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陈忠实序 毕淑敏序 

陈忠实序 

死亡是文学的一大母题,这本书将死亡硬生生地摆在众人面前,逼我们去直视,因此首先感佩作者的勇气。爱是文学的另一个母题,作者把爱掰开揉碎了,洒在我们心里,又让人不由自主地进入一个温柔的陷阱。爱与死的纠结便成就了生命的一切矛盾、悲哀,同时也有精彩。这种精彩来自于一种奋而相争的力量,与死神争,与时间争,与命运争。其实这就是生命,作者写出了生命,写出了一个写作者对全部生活的思考。 

这种力量同样在文字中显露,干净利落,洗尽铅华后的必然,结果就是直面真实。在看似平静的叙述中,我们得以直达本质,安静得让人心惊肉跳。 

文学无国界。美国女作家的生命思考和感受,同样给乡土中国的芸芸众生带来震撼,因为我们面对的都是同一件事情:经历生命,领受生命带来的一切,爱、幸福、悲哀、死亡…… 

2007.5.30 

毕淑敏序 

丧失与悲伤是一种病,一种严重的疾病,以往我们只能等待时间之手抚平创伤,很多时候伤痛就永远地停留在那里,好像白雪下的岩石。 

这本书直面了人类失去挚爱之人后的心路路程,精准细腻丝丝入扣的哀伤描写令我们在阅读的时候屏住呼吸,心脏随之颤抖。这种情感共振于让你感受到孤独与痛楚不再不可战胜,因为人类是如此息息相关,所有的困境都有人英勇地经历和跋涉过了。 

本书将文学的笔触深入到内心最稚弱的地方,充满了令人感动的真诚和凄美,一如雨中的蔷薇,坚定而瑰丽。 

2007.5.10 

生活改变很快。 

生活瞬间改变。 

你坐下来吃晚饭,而你熟知的生活结束了。 

自怜的问题。 

这是我在事故发生之后最初写下的几句话。电脑显示这个文档(关于变化的笔记.doc)的时间是"2004年5月20日23:11",但这是因为当时我打开了这个文档,并在关闭之前按了保存。5月间我没有改变这个文档。2004年1月,事故发生一天、两天或者三天之后,我写下了这些话,自那时起我没有修改过这个文档。 

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写下别的字句。 

生活瞬间改变。 

寻常的瞬间。 

当回忆起事故最令人吃惊的一面时,我曾考虑过加上这几个字:"寻常的瞬间"。我立即明白没有必要加上"寻常"这个词,因为它不会被遗忘:这个词从没离开过我的头脑。事故之前的一切都如同往常,正是这一点令我无法相信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接受它,无法适应它,无法忘却它。现在我意识到这种情况并不异常:当灾难突然降临,我们都会强调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故发生的环境是多么平平无奇,飞机从蓝天上坠落,例行的公事因为轿车着火而中断,儿童和往常一样荡秋千时被藤蔓中的响尾蛇咬伤。"他下班后正在回家的路上--幸福、成功、健康--然后,走了。"这是我在一个精神病科护士的描述中看到的,她的丈夫死于一次交通事故。1966年,我访问过很多1941年12月7日生活在檀香山的人,这些人向我描述珍珠港事件时,毫无例外地总是这样开始:那是一个"寻常的星期天早晨"。那一天,美洲航空公司11号班机和联合航空公司175号班机撞上世贸大楼;当人们被要求描述那个纽约的早晨时,他们仍会说:"那天只是美丽的九月中的一个普通日子。"甚至连9·11事件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也以这种充满预兆、然而令人震惊的句子开头:"2001年9月11日,星期二,美国东部的早晨气候温煦,天空几乎万里无云。" 

"然后--走了。"圣公会教徒在墓边说,我们尚在生命途中却要面对死亡。事情发生之后最初几个星期,亲朋好友到家里来,他们带来食物,斟好饮料,在午餐或晚餐时分,在餐厅的桌子上为或多或少的人摆好盘碗;他们收拾餐桌,把吃剩的东西放进冰箱,打开洗碗机,等我走进卧房(我们的卧房,里面的一张沙发上依然摆着一件褪色的加大号针织外套,那是20世纪70年代在比弗利山的理查德·卡洛尔商店买来的),把门关上之后,填满我们的(我依然不认为是"我的")公寓,使其不再空荡荡;而后来我才意识到,我肯定一再跟他们每个人说起事故的细节。关于最初的那几天、那几个星期,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些突然感到疲倦的时刻。我不记得跟谁说起过细节,但我肯定说了,因为大家似乎都知道它们。有一次,我想事故的细节可能是他们之间相互了解到的,但立即否认了这种可能性:他们每个人对事故的了解都太过精确,不可能是一人传给一人的。肯定是我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