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佳人·绝代有佳人》题解,译文

佳人

【题解】

这首诗作于唐肃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秋季,安史之乱发生后的第五年。乾元元年(公元758年)六月,杜甫由左拾遗降为华州司功参军。第二年七月,他毅然弃官,携带家眷客居秦州,在那里负薪采橡栗平淡度日,并于这一年的秋季写下此诗。关于创作背景,素有争议。有人认为全是寄托,有人则认为是写实,但大部分折衷于二者之间。

诗中描写了一位出身官家的乱世佳人,在家道落魄之后遭到丈夫遗弃而幽居山谷,却不向命运低头的困苦,讴歌了佳人贫贱不移、贞洁自守的可赞精神。同时也暗寓了杜甫对朝廷,竭忠尽力,却落得弃官漂泊的窘境之时,但即便是在关山难越、饥寒交迫的情况下,仍不忘关心国家命运的高风亮节,因此说,这也是在她的身上寄寓了自己的身世之感。

【原文】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①。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②。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③。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④。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⑤。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⑥。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⑦。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⑧。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⑨。

【注释】

①“绝代”二句:绝代:冠绝当代,举世无双。佳人:貌美的女子。幽居:静处闺室,恬淡自守。

②零落:飘零沦落。依草木:住在山林中。

③“关中”二句:关中:指函谷关以西的地区,这里指长安。丧乱:死亡和祸乱,指遭逢安史之乱。

④官高:指娘家官阶高。骨肉:指遭难的兄弟。

⑤转烛:烛火随风转动,比喻世事变化无常。

⑥合昏:夜合花,叶子朝开夜合。鸳鸯:水鸟,雌雄成对,日夜形影不离。

⑦卖珠:因生活穷困而卖珠宝。牵萝:拾取树藤类枝条。也是写佳人的清贫。

⑧采柏:采摘柏树叶。动:往往。

⑨修竹:高高的竹子。比喻佳人高尚的节操。

【译文】

行游之时,见到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看上去年纪尚轻,但却是一个人孤独地隐居在这空旷的深山野谷之中,便走上前去问询缘由。

她自称道:“我出身名门,原本是一个官宦家的女子,只因家道中落,才飘零沦落到荒山野林之中隐居。

想当年长安遭逢安史之乱,那一带战火连天,死亡和祸乱不断,自己从官的兄长和弟弟也都惨遭杀戮。

战乱之中,官高禄厚又有什么用处呢?可怜我那兄弟死于乱军之中,连骸骨躯体都没能收回来得以安葬。

人世间的真情也会有恶劣衰竭变化,世俗人情都厌恶衰败的人家,甚至是止歇往来,世事难料,就像那随风转动、摇曳无助的烛火。

见我家族败落,没想到那个薄情寡义的丈夫便开始厌弃我,又新娶了貌美如玉的富家女子,而置我于不顾。

夜合花尚且还知道朝开夜合,遵循时节恪守规律,就连那鸳鸯也知道双栖双飞而不孤身独宿。

可我那薄情的丈夫,眼里只有新人,整日里只知道他们二人相互调情欢笑,哪里还能听得到我这个旧人在那里悲伤啼哭?

有道是,泉水出自山谷,在大山里奔流的泉水清澈明亮,然而流出山以后,泉水就会被世人染上污浊。

既然不能使薄情郎回心转意,只好等待我的侍女变卖珠宝回来,离开那个伤心地,来到这幽静的山谷,拾取树藤类枝条修补这间破漏的茅屋,独住下来。

从此过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不去采摘鲜花装饰鬓发,倒是很喜爱翠柏那傲立霜雪坚贞不屈的个性,往往会采摘满满一把柏树枝叶捧在怀里。”

天气渐渐转冷了,只见她翠绿的衣袖在寒风中瑟瑟摆动,愈加地显得单薄。天阳已经落山,暮色中,我看见她孤单而坚定地斜倚着高高而又柔韧的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