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怪·作者:常跃强

作者:常跃强 

天黑蓝蓝的。黎明前这阵子很冷。没有人起来。牧鸭人毕三忽然被一阵鸭子“嘎嘎”地惊叫声惊醒了……

毕三是秋天赶着一群鸭子,摇着一只小船,从微水湖顺着河道来到这里的。这里的河面很宽,水多,小鱼小虾也多。鸭子扇动着翅膀,“嘎嘎”地欢叫起来。它们啄水、甩嘴,摇尾巴,一天下来,鸭嗉子鼓膨膨的在胸前耷拉着,吃得很饱。毕三不用花钱再买饲料贴补鸭子了,他一天天恋着这一片好水,打算卖鸭蛋发一笔大财。

大雁河流到这里,一拐弯抱住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叫梁家河口。梁家河口村里没二姓,一个老祖坟。村里民风古朴,一个个都是热肠热肚的。没过多长时间,毕三就跟他们混熟了。晚上,有的年轻人还提了酒瓶子,上到毕三船上找他喝两盅。毕三恋着这里的水,恋着这里的人,一天又一天的往后捱着。忽一夜刮起老北风,大雁河里封了冻,毕三想走也走不了了。村里人帮他把船拖上岸,拿来苇席、高粱秸把船围住,搭了一个庵棚。毕三就住在这庵棚里。他白天溜鸭、喂鸭,晚上就和一帮年轻人或喝酒或打扑克,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毕三一挺身子坐起来。有人偷鸭子?! 他来不及穿衣服,裹一件黑棉大衣就从庵棚里蹿出来。风掠过河岸。毕三打了个寒战。他蜷缩着身子,像个大虾米似地走向圈栏。圈栏里的鸭子不叫了,大雁河里却响起了莫名其妙的“哗啦,哗啦”的水声。毕三觉得挺奇怪。他隐隐约约地看见冰窟窿里溅起一团水花,蹿出一个白色的怪物。那怪物渐渐地大,渐渐地高……毕三吓得“啊”一声,猛一搐脖子就闭了眼。等他又睁开眼时,那白色的怪物像一道闪电似地从河堤上飞下来,穿过树丛就没影了……

天亮了。毕三数了数圈栏里的鸭子。鸭子一只也没少。他踩着河冰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个冰窟窿,冰窟窿有碾盘大,周围溅了很多水。

这是什么怪物呢?

毕三很纳闷,夜里睡不踏实。一缕风声,几声犬吠,把他惊醒了好几回。

又到了那个时辰,毕三听见鸭子叫唤就起来了,他穿好衣服披上大衣,壮着胆子走到河岸上。那个白色的怪物又从冰窟窿里蹿了出来;毕三一恍惚,怪物变成了一个赤条条、水淋淋的小伙子。小伙子长得很精神,一身肌肉疙瘩,脖子上有一块铜钱大的黑痣。小伙子站在冰上,冲毕三笑笑;毕三很害怕,笑不出来,转身就往庵棚里跑,到了庵棚口,小伙子就不见了……

毕三要回微水湖。这么冷的天,河里封着冻,又有鸭子还有船,怎么走得了呢?晚上,庵棚里升一堆火,梁园老汉和两个年轻人都留他。劝他熬过这个冬天,等开春化了冻,再回微水湖也不迟。毕三掉下泪来。毕三说这个地方有妖怪,不能呆了。毕三把那妖怪的模样一形容,都说他叫梁河生,是今年从东北回来的转业军人。他怎么变成了妖怪呢?年轻人疑疑惑惑地望着老人。老人很严肃。一张皱纹纵横的脸上没有笑色。老人说:

“他是不是妖怪我说不准。不过从小我就看着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知道刘三麻子吗?噢,听说过……大土匪刘三麻子就是咱这河里的王八精转世。那年他带着队伍和大金牙的汉奸队伍接上了火,打了一天一夜,刘三麻子的队伍被打了个‘稀哩哗啦’。刘三麻子的子弹打光了,提着双把盒子就往咱这河边跑。汉奸兵喊着‘抓活的’,往天上‘嘎勾,嘎勾’地放枪,跟在他屁股后边紧紧地追赶。到了河边上无路可走了,刘三麻子一头钻进了苇棵里。就是河西沿这片苇子地。这才几年,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汉奸兵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来回拉了三趟‘网’,连个人影也没见着。眼看着他钻进了苇棵里,怎么没有了呢?都觉得奇了。咦,你猜怎么着?河滩上一个锅盖大的老王八正晒盖哩!那些汉奸兵一个个吓得都没魂了,倒提着枪‘呼呼啦啦’地就跑了……小二你不信,回家问问你爹。”

夜深了,半灯油熬干了。梁园老汉和两个年轻人要走,毕三拦住了他们。毕三说他挺害怕,不敢在庵棚里睡了。梁园老汉笑了,吩咐两个年轻人陪他,就独自回去了……

中午没有风。是个好晴天。院子里铺满暖暖的冬阳。

梁二奶奶和巧云还有两个娘儿们坐在墙根下做针线活儿。冬阳晒得她们身子发暖,渐渐地就慵倦了,眼皮开始打架。忽然一声“哎哟”,梁五婶疼得直咧嘴,手指上就冒出一珠血来。娘儿们浪声地笑了。巧云抿了抿嘴。“说说话吧,你是困了……”梁二奶奶说着,忽然神色骤变,满脸惊讶。“大雁河里出了妖怪,你们知道吗?”“啊——!”她们几乎是同时停了手中的针线活儿,眼睛里都放射出惊疑的光采。“谁见了?”“谁见了?”“我二小子见了,”梁二奶奶压低声音说,“那妖怪呀,从冰窟窿里爬出来,一眨眼就变成人了。你猜变成谁了?疯五?不是。——变成河生这个杂种了!”“哎哟,我的天哪……这事真吗?”“我看是真!”梁五婶一直愣在那里寻思事儿,这会儿忽然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信!我知道根本……说出来可不要往外传。”“说吧!”“说吧!”“不传还不行!”梁五婶左右望望,一脸神秘,她让巧云闩上门。巧云把门闩上了,笑着说:“你说吧!”梁五婶说:“说这话河生娘还是新媳妇,我也是刚过门。那年夏天热死人,夜里身上那个粘哟,一搓一把黑泥蛋蛋。俺俩一嘀咕,就结伴去了大雁河。那是个明晃晃的月亮天。到了河边上,俺俩脱巴脱巴就下河了。河生娘长得俊,那身段也好,月亮照着她的光身子,美得像个瓷人。我戳她一下,她挠我一把,俺俩笑的哟!水真好,真清凉,洗一洗浑身清爽。我不敢往深处去。她胆子大,水漫过她的奶子。正洗着,就听她‘哎哟’一声,水面上没她了。那片水“哗哗啦啦”,卷起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可把我吓死了,心搦成个蛋蛋。后来她从水里冒出来,头发都湿了,披头散发地游过来,一把搂住我就哭了。我问她怎么了?她拽着我就上了岸。回来的路上,她说一个挺硬的怪物猛往她下身钻,她吓懵了,也疼晕了,她说她的大腿根那里挺难受。我寻思她是叫河里的怪物污了,可我没敢说。第二天,她抱来一个大金瓜,求我别往外传。”“看看,对上碴口了吧!”“啧啧,我的天哪,这还真不假哩!”梁三嫂说。“吓死人了……”巧云惊得一吐舌头,双颊变得绯红。“凡事有前因就有后果,你不信不行。你们见河边上立的那块碑了吗?那就是秃尾巴老李的碑。咱这里是他姥娘家。老辈子咱这里出了一个俊闺女,热天里她在房顶上睡,半夜里天上飞下来一块黑云彩,落在她身上,她就有了。生秃尾巴老李那时辰,红了半个天。秃尾巴老李腾云驾雾飞走了,她娘吓死了。从此以后每逢过清明节,秃尾巴老李就来咱这里给他娘上坟。一路雷公闪将跟随着,刮大风下暴雨夹带着落雹子。人家说,这是秃尾巴老李一路哭她娘哭恼了,让天上的雹子落下来砸庄稼。雹子砸方圆十里八乡,单单不砸咱大雁河边上的庄稼,你说奇不奇?他五婶,去年那场雹灾你听说了吗?”“可是”,梁五婶说,“雹子把俺娘家那村的麦子和棉花都砸毁了,村里人都跪在地头上哭。”“你看咋样!”梁二奶奶说着望闺女一眼,忽然动了气。“死妮子,热天就爱上房顶上睡,你要让妖精污了,立马三刻撵你出门,算老梁家没你这个人!”“娘,你不早说……”巧云觉得挺委屈。“这不是给你说吗?!”梁二奶奶没好气,又抢白了巧云一句。“俺记住了,娘!”巧云把眉低了,闷头又纳鞋底儿……

河生家忽然门庭冷落,没人再到他家去玩了。往日里,每到晚上河生家就聚满一屋子男女青年。男青年找河生,喜欢听他讲在前线打仗的故事。姑娘来找河生媳妇,为的是跟她学剪窗花。她叫喜凤,是河对岸一个“扎糊匠”的女儿,不仅人长得俊,脾气随和,手也巧。她是入冬过的门。结婚头一天,她老瞅着窗花审量。闹房的问她:“这窗花剪得好吗?”她摇摇头笑了。“莫不是你也会剪?!”她说:“拿剪子和红纸来!”闹房的拿来了剪子和红纸。她就在炕上折叠起来。左折右折,剪刀下去,“嗤嗤嗤”,纸花儿纷纷飘落。末了铺展开,闹房的眼都直了:“好一个喜鹊登枝”!窗花贴在喜字上头,给新房又添了几分喜气。这么巧的媳妇,都说,一定是七月七那天乞过巧了,天上的织女赐了她一双巧手……

忽然没有人来找她学剪窗花了,喜凤觉得挺寂寞。她到街上去,一街人都上上下下打量她,好象忽然不认识了她似的。姐姐妹妹望见她的影子,一个个“吃吃”地笑着就都跑了……

我得罪人了吗?喜凤想。

那天在小胡同里碰上梁二奶奶,梁二奶奶望着她光笑;把她笑得很窘,脸也红了。她问:“二奶奶,笑什么呢?”梁二奶奶说没啥没啥,笑得越发神秘了。喜凤很纳闷,再三追问。梁二奶奶才说:“你天天跟河生在一块儿,没觉出他和咱一般人有不一样的地方?”“没有,”喜凤摇摇头。“不准吧,”梁二奶奶又问,“他喝了酒呢?夜间上了床呢?”喜凤寻思了寻思,说:“他身子凉……”“我的乖乖,这就对了……”梁二奶奶凑到喜凤的耳边,悄悄地说:“我说了你别说是我说的,留心就是了……”喜凤听着听着,身子忽然一抖,脸色变得惨白。梁二奶奶已经走了,喜凤还呆在那里,目光直直的一动也不动……

入夜,河生早早地睡了。河生娘屋里亮着一豆灯光。喜凤双手抱膝蜷缩在炕旮旯里,下巴儿顶着膝盖,暗暗地掉泪。河生娘催她去睡,她说她害怕。河生娘叹了一口气:你别听风就是雨,还是回屋里去睡吧!不,不,喜凤挪动着身子,越发往炕旮旯里缩。她说,他身子凉,我觉出来了。河生娘脑子里“哗”一声水响,一条大河波浪翻卷……河生娘很后悔。

起风了,树梢在响。屋里更冷了。河生娘说:“天不早了,你跟我在炕上睡吧!”喜凤不说话。河生娘去拉她。她扑进婆婆怀里“呜呜”地哭。河生娘也哭了。她想起了那个绿毛大龟。那个绿毛大龟在河生出世那天夜里爬进家来。也是一个月明天。绿毛大龟一身斑纹,黑豆小眼左张右望。一家人吓得东躲西藏,河生他爹抡起铁锨要把它铲死。我不让,我挣扎着下了产床,抱着河生给它磕了个头,祷告了一番,它爬出屋就不见了。如今寻思寻思,莫不是它来认儿子?

夜深了,婆媳俩终于都睡下了。喜凤睡不着,她听见动静就起来了,尾随着一个影子,隐在岸边的树丛里,朝着河里张望……

……喜凤发疯似地跑回家,砰一声把婆婆的屋门撞开了。河生娘惊坐起来。喜凤喘着粗气,大声尖叫:“天哪,我信实了,信实了呀……”喜凤慌慌张张地拾掇了拾掇,挟起包袱就回娘家去了……

……梁家河口的怪事接二连三的不断发生:三嫂家的母鸡突然一声“勾勾”,打起了鸣;二奶奶家的老母猪生了一只小象,鼻子老长;六爷爷家的母兔咬死了刚生的一窝兔崽子……

都说这是河怪引起的。

于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梁家河口乱成了一锅粥。村民合伙去找支书梁大拿,请他想想办法。梁大拿不是神仙。到底河生是不是妖怪,他也拿不准。梁大拿当了四十年的村干,从没遇见过这么扎手的事儿。过去梁大拿遇到难事好翻小红本本。他不识字,让年轻人念给他听,找到一条合适的,就照着去做,几十年办事没离过大谱。如今红本本不兴了,梁大拿犯了愁。

梁大拿把村支委召集到家里,研究鉴别梁河生到底是人是妖的问题。会开了三天三夜,喝了八斤白干,吃了十斤咸花生仁,啃了二十五个猪蹄子,外带十四只刚出锅的脱骨烧鸡,也没研究出一个好办法。梁大拿急了,扔了烧鸡大腿骂起来:“奶奶的,如念搞活了,硬是没法了。不如过去掀本本,照着最高指示办,省了多少脑筋!”六个支委点点头,都说支书说得在理。一个支委撂下筷子,问道:“往年要是遇见这事,该按哪条最高指示办呢?”“想信群众。”梁大拿不假思索,朗声回答。一个支委随声附和:“是啊,群众遇事就有办法!他们要想知道这一年是丰年还是歉年,正月十五晚上抬灶王女。这几年换了,换成抬他老人家的像,你说咋着,还真灵验!”“他老人家又不是神!嘿嘿……”一个支委正用火柴棒剔牙缝里的鸡肉丝,听着不顺耳,顶了他一句。梁大拿牛眼一瞪,脖子上凸起一条青筋,大声反驳他:“老五,你说啥?他老人家不是神?他老人家不是神是啥?——他是天上的星星下凡。你不听人家唱,天上有颗北斗星,地上就出了个他老人家么……”老五吐出火柴棒,哈哈一笑:“唱歌终归是唱歌,那是人编的,还能信实?”梁大拿说:“老五,咱不说这个。我问你,他老人家归天那时辰,为啥吉林天上掉石头?唐山大地震,死了恁多人?这不是天塌地陷,百万人给他老人家陪葬是什么?这样的阵场一般人死谁能惊动了?不是神?!老五,你别迷糊了!”支书的理明摆着,老五驳不倒,只好闷闷地喝酒,也就默认了。最后一壶酒喝干了。梁大拿说:“我看是不是这样,从明天起,支委分头访问群众,三天拿出法子来,还是到我家来碰头。”支委们都没二话,会就散了。

这事儿一拖再拖,一直拖到开了春。一个老巫师教给梁老五一个办法。梁老五喜得一颠一颠地来找梁大拿。梁大拿说:“中,就照这个法子办!”

半夜里,人都睡了,村子里显得格外寂静。梁大拿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燃起了三炷香。香烟缭绕,渐渐在屋里弥漫着。支委们一个个神色庄重、严肃,意识到是在办一件大事。梁大拿说:“开始吧!”梁老五说:“开始!”梁老五用筷子头在屋中央的地上画了一个大圈。一个支委说圈儿画得不圆,怕不灵验。梁老五用脚涂抹了,又重画了一遍。这一次圈儿画得很圆了,就跟圆规画的一样。大圈儿左右分别画两个小圆圈儿。左边圈里画个一字,右边圈里画一个十字。左阴右阳:阴是妖怪,阳是人。梁大拿看看墙上的挂钟,说:“整十二点了,请灵龟吧!”梁老五听得一声吩咐,一头钻进屋里。这时候,众人肃立,不错眼珠儿地往里间屋里瞧。里间屋里传出水声,随后梁老五双手颤巍巍地托着一个长方形木质托盘,缓缓地走出来。一刹时,屋里静极了,静中透出肃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咳嗽,连喘气也细了。梁老五托盘上趴着一只金钱灵龟,龟头一伸一缩,两只绿豆眼儿左右观察。梁大拿心里怦怦地跳。梁老五把灵龟恭恭敬敬地放在大圈中央。梁老五说:“大拿哥,你代表咱支部祷告祷告吧!”梁大拿听了,顿时身上麻酥酥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觉得嗓子眼里堵得慌,干咳了两声,虔诚地望着灵龟祷告:“为了梁家河口的安定团结,为了全村男女老少能睡个安稳觉,为了辨别梁河生到底是人是妖,经老巫师推荐,党支部研究,特地把您请来了。梁河生是人,你爬到右边圈里去;梁河生是妖,你爬到左边圈里去。你就显灵吧——!”祷告完毕,支委们准备鼓掌。梁大拿摆摆手,免了。于是,七个支部委员象七鳖瞅蛋一样,眼巴巴地望着那只金钱龟。也许是怕冷,也许是受了惊吓,灵龟龟缩不动。烧一炷香的功夫,一个个都疲倦了,打起了长长的呵欠。梁大拿觉得眼涩,眨眨,涌出一泡泪。他略一打盹,,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他趴在白木圈椅的扶手上,打起了很响的“呼噜”。一声“勾勾”,鸡叫头遍了。梁大拿猛睁开了眼睛。这时候,油灯将残,香又烧了一炷,六个支委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梁大拿揉去眼屎,俯身又瞧那只灵龟。灵龟的龟头伸出来,警惕地望望,终于慢慢地向前爬动了。向右爬了一圈,就在圈子里转了起来。好象圈子把它圈住了,爬不出去似的。梁大拿心里暗暗为它着急,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耐住性子由着它爬。忽然,灵龟冲破大圈儿,爬进了左边的小圈里,趴在那里不动了……妖怪!梁大拿把支委们挨个儿摇醒,指着圈里的灵龟让它们瞧。支委们面面相觑,都惊得张大了嘴。梁大拿说:“事就这么着了。天明杀狗,预备狗血,除他身上的妖气!”

春风吹来了,大雁河两岸的柳树,一转眼吐出了新绿。河里冰化了,鸭子“嘎嘎”地欢叫声,响了一条河。毕三告别梁家河口,要回微水湖了。

船刚刚摇动,就听从梁家河口传来了一阵愤怒的呼喊声:“啊——,我不是妖怪,不是——!”

毕三停了双桨,往河里吐一口唾沫,恨恨地骂道:“你不是妖怪?你不是妖怪你媳妇跟你离婚,人家浇你一头狗血……你那股妖气弄得我的鸭子都不下蛋了,还说不是妖怪哩!”

毕三划动双桨,赶起一群鸭子,悠悠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