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下)-10

于是娜娜变成了一个时髦女子,一个依靠男人的荒唐和堕落来生活的寄生虫,一个颇具贵妇仪态的高等女.她的失足虽然是偶然的,却决定了她的终身.她摇身一变成了著名的风流女子,尽人皆知的一掷千金.肆无忌惮地卖弄姿色的女人.她很快在要价最高的女中成了王后.她的照片陈列在橱窗里,报纸上经常见到她的名字.每当她乘坐马车经过大街上时,人们都掉过头来看她一眼,呼唤她的名字,兴奋之情犹如民众见到王后一般;而她则身着轻飘飘的服装,悠然自得地倚靠在车子上,脸上挂着微笑,十分高兴,金色的细雨般的一缕缕细小鬈发垂挂到涂蓝的眼圈边和搽口红的嘴唇边.说来奇怪,这个胖姑在舞台上是那么笨拙,扮演正经女人是那样滑稽可笑,但在街上扮演一个迷人的女子,却不费吹灰之力.她的身体像水蛇一般柔软自如,衣着得体,看起来是随意穿戴,却显得风度翩翩,像一只矫捷超群的纯种母猫,堪称烟花女中的佼佼者.她很高傲,又富有叛逆神,像一个权力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把整个巴黎踩在脚下.她随意穿上什么款式的服装,贵妇们便纷纷仿效她.

娜娜的公馆在维里埃大街,卡迪内街的拐角处,所处地段是一个高尚豪华地区.这里原来是蒙梭平原,一座座建筑在这空阔的土地上拔地而起.这座公馆当初是由一位青年画家所建,这位画家由于在绘画艺术上初露锋芒,一下子兴奋得飘飘然起来,便建了这座公馆,可是房子刚刚粉刷完毕,又不得不把它卖掉.房子颇具文艺复兴时代的建筑的风貌,外观很像一座宫殿,内部布局也别具一格,舒适的起居设备都是现代的,但又有着不落俗套的特色.缪法伯爵买下了这座配备家具的公馆,里面摆了许多美的小摆设,配上了华美的东方帷幔,古色古香的餐具柜,路易十三时代的大扶手椅;因此,娜娜不期而获得了颇具艺术特色的家具,家具都是经过心挑选过的,富有不同时代特色.不过,占据公馆中央的画室,对她来说毫无用场,于是她就把楼上楼下通通改造一番,在底层添了一间室.一大间客厅.一间饭厅,在二楼靠近她的卧室和梳妆室的地方,设了一间小客厅.她的设想令建筑师们也惊讶不已,她似乎生来就要过奢侈的生活,作为巴黎街头女,追求时髦豪华是她的天.总之,她并未把公馆搞得很不像样子,甚至还 使富丽堂皇的家具上增添了一些摆设,仅在某些方面留下雅致得有点可笑.华丽得有点刺目的痕迹,由此可以看出她往日是个卖花女,曾经在商店的橱窗前构想自己未来生活的蓝图.

院子里,在大雨罩遮盖下,门口的石阶上铺着地毯;一到前厅就闻到一股紫罗兰的甜香味,四壁上的帷幔很厚实,屋内的气宜人.一扇彩绘大玻璃窗,上面的玻璃有黄色的,也有玫瑰色的,射进淡黄色的肉色光线,照亮着宽大的楼梯.楼梯脚下,摆着一个木雕黑人,手捧一只银制托盘,盘里摆满了来访者的名片;还 有四个白色大理石女子,露,手举高脚台灯.前厅里和楼梯平台上,陈列着中国青铜器皿和景泰蓝瓶,里面插满了鲜花,还 有垫着波斯坐毯的长沙发,铺着古色古香毯子的扶手椅,这些陈设把前厅和二楼平台装饰成了候见厅.厅内经常放着男客的大衣和帽子,帷幔和地毯把房间包得严严的,发不出一点声响,一进门就觉得是在屏息冥思,仿佛进了一座小型教堂,因虔诚而浑身战栗不已.每扇门都关得严严的,屋内一派寂静气氛使人产生神秘的感觉.

大客厅具有路易十六时代的风格,陈设显得过分豪华,只在举行盛大晚会时,娜娜才打开它来接待杜伊勒里宫的达官显贵和外国宾客.平时,她只在吃饭的时候才下楼,有时她一个人单独在饭厅里就餐时,失落之感油然而生.餐厅很高,墙上挂着巴黎戈贝兰壁毯,还 有一个硕大无比的食具橱,里面放着各式古老的瓷器,令人赞叹的老式银餐具,这些东西令人赏心悦目.她吃完饭后,便赶快上楼.她住在二楼,占有三个房间:一间卧室,一间梳妆室和一间小客厅.她的卧室已经重新布置过了两次,第一次用的是淡紫色的缎子,第二次用的是镶花边的蓝色绸料;但是她还 不满意,觉得这样平淡无奇,她还 在想新的花样,却始终未想出来.一张垫软垫的矮得像沙发,上的威尼斯针钩花边值二万法郎.家具都漆成白色和蓝色,上面还 镶着银色细丝;屋子里到处都散放着纯白熊皮,多得把地毯都盖住了.娜娜有一种怪癖,这也是一种穷奢极欲的表现,她喜欢坐在地上脱长袜子,这个惯始终没有改掉.在卧室旁边的小客厅里,小玩意儿摆得杂乱无章,但它们全是美的艺术品;墙上挂的是浅玫瑰红丝绸帷幔,即一种褪了色的土耳其玫瑰红颜色,上面织着金线.沿着帷幔,摆放着各个国家.各种风格的物品,显得分外醒目:有意大利珍品收藏柜,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小箱子,中国的小宝塔,日本的珍贵屏风,还 有瓷器,青铜器,绣花丝绸,细针钩花边的地毯;扶手椅宽大得像,长沙发很深,颇像放的凹室,坐在上面感到软绵绵.懒洋洋的,不禁使人联想到后宫里那种令人昏昏欲睡的生活.这间房子保持着淡黄褐色的基本色调,辅色是绿色和红色;除几张椅子格外舒服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充分显示这里是女居住的地方;只有两尊本色瓷器女人塑像,一个女人穿着衬衫在捉跳蚤,另一个身上一丝不挂,两脚朝天,双手着地行走.这两件原始.愚蠢之作,犹如一个污点,把整个小客厅的艺术格调破坏了.透过一扇几乎总是开着的门,可以望见那间梳妆室,映入眼帘的尽是大理石和镜子,里面有白色的浴缸,银水壶和银脸盆,还 有各种水晶和象牙饰物.从一块垂落的窗帘中,射进来一道白色的微光,这道微光仿佛被紫罗兰的香味熏得昏昏欲睡,从娜娜身上发出来的这股撩人的香味散发到整个公馆和院落里.

给这座公馆配备必要的用品是一件大事.娜娜幸亏有了佐.这个女仆对她的发迹立下了汗马功劳,她很敏感,坚信娜娜一定会发迹,几个月来,她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忽然来到.如今佐洋洋得意成了公馆的女管家,她通过忠心耿耿地侍候太太,让自己发了财.但是娜娜仅有一个女仆是不够的,还 必须有一个膳食总管,一个马车夫,一个门房和一个厨.此外,还 得再建几个马厩.于是,拉博德特便成了非常有用的人,伯爵不愿意干的各种跑腿事情,他都承担下来了.他用不正当的手段买下了几匹好马,跑各个马车商店,为少妇挑选东西出谋划策,人们经常看见他挽着娜娜的膀子出入于各家店铺.他甚至还 带来一班仆人:一个是夏尔,是个身材魁梧的马车夫,来自德.科布勒兹公爵家;一个是朱利安,矮个子,满头鬈发,总是笑咪咪的,他是膳食总管;还 有一对夫妻,妻子名叫维克托里娜,是厨,丈夫叫弗朗索瓦,是当门房和听差的.弗朗索瓦穿着短裤,脸上搽了粉,上身穿着娜娜特别规定的浅蓝色和银色饰带的仆人制服,站在前厅里接待客人.这样的穿着和端庄的神态无异于王公贵族的府邸.

到了第二个月,公馆里的一切都配备齐全了.总计花掉三万多法郎,马厩里有八匹马,车库里有五辆马车,其中一辆带着银饰的双篷四轮马车,一时吸引了全巴黎的人.娜娜就在这样的财富中安顿下来,建立了自己的家.她演了三场《小公爵夫人》,便离开了剧院.她抛弃了博尔德纳夫,让他在破产的边缘上苦苦挣扎,伯爵的资助对他也无济于事.然而,这次演戏的失败使她苦不堪言.加之与丰唐的那段共同生活的教训,她认为所有的男人都是卑劣的.因此,她认为自己现在很坚强了,不至于因热恋上一个男人而不顾一切了.但是,她的头脑很单纯,复仇的想法并没有坚持太久.除了生气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总是怎样花钱,因此她对拿钱供她不断挥霍的男人,天生怀着蔑视,她对情夫们的破产而总是感到洋洋得意.

娜娜首先确定了伯爵在公馆里的地位.她制订了他们的关系规章.伯爵每月拿出一万二千法郎,礼物还 不算在内,作为回报,他只能要求她对他绝对忠实.她发誓忠实于他.但她也要求他尊重她,要充分尊重她的个人意愿,她还 要有主妇的全部自由.这样,她每天接待自己的朋友,而伯爵只能在规定的时间里来;总之,对于一切事情,他对她要盲目信任.每当他因嫉妒而惴惴不安,犹豫不决时,她便摆出一副有尊严的样子,威胁说要把一切东西还 给他,或者用她的小路易的脑袋发誓.这样伯爵就满意了,没有尊重就没有情.直到第一月末,缪法的确是很尊重她的.

但是,娜娜得寸进尺,不久,她就像忠贞女子一样对他施加更深的影响.当伯爵怏怏不乐时,她就逗他高兴,让他说出内心不快乐的原因,然后开导他.渐渐地,他内心的烦恼,他妻子和女儿的事情,他内心的想法和金钱上的问题,她都要一一过问,而且表现得合情合理,非常公正,非常诚实.只有一次,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发起火来.那是一天伯爵告诉她,达盖内可能要向他的女儿丝泰勒求婚.自从伯爵与娜娜的关系引起人们的广泛注意以来,达盖内认为最巧妙的办法就是与娜娜断绝关系,把她看成妇了事,并发誓要把他未来的岳父从娜娜的魔爪中抢夺回来.因此,她就拼命讲她过去的咪咪的坏话:他是一个好色之徒,与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鬼混,把家当挥霍殆尽;他没有道德,他虽然不用女人的钱来养活他自己,但是他经常利用女人的钱,只是不时给女人送一束鲜花或请女人吃一顿晚饭;但是伯爵听了她的话,似乎可以原谅他的这些缺点,于是,她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达盖内同她睡过觉,并且讲了一些不堪入耳的细节.刹那间,缪法脸色变得苍白.这个年轻人与他女儿的婚事就不必再谈了.这次给了忘恩负义的达盖内一个很好的教训.

然而,公馆里的家具还 没有完全配备齐全.一天晚上,娜娜滔绝地对缪法作了许多山盟海誓以后,竟然把格扎维埃.德.旺德夫尔伯爵留下来同宿.旺德夫尔伯爵已苦苦追求她两个多星期了,每次来看她都带着一束鲜花.她终于答应了他,她这样做并非因为一时迷恋上了他,而是为了证明她是非常自由的.从他那里捞好处是事后才想到的,就在她接待旺德夫尔的第二天,他替她还 了一笔债款,这笔债她是不愿意向其他男人讲的.从那以后,她每月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八千至一万法郎;这笔零花钱对她很是有用.旺德夫尔一时头脑发热,把他的全部家当挥霍殆尽.他为马匹和吕西已经花掉了他的三个庄园,娜娜又要一口吞掉他靠近亚眠的别墅;他急于要把全部财产一扫而光,连他的祖宗在菲利普—奥古斯特治下建造的古堡的残垣断壁也不放过.他渴望破产到了疯狂的地步,以至于他觉得把象征他的家族的徽章上的最后一枚金色圆形图案也拱手给这个全巴黎为之垂涎的女是一件崇高的事.他也接受了娜娜的全部条件,她有完全行动自由,只有在规定的日子才能享受到她的情,甚至连叫她发誓的天真热情也没有.缪法对娜娜的誓言毫不怀疑.而旺德夫尔呢,对这些全部一清二楚;不过,他从不流露出来.他假装全然不知,脸上总是堆着寻欢作乐.玩世不恭者微妙的笑容,他对办不到的事情总不提出要求,只要他在规定的时间与娜娜寻欢作乐,全巴黎的人都知道这事,他就满足了.

从那以后,娜娜的家里真正是应有尽有.各种仆人都有了,马厩里.厨房里.太太的卧室里的仆人都有了.佐负责统管一切,对一些最错综复杂的甚至出乎意料的事情,她总能处理得妥妥当当;家里安排得像剧院里一样有条不紊,像大行政机关里一样井井有条,一切都运转得如此准确无误,开头两个月里,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和不协调现象.只是太太时常犯轻举.冒失.心血来潮和冒充好汉的病,给佐招惹来太多的麻烦.因此,这个贴身女仆也就慢慢变得办事懈怠了,而且她还 发觉在乱糟糟的时候,即太太做了蠢事而需要补救时,她就能从中捞到较大的好处.这时候,礼物像雨点般地落了到她手中,她就趁势混水摸鱼,从中捞到一些金路易.

一天早上,缪法还 没有走出卧室,佐便把一位哆哆嗦嗦的先生领进了梳妆室,娜娜正在里面换衣服.

"瞧!是治治!"娜娜十分惊讶地说道.

进来的人确实是乔治.可是,他见娜娜身穿睡衣,金发披散在露的肩上,就一下子扑上去搂住她的脖子,把她抱得紧紧的,在她身上到处吻着,娜娜怕被伯爵看见,拼命挣脱着,压低了声音,嘟囔道:

"行啦,他在房间里!真荒唐......而你呢,佐你疯了吗?把他带走!叫他呆在楼下,我马上想办法下来."

不得不当着她的面把他推走.娜娜到了楼下饭厅里,见到他们时,又把他们两人训斥了一顿.佐着嘴,气乎乎地走出去,一边说她本来是想让太太高兴一下的.乔治再次见到娜娜,感到非常高兴,眼睛一直盯着她,里面含满了泪水.现在,他的苦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的母亲觉得他有理智了,便同意他离开丰岱特庄园;他在火车站刚下车,就坐上一辆马车,想尽快赶来吻一吻他的心肝宝贝.他说以后要生活在她身边,就像过去生活在"藏娇楼"别墅那样.他光着脚,在卧室里等她.他饱尝了一年辛酸离别之苦,现在急切需要摸摸她.他一边讲自己的情况,一边伸过手去,他抓住她的手,在她睡衣的宽大衣袖里乱摸,一直摸到肩膀.

"你一直在着你的小宝贝吗?"他用孩子似的口气问道.

"我当然他喽!"娜娜回答道,却又猛然挣脱他,"可是你连招呼都不打就突然来了......你知道,我的小宝贝,现在我已经是身不由己啦,你得聪明一点."

乔治下马车后,以为长期的欲望终于可以得到满足了,顿时心花怒放,连他到了什么地方都没看一看.这时,他才注意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子.他仔细打量着富丽堂皇的餐厅,装饰一新的高高的天花板,戈贝兰挂毯和餐具柜里的那些闪闪发光的银餐具.

"啊,你说得对."他不由得伤感地说.

于是娜娜告诉他,以后早上不要来.下午四点至六点,他要来可以来;这段时间里她接待客人.接着,他用询问.恳求的目光瞅着她,但并未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她便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表示自己是一个心肠很好的女人.

"听我的话,我要尽可能让你来."她低声喃喃说道.

其实,她这句话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她只是觉得乔治很乖,只想让他来作个伴儿,并没有其它想法.不过,他每天四点钟来时,似乎总带着一副沮丧的神情,她便再作一点让步,她把他藏在衣柜里,让他继续享受别人享受过后残剩下来的美色.他再也不离开公馆,同女主人亲热,像那条小珑的狗一样,躲在女主人的裙子里.即使她和别的男人睡觉的时候,他也能分享到她的一点点;在她孤独寂寞时,他还 能得到一些意外的收获,她会对他很甜蜜,并且抚他.

于贡太太大概不久就知道了她的儿子又投入了这个坏女人的怀抱,因为她跑到巴黎,去向他的另一个儿子菲利普中尉求助,他当时驻扎在万森.乔治做事总是瞒着哥哥,这一次他感到绝望,生怕哥哥会揍他.每次当他向娜娜一古脑儿倾吐情时,便什么也不隐瞒,所以他很快就向娜娜谈到他的哥哥,说他是一个健壮的男子汉,什么事都敢做.

"你知道吧,"他解释道,"不会到你家里来的,而她会派我的哥哥来......当然喽,她会派菲利普来找我."

娜娜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很生气.她用非常强硬的口气说道:

"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他是中尉又怎么样,弗朗索瓦会不客气地把他从这儿赶出去!"

后来,由于这个孩子总是谈论他的哥哥,她终于也关心起菲利普了.一个星期后,她对他从头到脚都了解了,他个子很高,身体健壮,格开朗,有点粗暴;此外,他还 有一些外人不知的小细节,胳膊上有,一个肩膀上长了颗痣.她对他的情况了解得那么多,一天,她对这个她要赶出门的男人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印象,她嚷道:

"喂,治治,你的哥哥不来了吧......他真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第二天,当乔治和娜娜单独在一起时,弗朗索瓦上楼来,问太太是否接待菲利普.于贡中尉.乔治马上脸色苍白,期期艾艾地说道:

"我早料到了,早上还 对我说过这件事."

他哀求少妇派人去回话,就说她此刻不能接见任何客人.但是娜娜已经站起来了,激动地说:

"为什么不接见呢?不接见他,他还 以为我怕他呢.啊,这回我们可要看笑话啦......弗朗索瓦,把这位先生带到客厅里,让他等一刻钟左右.然后,你再带他来见我."

她没有再坐下来,而在在壁炉上的镜子和一面威尼斯镜子中间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那面威尼斯镜子挂在一只意大利小匣子的上方;每走一次,她都要朝镜子里望一眼,竭力微笑一下.乔治则疲力竭,坐在一张长沙发上,他想到马上就会发生的一场风波,浑身颤抖起来.她一边踱步,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让这小伙子等上一刻钟后,他就自然平静下来了......另外,如果他以为来到的是一个女家里,这间客厅就能使他大开眼界......对了,对了,好好看一看吧,我的好好先生.这里可没有一样是假货,仅这一点就足以叫你尊重这里的女主人.对男人来说,他们是还 应当尊重女人......嗯?一刻钟过了吗?不,还 没有到十分钟.哦!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不停地来回走动着.一刻钟到了,她打发乔治离开,一边叫他保证不在门外偷听,因为如果他被仆人们看见,就有失体统.乔治走出卧室时,壮着胆用哽塞的声音说道:

"你知道,他是我的哥哥......"

"别担心,"她摆出一副庄重的神态说道,"如果他懂讲礼貌,我也讲礼貌."

弗朗索瓦领着菲利普.于贡进来了,他身着礼服.开头,乔治听少妇的话,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但是他俩谈话的声音又让他停下脚步,这时他迟疑不决,忧心忡忡,两腿发软.他想象这下子他要遭殃了,一定会挨耳光或类似的令人讨厌的事,使他以后跟娜娜在一起时,总是心里不痛快.因此,他克制不住一心想偷听的念头,便又走回来,把耳朵贴到门上.他听得很不清楚,厚厚的门帘使声音变低了.然而,他毕竟听见了菲利普的几句话,他的话说得十分严厉,话里有"孩子"."家庭"."荣誉"几个词讲得很清楚.立时他心里惶惶不安,想听到他的心上人怎样回答.他的心怦怦直跳,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肯定一开口就骂"下流坯"或"给我滚出去,这里是我的家!"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点声息也没有;娜娜好像死在里面了.过了一会儿,他哥哥的声音却变得和了.他懵住了,这时候,一阵古怪的低语声使他吃了一惊.原来娜娜啜泣起来.有一阵子,他内心的矛盾折磨着他,既想逃走,又想扑到菲利普的身上.然而,恰巧这时候,佐走向卧室,他急忙从那扇门边走开,但还 是被她撞见了,他神态非常尴尬.

不发一声,开始整理衣柜里的衣服;他默不作声,一动也不动,把额头靠在一扇窗户的玻璃上,心里惴惴不安.佐沉默了一会后,向他问道:

"在太太那边的那个人是你哥哥?"

"是的."孩子用哽咽的声音回答.

他们又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在这里使你感到非常不安,是吗?乔治先生."

"是的."他仍然用痛苦.说话费力的声音回答道.

从容地理着花边,她慢吞吞地说道:

"你不必担心......太太会妥善处理的."

他们两人就谈了这些,再没有继续说下去.佐没有离开卧室.又过了整整一刻钟,她掉过头来,假装没有看到孩子发火,这时他行动不能自由,事情究竟怎样,他蒙在鼓里,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向客厅里瞟了几眼.他俩在客厅里呆了那么久,究竟在干什么呢?也许娜娜一直在哭.菲利普是个粗鲁的人,他一定打了她几个耳光.佐终于走了,他又跑到门口,想再次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这下子他可慌了,显然是被吓昏了头.因为他突然听见一阵欢声笑语传来,那是柔的窃窃私语声和女人被人搔痒时抑制不住的笑声.紧接着娜娜亲自把菲利普送到楼梯边,分别时彼此还 说了几句亲热话.

乔治壮着胆子走进客厅,少妇正站在镜子前,自我打量着.

"事情怎样啦?"他惊愕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