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恨大大超过了爱

第28节:恨大大超过了

4月3日……任何不之地给我的郁闷感受都赶不上我对人们满怀期待却一无所获。和他们住在一起,我体验到了渴望往的痛苦。这种渴望得不到满足,是因为在那里恨大大超过了

5月10日……瞧,一只臭鼬离得相当近,也就七八码远,它浑身一粗劣的黑白长,脑袋碰着地面,那对黑亮亮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锐利地盯视着我。它就在自己窝的边上。它的脑袋很窄,鼻子又长又尖,所以它能在春天拱出这些深深的洞来。顺便提一下,又是什么东西弄出林地里这些像用棍子戳出的不知其数的小孔呢?也是臭鼬弄出来的?

我从山上俯瞰西边的景色。一年落一次叶的树木正处于长满灰白茸的青春时代——每个张开的新芽都包裹茸网状的玩意儿。从这东面的山上望去,在西边河谷完整无缺的宽度衬托下,群山显得更高大了,而其间蔚蓝的河流也变得更宽了。不仅仅是山峰或又短又浅的锯齿山脊显得高了,带有宽阔基座的青色高地——一种又深又坚固的与置于上面的山峰相配的基础或平台也是如此。当你登高时,附近矮的山便沉下去了, 倒 伏 进了大地的怀抱;没有天空衬在它们的背后;而远处的山则升起来了。真正的伟大卓然显现。这是手持权标的祭司们,这是大地波峰——推上了最高点的峰,撞在顶上碎成了任凭风吹雨打的花岗岩石。迄今一直被遮掩的部分基座显出蓝色。你看到这些地球的庙宇,不仅有圆顶,还 有主体和立面。你看到与上层建筑相对应的基础部分。这是神的建构。(此时香蕨木的叶子香味缭绕。)划分西边景色的烟雾的连绵线条还 不怎么稠密,当它们从上面越过时,每道河谷都变浓了和变朦胧了。还 有沿着群山基座横跨过去的轻飘飘的雾气,是由在我们看来是贴着大地的更密更厚的雾气造成的。就像熔化的金属与未熔化的金属接触,大地简直要熔化在这雾气之中了。而基座上纯净、高贵的峰顶和山的主体却升起来了,再上面是清晰可见的天空,就仿佛已经离开海岸的船只飘扬着起程的信号旗。从山崖一带细心观察群山的走向和高度会很有收获。地平线上群山的价值不是非常适合用作一次讲演的题目吗?谈论真正、永恒价值的演讲题目;一次关于山的说教。山是登天的垫脚石,就像骑马人门前的上马石。在我们开始自己去天国的朝圣之旅时,需要登山而上。靠着这些山,我们逐渐离开大地,这个过程从我们幼时目光第一次落在山上面时就开始了。我们逐渐离开贫瘠的真实人世,在这里几乎找不到天国的色彩。群山使人轻松地死轻松地生。群山使我们得到解脱。

5月15日……我碰巧听到了第一只蟋蟀的唧唧长鸣,此时它的叫声充满了我的耳朵,使我忘掉了其他的一切;其他的一切与它永不停息的鸣叫相比都成了单薄和变动的表面现象。它已经在预告秋天了。这个山坡某块岩石干燥边沿的下面,它坐在很深的坑里,它的歌声是如此深厚和意味深长,竟使得鸟儿最优雅的歌声都成了皮,失去了意义。它的声音立即使我陷入沉思,使我理地思考问题,提高我的道德观。这声音不是非常悦耳,但比林鸫的鸣叫更有智慧、更成熟。凭借这剂灵丹妙药,我透过此时的夏季清晰地看到了秋季,而任何夏季的现象都显得琐碎无意义。我真想问一问嗡嗡叫着匆匆飞过的大黄蜂,它是否知道它要做什么。我一下子就从刚刚开花的茛跳到了生命的永恒。这个歌手让秋天提前了。它的乐音超越了季节(我怀疑它是从属于季节)。它消除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夏季只是为那些趋炎附势者而存在的。

5月31日我生活中一些事情的讽喻似乎要远远超过真实;它们意味深长,简直都不可能具有别的用途。也就是说,给我留下更深刻印象的是它们的讽喻意义和讽喻的恰如其分;它们更像是神话或神话里的事件,而不只是普通的事件或必须等着看其产生意义的历史事件。这与我的主观哲学相当和谐一致。比如,在我自以为对花卉很通的时候,发现粉红色杜鹃花的却是猎人,由他指给我看。这样的事实大大超过了真实的层面。它们好像都是我为自己想像出来、预备好的,不管它们是多么让人难以置信。这对我生命的延续和个的保持都非常有好处。时不时有我凭理根本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一些思想大大越出了事实的界限。曾经显得非常坚硬的厚墙,却意外地证明是薄薄的、随风起伏的绸布。真实的界限并不比我们伸缩自如的想像力更固定、更坚硬。一种珍稀的美丽花卉因为我们从未见过它,也许我们从未听说过它,所以在我们的思想中没有它的位置,它却可能最终被你身边的邻居发现了。这个事实是非常具有启发的。

6月13日上午九点,去奥奇斯沼泽。

发现有两只还 挺年轻的鹰;一只离开了它的巢,飞落在40多码远的一棵小槭树上。而这一只则要比前者小得多了。它那挺大的像秃鹫一般的光脑袋和大大的眼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仿佛这两只鹰还 处于比秃鹫低一级的阶段。它们的爪也很大,不同寻常地发达,在翅膀能够行使其功能之前,它们便能像老鸟那样稳稳当当抓住栖息的树木。它们的胸脯是暗黄色的,带有深褐色的条纹。当我告诉普拉特发现了这个巢时,他说他要带一支来复槍去那儿。但我对他说,要是他杀了那两只鹰,我会很伤心的。比起一百只母鸡和小鸡,我更想去救一只鹰。特别是如今鹰不再是风景里的常客了,看到它们在天空中翱翔则显得更加宝贵。鸡蛋到处可以买到,可母鹰却实在难得。我的邻人为保护他们的几只鸡,会毫不犹豫地向本地的最后两只母鹰射击!但这样的经济头脑是狭隘的、低下的。没有必要为微不足道的东西而牺牲贵重的东西。我宁可从来不吃鸡肉或鸡蛋,也不愿意看不到鹰展翅高飞。这种情景不知要比鸡汤或煮鸡蛋宝贵多少。……观察一下风吹动树枝、年少的鹰来回摇摆脑袋保持平衡的情形,会让人觉得非常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