先生,你要承认,德行始终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到了樱桃园街,全房子的人都睡觉了,人行道上是一片寂寞和沉默。杜维利埃很惊讶的是,没有看见四楼的灯光。特鲁布洛以他的那种认真的态度说,克拉丽斯无疑地是睡了等他们。格兰则补充说,她也许在厨房里同女佣人打纸牌玩呢。他们敲门,楼梯上的煤气灯的光焰,都是直直地一动也不动,完全象小经堂的灯一样。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丝气息。当四个男人从门房的小室经过的时候,门房立刻就出来说:

“先生,先生,把钥匙拿去!”

杜维利埃站在楼梯的第一级上就呆住了。

“太太不在家么?”他问。

“不在,先生,等一等,你们得拿一支蜡烛去。”

门房把蜡烛递给高等法官,在他发青的脸上表示出来的那种过度的客气下,他却有意要让对方自己去看一看这种下流的和凶恶的玩笑。两个青年人和舅父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们就是在这种沉默中弓着背、一个接一个地上的楼梯。在暗淡的每一层楼的过道中,留下他们走不完的脚步声。杜维利埃带头,他正在设法理解这种怪事,他以一种梦游病者的机械的动作,提起他的脚上楼。他用颤抖的手拿着的那支蜡烛,在墙上照射出四个正往上升的奇形怪状的影子,很象一破烂的木偶人的影子一样。

到了四楼,他忽然胆怯起来,使得他无论如何都找不郅钥匙孔。特鲁布洛帮助他把门打开,当那把钥匙一转动的时候,发出一种响亮的回声,就象在大教堂的穹窿顶下面一样。

“真糟糕!”他喃喃地说,“里面好象没有人住的样子。”

“的确,好象是空的。”巴什拉说。

“是别人家停灵柩的地方吧。”格兰加上说。

他们进去了,杜维利埃把蜡烛举得高高地走在前面。前厅是空的,连挂画的钩子都不见了。大客厅空了,小客厅也空了:木器也没有了,窗帘也不见了,连挂窗帘的横杠也取走了。惊呆了的杜维利埃,首先看了一下他的脚下,然后又抬头望了一望天花板,沿着墙走了一转,仿佛想找出一个吞没这一切东西的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