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板栗成熟时

七 板栗成熟时

而费尔南多,因为没有了拍子,正爬到树上去摘高枝上的栗子,先往口袋里塞,等口袋都满了,就往树下被他圈定为私人领地的地方扔。这一刻他仿佛重返童年,我为此而快乐。

板栗成熟时>>>

“长势这么好,一定是今年的美味。”

“公爵”正在自言自语,手里的藤条轻轻抽打着低处的树枝。这里是蜿蜒在村子四周的公路边的板栗树林。他用靴子碾开几个板栗刺蓬,捡起其中的栗肉闻了闻,放进嘴里嚼起来。我们刚从酒吧吃过早餐正要回家,看见了他,便打算悄悄走过去吓他一跳。我们踮着脚走到他背后,非常小心,连他站着的那堆赤褐色的叶子都没惊扰一片。  “明天!”他头都不回地对我们大叫一声。原来他对我们的小动作早已洞悉。现在他得意地转过身来,像个恶作剧的顽童那样,两根手指一碰旧旧的蓝色贝雷帽帽檐,冲我们敬了个礼,然后大步向皮亚塞走去。他总是这样,要么说得我们满头冒汗,要么就惜字如金。然而,这个“明天”的意思是非常清楚的,他是在告知我们,也是在告诫我们,一旦板栗成熟,他就会带我们到林子中收获板栗,这最古老的,丰产的果实。

“收获板栗第一就是要在树下准备好空地。”第二天下午我们出发时他说。

我们扛着耙子、铁锹,一个看起来很像地毯拍打器那样的大拍子,一个锥形底皮肩带的大篮子,还有三个从面包店讨来的五公斤装的黄麻口袋,沿着路边树林漫步向前。在克罗塞塔后的一个拐弯处,我们三个排成一队走进了路边的树林。我们一直走进密林的深处。经过了许多看起来已经是非常漂亮的板栗树,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直到巴罗佐突然在一片枝叶茂密,果实累累的板栗林的入口处停了下来。他低低地说:“现在是板栗成熟时了。”好像是在念祈祷文。

我们放下带来的各种用具,他开始用耙子清理地上的落叶和残枝,在一棵树下整理出了一块开阔的土地,把新掉在地上的板栗收拢到带来的一个袋子里。我们也一起开始工作,照着他的样子在每棵树下清理。接着巴罗佐把拍子递给费尔南多,教他尽可能高且有力地去拍打板栗树,让果实落在清理好的地面上。

费尔南多沉着脸走到树下。他举起拍子,到了棒球比赛的最后关键时刻了。他聚精会神,用全力猛烈击打着。板栗如雨点般纷纷落下,他连续不断地击打着,一边喘息着,尖叫着叫我们躲远点。  “公爵”看到费尔南多如此疯狂,终于收回了拍子让他冷静下来,我们就开始收获了。

“只要最光亮的,最肥大的栗子,”他说,“把那些小的留给动物们。小板栗剥起皮来太麻烦了。一个一个捡,不要用手去捧。仔细挑选,只要最好的。不要拿那些你不会吃的。记住!拿足够多,但是不要太多。”

对于“公爵”来说,每件事情都有生活的教训在其中,我想着他的话,坐在叶间的石头上,认真开始研究板栗的大小和光亮度。我想我一直就喜欢当学生,也就是说无论何时老师教训起来,我都会刨根问底。

“为什么不在树下铺上网子或布或是什么东西?只要卷起来,不是就可以像漏斗一样轻松地把板栗收到袋子里了吗?有些地方收橄榄就是这样做的,不是吗?”

“可能吧,但是板栗不是橄榄,我们这里是不用布来接板栗的。”他说。

地上已经落有很多板栗了,我从中筛选着,一边用英文小声抱怨。而费尔南多,因为没有了拍子,正爬到树上去摘高枝上的栗子,先往口袋里塞,等口袋都满了,就往树下被他圈定为私人领地的地方扔。这一刻他仿佛重返童年,我为此而快乐。

已经是十月末了,没过一会儿我的手就已经冻麻了。并且我的手套太厚,使得我捡起板栗来更笨拙。巴罗佐站在我面前,一句话没说就脱下了他的手套。那手套很怪,手指被截短了直到第一个关节。他把手套给了我又回去做他的事情了。他几乎永远都戴着这种手套,只不过在非常热的夏天他会脱下羊毛的,换上帆布质地的。

我把手指伸进手套里,那里还留着他的余温。对于我来说手套是太大了点,但感觉非常好。手指尽管是截短了,我戴起来还是可以一直盖住我的指尖。手套脏得要命,全是泥和天知道是些什么的东西。可是,我还是很喜欢,我喜欢它贴着我的肌肤的感觉。也许它们会对我施魔法把我变成另外一个“公爵”,也可能我会对这双手套施魔法让“公爵”跳起探戈来也说不定呢。等到袋子差不多都装满了,我们把袋子拖出林子,拖到路边巴罗佐的卡车停着的地方,装上车,直奔我们家再卸下来。这时正好开始下雨了,不可能用外面的石头灶,费尔南多在客厅里生起了火。巴罗佐又跑出去磨他的工具去了,我则在擦“公爵”的烤栗子平底锅。那个锅子很重,是非常漂亮的锻铁,还有一根一米长的橄榄木手柄,底部到处刺满了洞洞。我的栗子刀已经准备好了,是把短而锋利的带钩子的刀。巴罗佐也已经准备好了他自己的刀,并且教我如何把栗子平的那一面朝下放在一个平稳的地方,然后在栗子鼓鼓的面颊上划一个十字。

“不是x形,”他说:  “要记得是十字形。X代表删除。如果你想知道,我也会告诉你如何划x。我们都需要知道该如何删除,有时候是一个想法,有时候是一个人或者一个人的幽灵。但是下次我再告诉你吧,学会做一次干净利落的删除是需要花费些时间的。”炉子里的火渐渐驯服平和下来,巴罗佐告诉我可以往火里扔些迷迭香,他说:“我知道你喜欢这种香味,而且它对板栗也无害。”

费尔南多把第一批板栗放进锅里,把锅子煨在炉灰余烬与火苗之间的地方。  “因为这些板栗太新鲜了,几分钟就会烤好。但是你得不停地移动锅子并摇一摇。”巴罗佐说。陶锅大厨巴罗佐,现在又开始接管平底锅了。他抓着锅子的手柄,快速地摇动手腕,将锅里的栗子全部抛向空中,然后再一一接住,只漏了一个掉在了地上。他叫着说要红酒,我赶紧跑去端了一杯给他,可是他要我连瓶拿来。等他拿到酒瓶,他把拇指放在瓶口把红酒泼在板栗上,一直没过所有的板栗。锅里发出巨大的爆裂声,飘散出酒香的烟雾。  “让它们变得更柔嫩。”他说。

我们坐在火边,面前放了两个碗。一个是用来装刚刚烤好的板栗,另一个是用来装那些像婴儿睡衣一样滑落下来的板栗壳和内皮。我们不停手地划十字、烤板栗、泼红酒、剥栗肉,我们也不停嘴地吃着喝着。我用羽毛被子把自己裹了两圈,头靠着放在壁炉台阶上的枕头上,费尔南多和巴罗佐则像两个书挡分别靠在茶几的两边,巴罗佐在讲故事。

“在大战期间,板栗有时候是人们唯一的食物来源,还有很多时候也是。在这附近,直到大约五十年前,收获板栗和种植葡萄,养猪一样是这里乡间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板栗一直是一种主粮,历史可以追溯到中世纪乃至更早之前。板栗叶子用来喂猪养鸡,板栗壳可以当柴引火。最困难的时候,我们用板栗壳煮水当饮料。等到板栗树死了,木匠用他们来做简单朴实的家具,因为它们的树干结实坚硬,木质细密。你以为你那个面粉箱子是用什么做的?”他指着那个十六世纪的木箱子问。我的面包坯子就是放在那个箱子里面发酵的。

“人们现在还常常说起那些靠‘树上长出来的面包’才得以勉强度过的冬天。栗子粉,水,加上些酵母,做出来的面包像石头一样硬,得用水弄湿润才能吃。有人管它叫木头面包,我想,这是大家公认的。”

“我的父亲在1943年的冬天,从俄罗斯的前线步行回家。从乌克兰到波兰到德国到奥地利,一共走了三个多月,才回到意大利境内,最后才回到家。一路上就靠着系在皮带上的一个板栗袋子——偶尔才能得到一点补充的板栗袋子。他说,到二月的时候,板栗已经非常难找到了;大多都已经被采收,仅剩下些已经烂掉了一半的。只要太阳晒上个一两天,冰雪稍薄的地方就会有些欣欣的野草探出头来。这个时候如果能找到块地,他就会叉开双腿坐下,拔几根野草放在嘴里,如同咀嚼着丝丝缕缕的生活的碎片。

“更叫人沮丧的是,那些不情愿的士兵们,就像我的父亲那样的,最后终于艰难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门,迎接他们的不是家和壁炉的温暖,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家人们坐在冰凉的早已熄灭多时的火堆前,和他们一样饥肠辘辘。没有肥美的羊腿在火上翻转着烧烤,没有面包在炉子里飘香,没有温热的红酒罐子,没有对英雄回来的欢迎。当我的父亲在乌克兰的雪下寻找残留的板栗时,我和母亲也正手脚并用跪在地上,在落叶底下翻寻。我记得,能找到的板栗总是少得令人绝望。那些日子已经深深地烙在我童年的生命里永远无法忘却。那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无论何时一想到都是剧痛。我记得一到板栗成熟的季节我们就天天要去很远的地方找寻,要把篮子装满,把口袋装满,我的贝雷帽,妈妈的围裙,都装满。回到家里,我们把板栗储存在地下室的一个旧箱子里,老鼠进不去的。那时候已经很少有其他动物到房子附近来觅食了,林子里或田野里的动物就更少了,绝大部分都已经被人抓来炖着吃了。我们会稍稍休息一下,把手拢在火的余烬上暖一暖,接着又出门去再次寻找。我们日复一日地找着,只要还能找到一颗。最后我们会爬上板栗树,摇着树枝,想要把那些还牢牢挂在枝头上的,仿佛在嘲笑我们的板栗摇落下来。那时候我们也总在找松果,一个又大又肥的松果里面藏着一把小小的洁白的松子仁。我把捡到的松果都紧紧地抱在胸前,它们就是我记忆中第一样有价值的宝贝。我抱着它们,我记得母亲就是这样抱着我的。至于那些板栗,我们会拿一点作为奖赏,烤一烤,泼上几点掺了水的红酒后吃掉。我们再拿些出来,先煮熟,把外壳和内皮剥下来风干,然后磨碎,像煮咖啡那样煮着喝。板栗肉呢,则要用更多的水煮,加上一些野莴苣、一个洋葱、一些香草,一直煮到又软又稠像粥。这就是我们的晚餐,我们一边趁热吃着,一边讨论着如果能加上几点好油,或者哪怕一丁点儿黄油,或者一丁点儿糖,味道该会有多么好。

“那时候,大家都带食物到酒吧里一起吃,是很平常的事情。那时候我们人很少,只有女人和孩子,再就是些已经年迈无法去参军的男人了。但是我想我的母亲是第一个开始这样做,其他人才接着仿效的。但是战争结束后,一切都变了。除了节日的时候,大家各过各的,彼此之间就没那么紧密了。直到你又开始带那么多美味给大家分享,让我们意识到不要这么懒惰,不要这么贪婪,才让我们又想起我们为什么能在这片乱石嶙峋的土地上快乐地生活下来。你怎么会想到这样做的呢?你怎么会想到带上汤,面包到这里来和陌生人一起分享呢?难道是有什么类似的童年记忆吗?”

“没有,”我告诉他说,  “至少我不知道有过这样的记忆。我想是因为我和费尔南多有点孤独吧。我就是喜欢为身边的人做菜,看他们在我身边享用我做的每一道菜。最主要的还是每次坐在餐桌边我都感觉那么好——喝第一口酒,尝第一口面包。其实餐桌上有什么,吃什么根本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的身边是谁,谁和你一起分享这一切。还有,因为我们喜欢你,喜欢佛洛瑞,还有,我们喜欢……”

巴罗佐的笑声淹没了我的致谢词,他的银子般锐利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闪烁着星星般温柔的光芒。

那天晚上临睡前,费尔南多头枕着双臂,眼睛睁开着,却不知道凝视着内心的什么地方。  “当巴罗佐讲他的故事时,他好像把我带回到了他的过去,他的话仿佛有股魔力,拉着我跑,我能够感受得到。我都快喘不过气来,就好像我一直在吃力地爬啊跑啊。你懂吗?”

“我懂。是的,我能理解。我们能体会他现在的感受,这对于他来说还不够。他的魔力在于能带我们回到过去,体验到他当时的感受。”

“我只希望今天夜里不要梦到板栗树。”他说,转过身来,用双腿缠绕着我的双腿。

第二天,我把“公爵”的手套洗干净,在火边烘干,但是当我想还给他时,他却说我已经把手套弄坏了。我知道他只是想要我留下手套,于是我收下手套,给了费尔南多。他戴上一只,拉开翻边,把手指头伸进指洞里,手掌开开合合几次好戴得更服帖些,再戴上另一只。  “太棒了!”他说,扭动了下肩膀,朝前伸直手臂,掌心朝上朝下比划了几下,好好端详着他那戴了手套的手,  “我告诉你,我真的觉得我就该是个农夫。”

板栗与牛肝菌之旅>>>

巴罗佐对于他的板栗树很是慷慨,可对于自己独有的盛产牛肝菌的泥泞地却甚是保密。他带着我们一会儿滑到溪边的沟渠,一会儿在小径边徘徊,有时还举起古代羊齿植物多节的根给我们看。在挖那种名叫牛肝菌的菌类时,他非常小心,尽量克制着自己呼吸的起伏。牛肝菌,这名字听了就叫人觉得痒痒的,像肥肥的新生的小猪。采牛肝菌的时候,他在旁边的刺柏杜松枝间顺手摘了一把杜松子,还捡了一个松果,里面挤满了柔软的白色的他童年时代的珍宝。

我们把所有的收获拖回家,用软布轻柔地擦干净牛肝菌,撕成厚厚的、随意的长条,等着爆炒。一段野薄荷的嫩枝,六个碾碎了的杜松子,一公斤牛肝菌只要六个,大蒜不剥皮,但用一个黑色铁锅砸破了,泼上白葡萄酒,听见酒嗞嗞发出泥土和麝香味的烟雾。最后,撒上一把烤好了的松子仁,午餐就好了。巴罗佐开始倒酒,费尔南多在大口吃着面包。祝胃口好!

“你说我们——你,巴罗佐和我一起——上个月都吃了多少公斤板栗?”一天晚上在床上我问费尔南多。因为我圓鼓鼓填满了板栗的肚子在烛光底下闪闪发亮,实在叫我惊慌。  “还有,多少公斤牛肝菌?”我接着追问,检查着自己的体型。

我吃得太好了,整个秋天的板栗蘑菇养生餐使我胖了整整一圈。尽管我实在高兴它们的丰收,实在喜欢烤制和烹饪它们,但我现在好想喝一星期的清澈的美味浓汤加上靠近骨头部分的牛肉。对于面包黄油和茶的渴望在这个夜晚悄悄潜来。

“其实也没那么多啦,大概每天半公斤的板栗,再加半公斤的牛肝菌。”费尔南多说着。我知道他在尽量轻描淡写,他当然也知道是太过奢侈了。我看见他扳着指头数起来,  “烤着吃,做汤吃,煮粥吃,配着面吃,除开这些,可能更多。”

我又重新修正了我的渴望。还是来一个星期的不加牛肉的肉汤吧,也不要面包,也不要黄油。

我的减食疗法刚刚进行了一天和不到一个夜晚,巴罗佐就建议我们做一次旅行。  “我们去板栗市场,就在去阿米亚塔山的路上。有几个托斯卡纳最好的厨师就住在那里,乡村的风景非常美。”他简单的几句话十分诱人。

我是一个恪守自己禁令的女人,但是“公爵”的话总是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想找一个地方停靠。我终于妥协了,迅速穿好裙子,心里估量着无节制的日子看来还得多几天了。

“什么时候动身?”我只想知道这个。

阿米亚塔山海拔1738米,是托斯卡纳地区最高的山峰,是一个沉寂的死火山。因为曾经的火山喷发而土壤肥沃,在它黑色陡峭的侧面生长着两千多公顷精心种植的板栗林,每年的产量至少是六千万磅。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回到卡车上朝罗马道路方向走,沿着山路直达山冠。在那里我们找到了可以住的地方:一个木头小屋几乎完全是用滑雪板搭成的,被分割成几个小卧室,每间卧室里有一张或两张行军床和一个木头炉子。一颗星星也没有,就这样我们过了三个日夜。我们是向着板栗和牛肝菌爬行的朝圣者,拜访在阿米亚塔低矮绵延的山麓上的每个村庄,追随着那些手写的标志去到味觉的天堂。阿巴迪亚圣萨尔瓦托雷、维沃道尔恰,坎皮利亚道尔恰、巴尼圣菲利波、巴尼奥洛和阿尔奇多索,每个村庄都有它独特的菜。加板栗和野蘑菇的意式烩饭、板栗叶子包野蘑菇炙烤、手擀的板栗面加烤野蘑菇、板栗炖野味配干橘子。当然了,那里还有板栗冰糕,玉米粉糕加板栗果酱,热而脆的油炸板栗馅饼,上面涂得厚厚全是板栗蜂蜜。

回家的路上,巴罗佐慢慢把车驶向了一条羊肠小道。我们下了车,跟着他来到一个小山上的废墟。一段残墙,几近干裂成齑粉,湮没在野草丛中。一股带着动物粪便气味的风哗啦哗啦地响着,远处羊群咩咩的声音穿越着寂静。我们看见远处有一群人在走动,炊烟像云朵一样,从烟囱里爬出来,缭绕着他们的小房子,房子像是浮在半空中,那些男人和女人们就好像是在天雾中。我们慢慢走近,才发现他们正忙着处理极大的一堆无花果。她们正准备把它们送进干燥房里去,就和巴罗佐有一次描述的把板栗放着脱去水分一样。有些人把无花果切开,每个塞入一粒杏仁和一些茴芹和茴香籽,再放在盘碟中。另外有人把装满了的盘子搬到房子里去,上楼把果实倾倒在网格上,用底下炉子里木头燃烧发出的烟来熏干。

那些无花果现在光滑得如同玉珠,已经被填好、干燥、冷却、放置好,送到最后一双拿着针和麻线的手边。她的手指迅速地移动着,摩挲着一个又一个果实,用线穿起来,中间还垫上柔软新鲜的月桂树叶,再把完成了的项链放在乎底的篮子里。

巴罗佐、费尔南多和我观察着。我们开始交谈,他们给我们酒和面包,是他们午餐余下的。我们问能否卖给我们几串无花果,那个讲话的人却似乎很不情愿,他说这些都是晚收的果实,今年最后的了,不是最好的。我们说它们看起来非常漂亮,他从等着穿线的那堆里挑了些无花果给我们,我从他厚实粗糙的手中接过来。我们闭上眼睛咀嚼着,说:“味道真好。”

他们全都笑了。就在这时,穿珠子的工匠从板凳上站起来,在我的面颊上亲了三下,在我们三个人的肩上各挂了一串无花果项链,说:“上帝保佑你们。”

费尔南多正要掏钱包,她说:  “送给你们的,一点心意。”

我跑回卡车,抓了一袋子干牛肝菌,一袋子板栗粉,还有一枝红莓,是刚才费尔南多从路边的灌木丛里为我砍下来的。

“送给你们的,我们的心意。”我也对她这样说道。我们都笑了,用自己的方式去体会,这大概就是生活真正应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