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自画像

“哎,听说了吗?来啦……”

“来啦?什么时候,我从没听说!当真?”

“怎不当真,岂是骗人?几日前就来了,今儿才设下场子,这不,就在城墙边上那棵榆树下面……”

“那还等啥,还不快去……”

“快,走走走……”

你道是何人来了?又来的是何地?所为何事?原来是那名震四海的说书先生痴癫居士,云游到了愚城。愚城,顾名思义,所居者,愚人也。其人盖多头脑简单,只晓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路上有财不拾,夜有虚掩之门不闯;待人更只一味地要实在,假话不说,只依着真性子来;对待县令、长吏竟如自家兄弟,毫不懂曲意逢迎之妙。这般痴傻,故外邦人不屑与之交通,愚人只得自给自足,自娱自乐,倒也乐得闲适。

闲话少叙,远看那榆树下已坐满了愚人,只见当中立着一位精瘦老者,便是痴癫居士了。外邦多传这居士“衣如渔网,面似钟馗”,愚人无从听说,却只觉得这居士“衣带仙飘,道骨仙风”,头发灰白,以一竹枝胡乱束上,身着白色土布袍子,长袍垂地,更显得超世不俗。脸上虽饱尝风霜,却也笑容满面,竟似再世弥勒。这居士云游四海,四处说书,而所讲许多传奇故事,有的诡异,有的奇绝,却有一段令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似有魔力一般,让外邦人听后痴不能言,数日才能恢复正常。不是别的,正是那段“狂人自画像”。

“当——”,声起木落,居士开讲。

“诸位看官,众位衣食父母,您可曾听说?在那西边有一个小城,名唤智城。那城中人多精明聪慧,快活似神仙。究竟如何快活?那城中人每日三餐并不似常人那般正常,人家所用食材均是废物利用。早餐将那污水沟里的污水取出,加以过滤,特殊加工,提炼出从前倒掉的油汤来,倒入锅内,炸那油条、油饼,吃时酥软香甜,别有风味,还省下不少开销。午餐并不用盐巴,而是用一种神奇调料,名唤味精的,加入菜中。那味精能使鲜菜溢香、脱胎换骨,更有奇的,那味精竟能存留于体内多时,真是奇绝。中秋佳节,智城商贩纷纷拿出一年前中秋节时用剩的食料包成月饼,节约成本,百姓吃着香甜,皆大欢喜。”

一席话毕,只见愚城人早已目瞪口呆,不时发出赞叹之声。

“那智城人还极懂与人相处之道。唤别人并不用名号,而是直呼‘帅哥’‘美女’,叫得人人得意扬扬,好不自在。与人来往更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手腕极其圆滑。当面是溢美之词,背面便一脚踩在地下,只有自己最棒。曲意逢迎更是拿手好戏。能不拿手吗?智城书店里显眼的位置总摆着《杜拉拉升职记》《潜伏在办公室》等书,人家这可是全民学习呀!无论是机关还是公司,人人都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人嘛,不就是得有这种永攀高峰的精神吗?城中县长家的千金,面目奇丑,皮肤糙黑,满嘴黄牙,宽鼻小眼,竟被满城的美男、才子穷追不舍,刚到出嫁年龄便嫁了出去,好不喜人。新娘成天被夫君夸赞貌比西施、貂蝉,终日欢喜;而那夫君更是仗着夫人撑腰,位于县长之下,百姓之上,呼风唤雨,好不威风。夫妻二人相得益彰,互惠互利,美哉美哉!”

“各位看官,那智城还有一个别处无法比拟的好处,就是娱乐业相当发达。电子游戏五花八门,令人沉迷。就曾有一年轻男子,手握苹果手机玩‘愤怒的小鸟’长达32个小时,玩得双眼翻白,双唇干裂,手脚抽筋。智城人捧腹大笑,以笑为夸,还颁发给那男子一响亮美号——‘手机帝’!该男子风头一时无两,其事迹遍布各大网站、博客、微博,还频频接受访谈,俨然红人一枚,整日笑口常开。”

居士顿了顿,看看台下,愚城人早已听得如痴如醉,惊叹不已。

“当——”,居士又一拍木,声音一沉…… “可就是这么一个福地,却曾发生过一件怪事。该城美术馆曾展出过一老者的自画像,名曰《狂人自画像》,本打算展出一周。谁知,展出第一天就出了事,所有现场看过这幅自画像的,特别是注视一分钟以上的,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痴癫症状:两眼发直,思维迟钝,满口胡言。不但路上钱包不捡,车上座位不抢,就连说话也变得有一说一。对同事竟说:‘你今天的西装跟领带不配。’对上司竟说:‘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就连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县长女婿,也吵着要跟那个丑婆娘离婚。更有严重者,浑身抽搐,号啕大哭,口中总嚷嚷着:‘不好啦,天下大乱啦,黑白颠倒啦!’简直是闹得满城风雨,人人不得安宁。第二天,迫于舆论的压力,馆长便下令将那画火速运出城外,归还作者。三天之后,城中百姓才渐渐回转过来,把疯癫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城中又是一派和谐景象了。而县长为保险起见,已将所有关于该画的新闻报道销毁,以免再掀波澜。至于那个跟自己的宝贝女儿闹离婚的女婿嘛,尽管女儿已对他心灰意冷,可为了保住女儿和自己的声誉和面子,县长没有同意女儿和他分手。要知道智城人个个都聪明绝顶,息事宁人的道理怎么会不懂呢?如今呀,那夫君依旧对夫人美言赞赏。”

“那幅画到底啥样?现在在哪儿?”愚城人不禁好奇道。

“在……”痴癫居士欲言又止,眼珠一转,笑道:“哎,老朽如何知道?看过那画的人也大多撒手人寰,所以画的样子就更加无从知晓了……”

“当——”,木声再起,讲书也讲完了,居士一眨眼便消失无踪,只留下愚城人满脸疑惑地谈论着这个传奇。

是夜,愚城某间客栈的房内,一位住客打开包袱,从中取出一个卷轴,缓缓打开。借着昏暗的烛光,那客人久久端详着那画卷,眼眶,竟湿润了。他伸出枯老的手,颤抖地抚摸着卷纸,仿佛在抚摸世上最后一颗珍珠。许久,那人突然笑了,目光锋利如刃,嘴角放肆地咧开,是愤怒?还是仇恨?

夜深了,人人都已睡了,那孤独的画摊开在一张榆木老桌上。上面画着一位老者,头发灰白,以一竹枝胡乱束上,身着白色土布袍子,长袍垂地,仙风道骨,画旁还刻着一行遒劲的字:

世人道我狂,我笑世人太痴癫。

点评:

这是一篇批判性的文章,但却不显直白,作者是愈批判愈幽默,读了之后令人是“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我中华国民之多艰”。作者显然对鲁迅先生的作品比较熟,从鲁迅的“狂人”那里得到一个启蒙的思路,但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对启蒙本身又有新的反思。作者用她的《狂人自画像》写出了当今假冒伪劣、阿谀奉承充斥社会的不良世风,写得很含蓄,很艺术。当然,文章也有缺点,例如人物语言还不够鲜活,有些套话,用人物代替作者自己在说话,这都需要在写作实践中继续磨炼,继续提高。但是,作为一名高中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已属不易,值得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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