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忧参半的选择》原文_作者:彼得·巴菲特

做家长难,做孩子也难,家长和孩子都无法扮演一个完美的角色。

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长期受到卓越的工作态度的熏陶,这种熏陶来自我的父亲。我从母亲那儿也学到很多待人处世的态度,母亲对各类人都充满着无尽的好奇,她无畏而坚定地与他们交往,倾听他们的故事,了解他们的生活。

尽管如此,当面对自己的未来并作出影响前途的决定时,我像许多的同龄人一样,茫然、困惑、无所适从。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打算完成高中学业——至少不会以常规方式完成。由于迫切地渴望开创自己的新生活,我曾想过要提前毕业和跳级。

我对摄影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个兴趣是我八年级时参加男孩俱乐部时产生的。我不太喜欢体育,音乐是业余爱好,但还没有达到为之痴狂的程度。我需要在人生中找到一项特长来确认自我价值,摄影很符合这个需求。我上高中时,经常给校刊和毕业纪念册投稿,并在一家本地周报社做过暑期工。在我不断地学习和进步当中,相机已经成为我身份认同的一个重要标识。

凭借这点小小的成就,我制定了一个相当浪漫但是欠缺考虑的计划。我想提前完成高中学业,然后去怀俄明州的杰克逊谷当一名摄影记者,一边自食其力,一边享受世界上最壮丽的大自然美景。

这个方案虽然出于我的年少气盛,但并非完全没有可操作性。我确实发表过一些有水平的照片,也可能会在报社获得一份工作并在杰克逊谷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对此我永远不得而知了,因为当时父母对我的计划持不同观点。他们清醒而又理性的期望,制约了我的青春幻想。

这就把我们带到了非常复杂的境地当中,并引出一些棘手问题0例如:父母的引导和过度干涉之间的界限在哪里?在什么情况下帮助会变成控制?有多少父母的关爱衍变成为专制,又该随着孩子的成长怎样调整?年轻人在决定人生道路时,到底有多大的选择权?他的自由度应该有多大?是否存在“过度自由”和“过多选择”的问题?

巴菲特家族在这些问题上,有着特立独行的作风。我的父母从来不会告诉孩子应该做什么或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相反,我们在成长过程中得到的不断教导是,我们可以成为心中想要成为的人,我们应该追寻心中想要追寻的梦想。

我们家对孩子有个不明言的期待,即孩子们应当在学校中竭尽全力。父母并没有施加压力要我取得全优成绩,但他们希望我认真、专注地对待学业。这种期许绝非坏事,它能够调动我的积极性:他们期待我在学校表现出色,这肯定意味着我有能力这样做。有了这种自信,我确实在学校表现出色,而且为此感到自豪。

不过,这又将我带回那个跳级和闯荡世界的年少计划。在这个交汇点处,显性信息“找出你的天赋”和隐性信息“不要过早找寻你的天赋……沿途也不要跳步前进”狭路相逢。

作为一个典型的不安分的年轻人,我不由自主地就把第二个信息,看做是对我激情的阻挠和对我自由的束缚。但是我后来意识到这种告诫很有道理,只是我当时未能领悟。我的父母并没有试图阻止我,而是劝告我不要在成长过程中操之过急,担心我可能会在匆忙中与美好的东西擦肩而过。我的成年生活就在前方,等待着我出现并安顿于此。通往那里的路可能会布满荆棘,但走捷径也许会令我得不偿失。

无论如何,我的辍学计划着实让父母惊愕。终于,母亲在我高三即将结束时进行了干预。幸运的是,我后来才了解到此事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我上高中三年级的一个春天,我的新闻学老师找我私下谈话。他说想让我在高中四年级(美国高中为四年制)时担任毕业纪念册的编辑。当然,这样的话我就得重新考虑自己的提前毕业计划。能够受到邀请是一种荣幸,而且编辑工作可以系统提高我的摄影能力,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我在高中四年级末获知,母亲曾在前一年春天去找过我的新闻学老师,并且两人共同谋划了这个计策。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呢?事实上,在35年后的今天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我现在知道,并且当时也隐约知道,我母亲费尽心机让我留在学校的做法是正确的。而且我也相信我的新闻学老师是真心实意地想邀请我做编辑。

但还是有点气恼,两个大人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共谋转移我的人生轨迹,这让我心里不太舒服。我不知道应该感激还是怨恨。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两者都有。我从不怀疑父母心里都是为我的前途着想;但即便如此,他们的介入仍然令我不太能接受,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疑惑。编辑工作是一个不大的成就,但我能肯定它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吗?我是被温柔地导向了正确的人生航线,还是被善意的意图倾覆了自己要走的路,背离了原有的轨道?

如果有人期待我对这件事作一个明确的总结,我必须抱歉地承认自己没有结论。这件事引出的问题无法简单作答,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做家长难,做孩子也难,他们都无法扮演一个完美的角色。

不过,我发现亲子之间的这些矛盾,关键不在于意见相左,而是这些问题本身以及随之而来的互相理解和体谅。我永远无法知道,如果当初前往杰克逊谷,我的生活会是怎样。但是我确实知道留在家里完成学业是个正确的选择。我曾试图相信自己已经准备充分,并且有能力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现在我承认事实并非如此。我当时还在学习如何作出正确的抉择并享受充分的自由,但还未学有所成。这个过程说起来有点玄:我并非通过贯彻意志,而是放弃意志,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摘自新世界出版社《做你自己——股神巴菲特送给儿子的人生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