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八日

二月八日

八天来天气坏得不能再坏,但对于你却太好啦。须知,自从我到此地以后,还没有一个天气好的日子不是让人破坏了或者搞得不痛快的。“哈,这会儿你尽管下雨、飞雪、降霜、结冰好了,”我想,“我反正呆在屋子里也不会比外面坏,或者恰恰相反,倒好一些。”第当早上太阳升起,崐预示着有一个好日子的时候,我便忍不住要嚷:“今儿个上帝又降了一个恩惠,好让他们去你抢我夺啦!”他们互相抢夺着健康、荣誉、欢乐和休息,而且这样做多半是出于愚昧无知和心胸狭隘;可你要听他们讲起来,存心却象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我有时真想跪下去求他们,别这么发疯似崐的大动肝火好不好呵。

二月十七日

我担心,我的公使与我共事不长了。这个人简直叫你受不了。他办公和处理问题的方式十分可笑,我常常禁不住要讲出自己的看法来,或者干脆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方式行事,结果自然从来不能令他满意。最近他到宫里去告了我,部长也就给了我一个申斥,虽说相当和缓,但申斥毕竟是崐申斥。我已准备提出辞呈,这当口却收到了他的一封亲笔信*;这是一封怎样的信呵!在他包含的崇高、高尚和英明的思想面前,我不能不五体投地。他责备我有失偏激。他说,我对办事效率、对影响他人、对干预政务等等问题的想法,固然表现了年轻人的朝气,值得尊重,得是却操之过崐急;因此,他并不准备叫我打消这些想法,而只希望使它们和缓一点,引导它们,让它们发挥好影响,产生积极切实的作用。真的,有八天之久,我感到深受鼓舞,心情格外舒畅。内心的平静确是一件珍宝,简直就是欢乐本身。亲爱的朋友,要是这珍宝能既贵重美丽,又不易破碎就好喽!

二月二十日

上帝保佑你们,亲爱的朋友!愿他把从我这儿夺去的好日子,统统赐予你们吧。

我感谢你,阿尔伯特,感谢你瞒着我。我一直等着你们结婚的消息;我已下定决心,一当这大喜的日子到来,就将郑重其事地从墙上把绿蒂那张剪影像取掉,藏到其它画片中间去。喏,眼下你们已经成为眷属,可她的像仍然挂在这里;是的,还要让它一直挂下去!为什么不呢?我知道,崐我也仍然存在于

*出于对这位杰出人物的尊敬,编者从书里抽去了这封信以及后文提到的另一封信,因为编者认为,不这样未免冒失,就算能得到读者的热诚感谢吧,也仍然是不可原谅的。(作者注)

你们那儿,存在于绿蒂心中,但并未妨碍你,是的,我在她心中占据着第二个位置,并且希望和必须把这个位置保持下去。呵,要是她把我忘了,我就会发疯的……这个想法太可怕,阿尔伯特。再见,阿尔伯特!再见,绿蒂,我的天使!

三月十五日

我触了一个霉头,看起来是非离开此地不可啦。我咬牙切齿!见鬼!事情绝无补救,而要怨就只能怨你们。是你们鼓动我,催促我,折磨我,使我接受了这份与我心情不合的差事。这下我可好!这下你们可好了!为了不让你讲什么又是我思想偏激才把一切弄糟了的,现在我请你,亲爱崐的先生,听听下面这段简短有趣的故事,它将是原原本本的纪实。

C伯爵喜欢我,器重我,这你知道,我已经对你讲过上百遍了。就在昨天,我在他府上吃饭,可没想到正巧碰着个当地的贵族男女晚上要来他家聚会的日子;再说我也从来没留心,象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是不容插足他们的集会的。好啦,我在伯爵府上吃饭,饭后我们在大厅中踱起步来,崐我和伯爵谈话,和一位后来的上校谈话,不知不觉间聚会的时候就到了。天晓得,我却压根儿没想到呵。这当口,最最高贵的封。S太太率领着自己的丈夫老爷以及她那只孵化得很好的小鹅── 一位胸部扁平,纤腰迷人的千金走进来了,并且在经过我身边时高高扬着他们那世袭的贵族的崐眼睛和鼻孔。我打心眼儿里讨厌这号人,因此打算一等伯爵与他们寒暄完就去向他告辞,谁知这时我那B小姐又进来了。我每次一见她总感几分欣喜,便留下来,站在她的椅子背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和我交谈不如平时随便,样子也颇尴尬。我觉得奇怪。“原来她也跟那班家伙一样哩,崐”我暗想,不禁生起气来,准备马上走;可我仍留下了,因为我很希望是错怪了她,不相信她真会如此,希望能从她口中听见一句好话,并且……谁知还希望什么。这其间,聚会的人已经到齐:有穿戴着参加弗朗茨一世加冕时的全套盛装的F男爵,有带自己的聋子老婆、在这种场合被郑崐重地称为封。R大人的宫廷顾问R等等,此外,还不应忘记提到捉襟见肘的J,他在自己满是窟窿的老古董礼服上,打着许多时新补丁。聚到一块儿的就是这种人物。我与其中几个我认识的攀谈,他们全都爱理不理。我想……我只留心着我的B小姐,没注意到女人们都凑到大厅的头上,在崐那儿叽叽咕咕地咬耳朵;没注意到,后来男人们也受了传染;没注意到,封。S夫人一个劲儿在对伯爵讲什么(这些情形全是事后B小姐告诉我的),直到伯爵终于向我走来,把我领到一扇窗户跟前。

“您了解我们的特殊处境,”他说,“我发现,参加聚会的各位对您在场感到不满。我本人可是说什么也不想……”

“阁下,”我抢过话头说,“千万请您原谅;我早该想到才是呵。不过我知道,您会恕我失礼的。我本早想告辞,却让一个恶灵给留住。”我微笑着补充道,同时鞠了一躬。

伯爵含意深长地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不声不响地出了一帮贵族聚会的大厅,到得门外,坐上一辆轻便马车,向着M地驶去。在那儿,我一边从山上观赏落日,一边读我的荷马,听他歌唱俄底修斯如何受着好客的牧猪人的款待。一切都是如此地美好啊。

傍晚回寓所吃饭,在客厅里已只剩几个人。他们挤在一个角落里掷骰子,把桌布都翻了起去。这当儿为人诚恳的阿德林走过来,脱下帽子,一见我就靠拢来低声说:

“你碰钉子了?”

“我?”我问。

“可不是,伯爵把你从集会里赶出来啦。”

“见他们的鬼去!”我说。“我倒宁肯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呐。”

“这样就好,你能不在乎。”他说,“可令我讨厌的是,眼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到这时候,我才感觉不自在起来。所有来进餐的人都盯着我瞧,我想原因就在这里吧!这才叫恼人呵。

甚至在今天,我走到哪儿,那儿的人都对我表示同情;我还听见一些本来嫉恨我的人在洋洋得意地讲:“这下瞧见了,那种妄自尊大的家伙会有怎样的下场。他们凭着点儿小聪明就自以为了不起,把一切全不放在眼中……”诸如此类的混帐话还有的是。我真恨不得抓起刀来,刺进自己崐的心窝里去;要知道你们尽可以说什么自行其是,不予理睬,可我倒想看看,有谁能忍受占了上风的无赖们对自己说东道西。他们的话要是凭空捏造,唉,那也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