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G小调》全文阅读_作者:阮籍

1

在火锅里有一道配菜,叫脑花,原料是猪的脑髓,因为样子像豆花而得名。但也有人不爱吃,觉得那种原本的脑髓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恶心。民间有种说法,吃什么补什么,骨折了就喝骨头汤,而常吃猪脑子,人会变得越来越笨。那么在这些人眼里,换作是人脑呢,会不会觉得大补?

在清江市最近就发生了这样的案子:先后有两名儿童放学后失踪,他们的尸体随后在街巷的垃圾堆里被发现,两人的脑后都有一个圆孔,脑髓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抽掉了。这两名儿童的父亲,一个是著名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另一个则是清江大学的知名教授,都是所谓的社会精英。

于是在清江开始传言,有人在专门抽取精英人士的儿童脑髓,因为他们的脑子补人……刑警队长苟华江为此伤透了脑子,除要面对两起没有明显线索的案子外,更要承受来自市民的巨大责备和恐慌。连续一个月来,断案工作毫无进展。而且,连火锅店生意也一落千丈,猪脑花更是一夜之间无人问津。

而就在这时,第三起“脑花”案又发生了。

2

这次被抽掉脑髓的儿童叫谢磊0和前面两起不同的是,他是在上学路上被人袭击的。送他去上学的还有一名三十来岁的司机龚利超,在案发时被击昏。

苟华江立即到了龚利超接受治疗的医院调查,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根据龚利超介绍,他在早上7点55分开车送谢磊上学。他们是从高档小区合久花园出来,由于时间较早,路上人并不多。大概8点时行到一个路口,突然一名戴墨镜的交通警察示意他停车。

他停车后,那名警察走到车窗前,让他摇下车窗。随即他被那人揪住脖子拉出车窗,后脑遭到不明钝物(据龚利超回忆似乎是一根金属棍子)重击,他便不省人事。醒来后已经被人送到了附近医院。根据送他到医院的路人证实,发现龚利超时,谢磊已不在车上。

谢磊是在当天早上9点左右,附近居民在不远处的垃圾桶扔废物时发现,这个孩子脑后也有个孔,脑髓已被抽调。

雇佣龚利超的人,是本市一家知名大企业的老板,钟明卿,45岁。他不久也来到了医院,看见有警察在,便立即找到了领头的苟华江,神色不安地说这很可能是误杀,死者谢磊是他小姨子的儿子,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他的儿子钟连胜。

他说谢磊其实是个私生子。谢磊是张小琳在8年前,也就是她18岁那年孤身去深圳时怀上的。孩子的父亲是谁,张小琳从来都没有说,只是说当时太傻受了骗,但孩子是无罪的,于是她就带着身孕回到清江。由于是小姨子的关系,所以这些年,一直由钟明卿在经济上支持她。

钟明卿的儿子和谢磊一样大,都是8岁,他们的母亲作为姐妹,面貌上的差别并不大。两个小孩子在样子上也有些接近。钟明卿强调,这还不完全是误杀的证据。因为那天,原本是他的儿子钟连胜坐着车经过那条线路。

由于张小琳家最近在重新装修,所以就在案发的前一天暂住进钟家的洋房。

说到这里,钟明卿叹了口气,脸上略有一丝伤感。他说他的妻子在一年前因为车祸去世,加上张小琳和她姐姐很像,就对他们母子一直很关照。算上那么多年的接触交往,其实感情很好,就和一家人一样。

巧的是,案发当天早上,钟连胜拉肚子不能上学,所以他就让司机只送了谢磊上学,钟连胜就留在家休息。钟明卿一般早上自己开车去上班。

“警官,”钟明卿的语气变得很严肃,“前两起抽脑髓的案子,孩子的父亲都是社会上的精英人士。虽然我不是什么精英,但大小也是算个比较成功的商人吧。那个疯狂的凶手很可能也是看到我这个身份,觉得我儿子的脑髓……可能管用。谢磊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凶手应该不会找他的。更何况他是前一天才来的,凶手并不知道这点。我可以很确定的说,他的目标是我的儿子。”

苟华江安慰他说:“我们一定会加强对你孩子的保护。我想这个凶手应该知道我们加强了戒备,不一定会再找你家孩子。我们一定会揪出这个疯子的。”

3

确定龚利超已经没事后,苟华江提出去钟家看看,钟明卿立即答应了。去的时候,苟华江观察了下钟明卿住的百年花园小区。这是一片高档住宅区,采用的封闭式管理,里面的建筑全是花园洋房,都带一个两车位的车库。他们在车库下车后,直接走楼梯到了客厅。

一进去,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大声斥责:“你怎么不去死啊!我要去你死!”

钟明卿听了赶紧过去劝解。原来是个年轻的女人正在对一个保姆模样的老年女人骂着。钟明卿有点尴尬的对苟华江说,那就是他的小姨子张小琳,她今天才死了儿子,脾气有点不好,但平时不这样。苟华江说理解。

张小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小,好像才二十四五的样子,长得很妩媚,只是多了几分风尘气。她一看见警服打扮的苟华江,突然眼前一亮,“警官是吧?我知道谁是凶手。你快把他抓起来!”说完她用手狠狠指着司机龚利超。

龚利超表情很是木然,既没反驳也没承认。钟明卿赶紧拉住张小琳:“琳琳,你怎么乱说呢。人家跟了我那么多年,再说他也被打伤了。你姐姐生前也是很信任他的啊。”

“哼!灾星!上次我姐姐出车祸也是他开车。”张小琳话说得脸都扭曲了,“这个龚利超平时就不喜欢小孩子。小胜都怕他。上次我一富婆姐妹看他长的不错,想招他。可最后没成,你知道什么原因不?就因为这人对我姐妹的小儿子凶巴巴的,把人家吓到了。我拿命担保,这家伙就是连续杀死三个小孩还抽了他们脑髓的混蛋!早知道我家磊磊今天是和他单独出去,我死活都不干。”

龚利超淡淡地说:“要是觉得我死可以弥补你儿子的死,那就请警官把我带走吧。我就是凶手。”

钟明卿气得一跺脚,“疯了!都给我闭嘴!”然后他赶紧给苟华江连声道歉,并让保姆把张小琳带回屋里,冷静下情绪。但张小琳又闹开了:“这个老太婆老花眼很厉害,笨手笨脚的,我不要她。姐夫你把她开除了算了,留着简直混吃等死。”

钟明卿有点不快了:“郭阿姨在我们家多年,我觉得挺好。”

苟华江赶紧让钟明卿带他看了下还在卧室的钟连胜,又看了下房间四周,提醒了下钟明卿晚上记得检查门窗关闭。最后,他把保姆郭阿姨单独叫了过来,询问了下早上的情况。

保姆说:“早上小胜就开始闹肚子痛,可能是昨天晚上冷饮吃多了的缘故,所以钟先生就没让他去上学。”

但苟华江突然发现,她眼神有点闪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了。他和气地说,“郭阿姨,我是来调查取证的,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就是,这里只有我和你,请放心。”

经过一番开导后,郭阿姨这才大起了胆子,“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报复张小姐啊,真的不是。钟先生对我好,我这样的老太婆很难找到工作的。张小姐平时就喜欢睡懒觉,今天早上她起来已经是9点多了。她在客厅看见小胜还在看电视,问我他为什么没有去上学,我就把情况给她说了。她好像知道她儿子要出事情一样,突然就慌张起来,要给钟先生打电话,说感觉她儿子有危险,要找到他才放心。当然,这也可能是他们母子感应吧。但我觉得奇怪,怎么她感应那么强。”

苟华江点了点头,突然又问了个问题,“钟先生和张小姐好像有点暧昧啊?”

郭阿姨犹豫了半天才说,“他们现在都是单身。再说你也看见了,张小姐虽然有个儿子,但还是很年轻漂亮。而且张小姐对小胜也很好,一年前,小胜得过一次阑尾炎,因为不久前钟夫人出车祸死了,钟先生工作忙,没有时间去照顾,张小姐天天都在医院陪他。这事情当时让钟先生很感动的。”

“那也好。我就是好奇。那么昨天晚上张小琳出去过没?”

“出去了。张小姐很喜欢泡吧的,几乎每天晚上都去,很晚才回来。”

4

苟华江回警局的路上,接到了警局来的电话,告知了条线索。原来前两起案件发生后,他们一直在排查各大医院。他怀疑凶手抽取儿童脑髓很可能是出于某种医疗用途。但这个范围太大了。经过近一个月的排查,他们发现了一个叫夏行的中年男人,他儿子患上了脑癌,据医院的病人讲,夏行曾经询问过治疗脑癌的一些偏方,其中就得到过以脑补脑的说法,为此还遭到了医生和病人的嘲笑。

值得注意的是,夏行儿子的主治医生陈主任也住在百年花园小区。苟华江找到陈主任询问后得知,夏行在这个月内曾经几次到过他家,或者是送红包,或者恳求他能多想点办法。当然,陈主任一脸正气的说,他是绝对不会收病人红包的。

关于夏行这个人,陈主任说他似乎有点半疯狂,他是个鳏夫,对儿子特别疼爱,为了治病,他连工作都辞掉了,成天照顾儿子,是个为了儿子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调查完毕后,苟华江坐在办公室仔细想了想整个案情。这次的案子和前面两起不同。前两起都是在放学路上,而这起是上学,凶手正好在钟家出行的路上等待,说明这个人至少是很长时间观察过他们的。也可能是前两起事件,引得人们都特别注重孩子放学的安全了,让凶手不太好下手。

现在看来,三个人都有嫌疑,都能接近钟家。一是司机龚利超,他好像对儿童有一种天生的厌恶,这个似乎还不至于杀人,但他最有作案机会,冒充被打伤也不难。根据钟明卿提供的证词,前两起命案发生的时候,第一次他让钟明卿去送客户去了机场,很晚才回来,他说是堵车,正好这在命案发生的时间段里。第二起命案的时候,钟连胜又是腹泻,当时没有上课,钟明卿一直在公司待命,但没有人能证明他一直都呆在公司。

二是张小琳,她为什么在得知自己的儿子代替钟连胜出去后,会意识到危险呢?看得出,她是个很现实的女人,在姐姐死后,突然对姐夫大献殷勤,再加上她的姿色,转正为钟太太是完全可能的。除掉了姐姐的儿子,她就可以让自己的儿子独享钟明卿的遗产,只是一时误会,凶手弄错了人。如果这样,她还应有个同谋才可以。头天晚上她去了酒吧,也可能是与同谋谋划。

三就是夏行,他很有作案动机,也许真的相信了其他儿童的脑髓可以治愈脑癌,尽管有点不可思议,但以他性格,试下也并非不可能。

苟华江立即让几名手下对这三个人进行重点调查。不到两天的时间,关于他们的报告也很快出来。

龚利超的生活很简单,朋友少,来往更少。根据公司同事证实,这个人工作很积极,除公司公务外,还专门为钟家家人承担各种接送。只是连公司同事都承认,他对小孩子都有莫名的厌恶,连钟家少爷钟连胜看见他都不敢怎么说话,所以现在都是单身。

张小琳在案发的头天晚上,在常去的一间叫做“miss”的酒吧。经常与她来往的人当中,有个关系最好的叫高翔的年轻男人,有吸毒史,被强制戒毒过,但最近被怀疑还在沾染毒品。那天晚上,他也在miss吧。在案发当天早上,根据高翔所在公寓的监视器显示,他在7点30分出了门。在距离上,从他家到案发的那条路口,步行需要一刻钟。而高翔再回到家,已经是下午5点。

高翔对前去调查的警察非常不合作,说他出去只是锻炼身体,但他邻居介绍,从没有见过他锻炼过身体。至于之后去了哪里,也是询问了很久,在强调了性质的严重后,他才很不情愿的说,他在8点多就到了一个叫阿青的异性朋友家玩,具体时间就不记得了。然后又去了另外几个朋友那里,最后到一间酒吧坐着。因为阿青是有夫之妇,所以不太方便提。

随后调查人员又去了阿青家,正好阿青的老公在,阿青立即否认了。等警方出来后,阿青才悄悄的跟出来问是怎么回事,得到大致回答后,她才承认高翔的确来过,但时间她已经忘记了。看上去,阿青脸色苍白,眼底发青,一看就是重度毒瘾的人,现已被送去强制戒毒。在调看阿青所在公寓的监视录像后,确认高翔到这里是早上是8点30,在8点40他就已经出去了。高翔家到阿青家车行20分钟,而从案发地点到阿青家车行是一刻钟。

在时间上,如果高翔步行一刻钟到达案发地点,等到8点左右作案,再用一刻钟到阿青家,时间是非常充分的,当中有大约半个小时的空余时间。他会不会用脑髓去换钱,充作毒资呢?

另外,对夏行的调查发现,他否认了曾经到陈主任家,还大骂医生无能。在案发当天早上,他更是6点30就出了门。他自己说,是去屠宰场给儿子买最新鲜的猪脑花。由于屠宰场较远,他从家坐车需要半个小时。但这天早上,和他相熟的屠宰场工作人员不在,没买成。因为他要的是最新鲜的,就是从活着的猪身上抽取,这是屠宰场是不允许的。所以他就又坐车回来了。这个时候是7点30分。他就去了菜市场给儿子买滋补的。而他到的菜市场,距离案发地点仅1公里。他说买了菜后就回到住处熬汤,到了中午就提到医院给了儿子。无人可以证明他在这期间的行为。

警方还在夏行家的厨房发现竟然有一把金属抽取器,一般是用于下水道堵塞所用的专业器具。夏行称是抽主脑髓的。他现在已经被带往警局进一步审查。

苟华江看到这里,倒抽了口冷气。好家伙,这三个人越调查越有嫌疑。有作案时间、动机甚至作案工具。但都没有更确凿的证据。

刑侦人员对夏行审查后,仍然没有任何进展,夏行死死认定自己和那三起命案无关。最终,证据不足,苟华江让放了夏行。这些案子的事情把他累死了,不过他还不能休息,他的女儿今天要考钢琴等级,还得去陪她。他晃了晃头,自嘲道:“劳累命啊。”

5

谢磊死的第三个星期的一个傍晚。

钟明卿回家经过小区大门的时候停下了车,保安正在为他打开电动门闸。他扫了眼外面,看见有个人走进了旁边的会所。他问前排的司机龚利超,“你看刚才那个人,好像是那什么……夏行?”

“对不起,老板,我没有太注意。夏行是谁?”

“就是那个嫌疑犯啊,现在网上到处都在发他的事情。”

“我很少上网的。老板,你可能为小胜的事情太担心了。”

虽然没有上纸媒,但是关于夏行的事情已经在网络上流传,钟明卿看见过他的样子。这让他隐隐感到一些不安。电动门闸打开后,龚利超把车开了进去。钟明卿习惯性的看了下表,现在是6点30分。

小车进入H16号洋房的独立车库后,钟明卿下了车,从车库后门直接到了客厅,正看见张小琳出去。钟明卿说了声,“7点就要吃饭了,还出去啊?”

“有个朋友说点事情,一会就回来。”

张小琳出去后,龚利超也来到客厅口,给钟明卿招呼道:“老板,我走了。”

郭阿姨这个时候端了盘菜到饭厅,“老板好。”

钟明卿朝他点了点头,“小胜还在琴房练习吧?”

“是的。”

“我到书房去办点事情。你继续做饭吧。”

“好的。还是7点准时开饭。”

张小琳走到了会所后一处石径旁的凉亭,看见高翔正焦急的等在那里。他一看见张小琳就赶紧招手让他过来。

“怎么样啊?”张小琳看上去比高翔镇定多了。

“最近风声挺紧的,太不方便了。今天好不容易……”

“嘘……”张小琳看了下周围,似乎有人在周围走过。

司机龚利超这个时候的身影出现在了少儿活动中心。钟连胜应该正在里面的琴房练习。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教钢琴的梁老师走了出来,对他打了个招呼,“钟先生又叫你来看小胜啊?”

龚利超点了下头,没有回答。

“我教完了,他正在练习呢。我回去做饭啦。”

钟明卿从楼上下来,在客厅打开电视,饭桌上的菜已摆的不少了。他看见电视上显示的时间正好是6点55分。到了7点,他开始担心,怎么小胜还没有回来。事不宜迟,他叫了郭阿姨去找小胜。

张小琳提了点水果回到家。

“怎么了,姐夫?不是吃饭吗?我还买了点冰淇淋餐后吃。”

钟明卿的神色有点慌张,“你先吃着。小胜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我们得去看看。”

“用得着那么着急吗?”张小琳说。

“但愿我多疑了。小胜知道家里都是7点开饭,往常都是6点50多分就回来的。”

“哎呀姐夫,现在才7点多点,晚点没有什么的。”张小琳说的有点不以为然。

6

苟华江接到报告,第一时间带上警员赶到了案发现场,一看表,正好7点30。他接到钟明卿打来的电话是7点15分。

钟连胜的尸体被发现在花园一处假山后,脖子处有深陷的捏痕,很可能是被人卡住脖子窒息而死。脑后依然有个孔,脑髓已被抽光了。

钟明卿发现后儿子尸体后,想起曾经看见疑似夏行的人去过会所,而熟悉小区的人会知道,会所有后门可以走到小区里面。他立即通知了保安,果然在会所逮到了这个人。

苟华江立即带人到了会所大厅,听见夏行情绪激动的坚称一直呆在会所等陈主任,根本就没出去。

根据大门保安介绍,夏行到了门口称是陈主任找他来的,但他们给陈主任家打电话,没有人接。所以夏行就去了会所的茶餐厅等。夏行还出示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晚上6点30到我家来,谈谈你孩子的病情——陈主任”。

陈主任现在还在医院。苟华江打了电话后,他说根本就没有给过夏行任何纸条,也绝对不可能约他来家。

钟明卿把7点前后的经历向警方说了一遍。原来7点后,他和张小琳匆匆说完,就带着保姆去了少儿中心的琴房。正赶上琴房梁老师从超市买了东西回来。梁老师看见钟明卿往琴房走,就说龚利超不是已经早去接小胜了吗。钟明卿觉得奇怪,细问才知道,原来龚利超已经去过了,而且经常都去琴房看小胜。

钟明卿更觉得不对劲,立即跑到了琴房里,又看见邻居庄腾带着他的儿子从少儿中心出来。庄腾的儿子就在钟连胜所在琴房的隔壁练琴。

正好庄腾在帮钟明卿的忙,此时就在旁边。两人便把当时的情形详细复述了一遍——

庄腾当时看见钟明卿,很是奇怪的问:“你才来啊?我还以为你先前已经接小胜走了呢。”

“我一直在家啊!”

“那奇怪了。6点50分的时候,我来接孩子,听见你家小胜在弹肖邦《夜曲》的G小调,弹的挺好的,我还训我家孩子呢,差远了。55分的时候琴声停了,我还以为是你接走了。”因为每间琴房墙面都有专门计时的钟,所以庄腾对时间记得很清楚。

钟明卿不敢再多说,和保姆赶紧奔到了2楼钟连胜的琴房,发现他根本不在那里。钟明卿大叫一声:“遭了,小胜肯定被什么人弄走了。他顺身带的psp游戏机还在钢琴上。”

保姆也慌了神,“老板,这怎么办啊?”

钟明卿叙述完后,从身上把psp拿了出来,“警官你看,就是这个。小胜最喜欢的玩具,他不可能不带在身上。”

苟华江看了下说:“根据你的叙述,张小琳和龚利超都在案发时间段去过小区里面,龚利超甚至还去过琴房?”

钟明卿摇了摇头,很不情愿的说:“是的。但我觉得他们应该与此时无关。小琳是我妻妹,龚利超是跟了我多年的司机,我认为凶手肯定就是夏行。”

也在会所看热闹的梁老师也过来证实了钟明卿的说法,并叹息的说:“真可惜。小胜的钢琴天赋不错,才练了一个月,就能把初级教学的内容弹得像模像样的。”

苟华江让警员赶紧把张小琳和龚利超都叫到会所来。龚利超已经离开了小区,接到警方电话才很不耐烦的回来。他回来后,说去看钟连胜是出于关心,担心凶手再现,看完他放心了才走。

张小琳对于她在6点30出门,只是说和朋友见面。不过,在她回来的时候,听见耳后有脚步声,但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她拒绝说见面的是哪个朋友,只是在警方一再盘问下,她才不得已道出了高翔的名字。高翔也就被叫了回来接受调查。

苟华江发现,四名嫌疑人——龚利超、张小琳、高翔、夏行,竟然都在案发现场附近。难道这是巧合?他也了解到,从小区大门(会所)及凉亭走到钟明卿家需要10分钟。少儿中心在小区东侧,有几条路可以走过去,从小区大门和钟家去,最快都需要5分钟。

再次对众人详细调查完毕后,苟华江的助手做了个时间表,把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钟明卿、梁老师、庄腾的时间都注明了。有的时间是根据小区内实际步行时间而推算——

6:30龚利超送钟明卿回来,夏行进入会所。

6:33(左右)龚利超车行到家,看见张小琳出门。龚利超去书房办事。

高翔基本在这个时候进入会所,通过后门,走到小区一凉亭。

6:38(左右)张小琳来到凉亭,和高翔见面。

龚利超进入少儿中心,碰见琴房梁老师。

6:40龚利超称他看完钟连胜后,大概在这个时候离开琴房。

6:45(左右)根据步行时间测算,龚利超走出了小区门。但小区保安称虽然看见了他,但无法确定具体是不是这个时间。

钟明卿在客厅看电视(有电视时间显示,所以知道准确时间)

6:50张小琳和高翔在凉亭分开。张小琳回来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但没看见人。之后她顺道在自助超市买了冰淇淋。

高翔走出大门。大门保安无法确认高翔离开的具体时间,但肯定是在龚利超之后。

6:55庄腾听见钟连胜琴房的琴声停了。钟明卿下楼打开电视。

7:00张小琳回到家。

正在看电视的钟明卿带保姆出去找钟连胜。路上分别碰见买菜回去的梁老师,和正准备离开的庄腾。

7:05钟明卿在琴房没有发现钟连胜,只有他的psp还在。

7:15钟明卿和保姆在少儿中心外一处偏僻的花园假山后,发现钟连胜尸体,立即联系保安和报警。夏行在会所被控制。

助手探员补充说:“这个表里面,夏行的行踪一直没有被确定。会所里人虽然不多,都各自聊天喝茶,并没注意在角落的夏行当中是否离开。小区大门的监视器正好在检修,所以也无法记录。”

苟华江仔细看了下这张纸,发现有个遗漏,但没有说出来。这提醒了他什么。他找了名警员,悄悄说了什么,那人会意后就出去了。

这个时候,会所里大吵了起来,高翔在对夏行发脾气,“你这个变态!我回去时,明明从会所经过看见你,你怎么不给我证明?”

夏行说:“我没有注意你,我怎么证明?”

“你证明了对你自己也有好处,懂不懂。警官,我绝对和这事情无关。”

但警方问到他来是为什么事情的时候,高翔说起话来则躲躲闪闪的,“我就和朋友张小琳聊天。”

苟华江观察了下这几个人的反应。张小琳若无其事的坐在一边,多次不耐烦的说快点把事情弄完,她要去陪姐夫。夏行除了被高翔吼的时候,一会骂陈主任,一会说他也要去陪儿子。而龚利超则双眼看着地上,一言不发的坐着,即使遭到张小琳不时而来的讥讽,也不说话,只是嘴角偶尔会动几下,不知在念什么。

钟明卿把儿子后事处理了,这时候也来到了会所。他看见夏行就冒火,要揪对方来打,高翔则在一边起哄,张小琳却劝姐夫说真正的凶手是龚利超。会所里场面险些又混乱起来。

一名警员这个时候进了会所,小声向苟华江汇报,抽脑髓的抽取器已经在一处垃圾桶里找到,地点就是距离假山200米处,这之间有条小石径相同,不是正路。

线索基本上就是这些了。钟连胜在6点55被人带出去,随即被谋杀。这个时间里:嫌疑人们都无法证明自己不在现场。

另外,根据保安告知及现场巡查,除了这几个人,再没有外人在小区里,目前小区已经封闭。苟华江眉毛一扬,凶手已经近在咫尺了。他助手在一边挠了下头,“真难啊,到底凶手是他们中的谁呢?”

过了阵子,先前出去的一名警员轻声走了过来,背着其他人递了个东西给苟华江。他却赶紧把东西收了起来,并露出了很久不见的笑容,“果然如此。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就差最后一点点。”

7

苟华江请了在大厅一侧的钟明卿过来下。他说:“钟先生,龚利超的嫌疑很大,为什么你还那么信任他呢?”

“我信任他啊。虽然没给我说过他经常去看小胜练琴,我想应该是出于保护吧。我知道他挺内向的。别看都说他不喜欢小孩子,但我想他内心是热情的,不然也不会工作得那么努力了。”

“哦。那么你怀疑你的小姨子吗?”

“不会。我知道她社会上朋友多,但不会打她侄子的主意吧。虽然听说有贩卖儿童器官的,但脑髓……太离谱了。”

“可是我听说,在她孩子出事的那天早上,她在家先不知情,但很激动好像觉得出事了。”

“这我开始也不明白,但他们母子那么多年,应该是一种心灵感应吧。”

“那你认为,夏行嫌疑最大?”

提到这里,钟明卿咬牙切齿的说:“什么嫌疑!他就是!我恨不得剁了他。可我知道法律,我相信他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好了不说了,我心情不好,我得回去赶紧处理小胜的事情。”

“呵呵……”苟华江嘿嘿冷笑起来,并突然提高了声调,“你是想处理调你作案的痕迹吧?”

不仅钟明卿,连苟华江的助手和在远处的其他人都震惊了。

“你疯了吗?”钟明卿直摇头,“希望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开玩笑。请自重,警官!我会杀死我的儿子?”

连高翔、张小琳都不断摇头,觉得这个警察疯了。

“我来帮你重现下案情经过吧。你在和龚利超回到家后,等他出去了,谎称你在书房办事,其实你是溜到了车库,从那里出去,到了琴房。基本上你是尾随龚利超的。等龚利超走后,你就找到钟连胜。他看见是父亲来了,才安心的跟你走。你办完事后,正好张小琳回来了,你赶紧躲了起来。还好她去超市买了冰淇淋,这才使你在她之前回到车库进入客厅,再假装下楼打开电视。当然你还要制造你不在场的证据。怎么办呢?你就把这个放在了钢琴上,放着钢琴录音,让人以为钟连胜还在。”苟华江从口袋里掏出了个袖珍录音机,按下。“时间表本来是所有人都有的,但我助手疏忽了庄腾的一句话,反而提醒了我,所以我就派了个人悄悄去你家搜索。虽然有点不光彩,但时不待我啊。你知道郭阿姨有老花眼,所以你说psp,两者外形差不多,她就真以为是了。

”我女儿也在钢琴考级,我本人也会弹几手。所以我一听庄腾说还是初级的钟连胜弹的是肖邦的《夜曲G小调》就知道不对。《G小调》作于1833年,是萧邦献给费迪南·希勒的作品,慢板,其中有痛心与叹息,到达极点转为优美,然后是幽静的钟声。这可是中级教程的曲子,他怎么可能把这个弹得那么好呢?你选错了曲子,估计你也很难录到带初级教程曲子的cd吧。”

“那录音机是我工作用的。你按下开关,看看有没有音乐。再说我有什么动机杀死我的儿子?我疯了?”

果然,录音机打开后,只有微弱的兹兹声。

苟华江突然正色的说:“曲子当然被你洗掉了。你不是疯,你很有头脑。你还要为另外三起儿童血案负责。那两起案件,你都有作案时间。这个计划你应该酝酿了一年了吧。时间就是从钟连胜的阑尾炎手术开始。之前,龚利超和你妻子的车祸就是你安排的,因为你发现他们有不轨的行为。钟连胜手术时有血型报告的吧,你更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个儿子也不是你的。所以你借故忙,没有怎么照料孩子,这跟你一开始报警时对孩子在意的那个样子不是很矛盾吗?

“你容忍奸夫继续工作,还继续抚养这个不是你的儿子,说明你一直在酝酿一个杀人计划,你要折磨龚利超,让他感受失去儿子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

“作为商人又精于算计的你,就先利用几起儿童脑髓被抽来混淆视听,让人怀疑不到你头上,达到逃脱罪责的目的。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死几次都不足惜。

“谢磊的死不是误杀,或者要算你认为的赠品。因为杀人杀红眼的你,已经和张小琳有关系了。但你不想让别人的儿子以后继承你的遗产,所以那天早上你看钟连胜上不了学,就设计了这个计谋。穿警服戴墨镜,又是早晨,龚利超没有把你认出来。

“前面说了,其实龚利超才是钟连胜的亲生父亲。他一直故意对孩子生疏,就是怕你知道内情。他也不选择结婚,就是想好好在孩子的身边保护他。于是他这才每天瞒着你去看孩子练琴。试想,哪个父亲不可能对有如此嫌疑的人下疑心?可你却为他开脱,不过是要他生不如死,你想玩弄他。可惜,这个马脚就露出来了。

“至于夏行,你在网上知道了这个人,觉得他很适合给你背黑锅,还得知他的医生就在你的小区,这让你实在是太高兴了。于是你就伪造纸条用陈主任的名义约他来。纸条上的笔迹你总赖不掉吧?而陈主任还在上班,保安自然不可能放他进去,他就去了有后门到小区的会所。你几乎完美的制造了夏行的犯罪机会。

“高翔和张小琳则是意外。正是这个意外,导致整个案情的破绽很明显。为什么几个毫不相干的人像约好一样聚在一起?这个巧合难道不是证明了有人在故布迷阵吗?小区是封闭的,除了你们再没有外人。而接触你儿子的也就是我的助手登记的这几个人。简单的排除下来,你的嫌疑最大。

“当然,我也知道高翔和张小琳在说什么。因为我们已经抓获了几个毒贩,证实高翔在谢磊死的早上,其实先去了码头拿毒品。随后他就去了下家,也就是阿青家。高翔是个贩卖毒品的人渣。

“他无法证明那天早上去哪里了,所以过了阵子,看警方也不问,就更着急了,只得来找他的好朋友张小琳想办法。”

高翔“啊”的叫了一声,两腿一软,“我又要被关回去了!”不过他没有瘫在地上,他已被一只手有力的抓住了,一名警察向他亮出了一副手铐。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小段悠扬的乐曲,仔细一听,竟然就是肖邦的《G小调》。众人看去,声音竟是从那个小录音机里发出来的。他原来录了有10分钟,时间紧迫,钟明卿居然没有发觉最后的小部分并没完全洗掉。这清宁舒缓的钢琴声此刻听来,更像是冥冥中那几个死去儿童沉默的控诉。

钟明卿抬起头时脸色已是出奇的平静,“好吧,我认输。”张小琳则茫然的看着他,喃喃的说:“姐夫,这是真的吗?”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她爱的男人沉沉的发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