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残《握紧刀锋》全文

丈夫处世立功名,功名岂足慰平生?
但得烈酒酬知己,何必横刀走荒瀛?

一、神刀联盟

江湖上使刀的人如今是越来越多了。自从去年神刀联盟与武林七大剑派战于剑宗圣地华山之巅,七大剑派一败涂地,愤然退出华山之后,江湖上用刀的人就开始成倍增长,数量远远地超过了用剑的人。

其实在三年前,江湖上还没有一个人听说过神刀联盟这个名字。人们所知道的,只是在那一年,江湖上出现了三个自称是神刀联盟中的刀客:“中原金刀”王浩天、“授人以柄”归元景和“握紧刀锋”萧遥。他们一上来就挟万夫莫敌之勇,连挑东海龙卷风剑派、西域的大漠落日剑派和阴山直横剑派,神刀联盟的名字,也就立刻在江湖上传播了开来。

从那之后,江湖上不使刀的朋友,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

萧遥沿着华山险峻的山道向上慢慢走着,时不时地盯着山道两旁印着“神刀联盟总坛”的旗子,发出几声冷笑。云海间初升的朝阳投下几片粉红色的彩霞,映在陡峭的石壁上构成了一幅巨大而美丽的画卷,萧遥淡淡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在山道上响起,一个身着大红披风的人,胁下夹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刀,如天神般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他的面前0萧遥微微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王老大?”中原金刀王浩天盯着萧遥不停地冷笑:“很好,你居然还能记得我这个老大。”两道目光如利剑般向萧遥刺了过来:“昨天晚上可是你杀了快刀方六?”萧遥淡淡地道:“昨晚我的确杀了个人。不过那时我正巧撞见那个人为了练刀杀掉一个无辜的更夫。我杀人的时候一向不习惯问对方的名字,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方六。”王浩天几乎是在怒吼:“萧老三,你在动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快刀方六是连云寨中惟一支持咱们神刀联盟的当家人。如今神刀联盟华山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你却为了个更夫一刀杀了他,万一连云寨的人揪住这件事情不放,在华山大会上宣布退出联盟,咱们得受多大损失?”说着“刷”地一声,那件大红披风已经被他从身上甩了下去,本来夹在他胁下的金刀被他握在了手里。王浩天冷冰冰地道:“如果你不能就杀死方六的事情给我一个交代,我就会用这把刀对付你。”萧遥冷笑:“平日里自称中原第一豪侠的王老大现在居然也开始怕事了,为了一个无故杀人的凶手竟然要对自己的兄弟拔刀,难得难得。”王浩天脸涨得通红,突然猛地拔刀,一股强烈的刀气向几尺外的萧遥疾袭。萧遥身形一动,向后退出了一尺。“嘭”的一声,王浩天这一刀结结实实地砍在山壁上,拳头大的石块如雨点般纷纷落下。萧遥皱了皱眉头,再退了一步。一阵疾风从他耳边吹过,王浩天双手握刀,在越来越多的落石中一路狂劈而出,空中刹那间出现了数不清的纵横驰骋的刀气!

萧遥的瞳孔在急剧收缩着,一把拉开了手中的布包,又用那只已经伤痕累累的手握紧了锋利的刀锋。血一滴滴地从刀上流下来,他的眼睛却变得越来越亮。他突然冷啸了一声,手中的刀带着一连串血珠猛然划出!

但就在两股刀风将要发生碰撞的时候,在王浩天和萧遥之间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刀柄,轻轻地一抖,王浩天和萧遥的两把刀就被荡了开来。又是一声巨响,王浩天的刀深深地陷在了石壁里,萧遥的刀则脱手飞出,嵌在石壁上不停地摇晃着。同时空中响起了一个相当和蔼可亲的声音:“王老大,萧老三,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们拼命?”——“授人以柄”归元景来了。

归元景叹了口气:“说实话,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真不想管,但是现在距大会开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来参加大会的人都已到齐,你们若再不去,误了时辰,吃亏的就是我了。”萧遥有点诧异地看着归元景:“你有什么可吃亏的?”王浩天正在用力地把自己的刀从石壁上拔出来:“他吃的亏大了。举办这次大会用的钱全是他一个人提供的,来参加大会的江湖朋友带来的贺银也都由他收着,我们若是误了时辰,那些人第一个就要找他退还贺银。”归元景得意地笑着:“老大你以为我的这‘授人以柄’的外号是浪得虚名吗?”

二、总管朱德海

当三人来到神刀联盟总坛时,大江南北十八处分坛的一万五千多名弟子齐集于此,偌大的会场里座无虚席。但奇怪的是会场中居然连一点喧闹与嘈杂之声都没有,所有人都像个木头人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紧紧地闭着嘴。须知要这些江湖豪客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闭上嘴,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

王浩天的脸几乎已经凝成了一块铁板:“朱总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管朱德海立刻跑了过来,苦笑道:“今早我刚到这里,他们就规规矩矩地坐在这里,不说话也不动弹。据说……是向总盟主您……抗议……”

王浩天怒吼一声,整个山谷都在嗡嗡作响:“为什么要向我抗议?我王某人可亏待了他们?”

朱德海苦笑道:“他们说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总盟主你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呆了三年了,应该主动退位让贤。”

王浩天不停地冷笑:“若我一定要占着这个位置不让开呢?”

朱德海叹道:“那今天的会恐怕就开不成。”

王浩天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好!”他猛地转过身去,面对着前方成千上万的联盟弟子:“各位兄弟,我王某人自知无才无德,本来就不想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但是恕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能够强过我王某的人,联盟中也再挑不出。今天既然各位兄弟把这件事情提出来了,我就先放出一句话去:谁能胜过我手里的这把刀,这盟主位置就由谁来坐!”他巨大的吼声在山谷中回荡着:“有没有人敢来试试?”众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似乎对王浩天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王浩天冷冷地哼了一声:“既然没人敢过来试,本人就还是神刀联盟的总盟主,今天的会就得照开!”

“等一下——”本来垂手站在他后面的朱德海忽然微笑着走了出来,“我愿意一试。”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王浩天的脸上立刻显露出了一种惊奇和愤怒兼而有之的表情。他用他那两只几乎在向外喷着火的眼睛在朱德海的身上反复打量着,似乎想扒开朱德海满面笑容的外表看透他的内心。

看了朱德海半晌,王浩天突然仰天大笑:“姓朱的,我佩服你的胆量。就冲你这一句话,我让你三招。”

“铮”的一声,无刃金刀已经被他操在了手里,随随便便地用刀尖一指朱德海的鼻子:“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怎样才能胜过我!”

朱德海看着离他的鼻子不足一尺的金刀,忽然轻轻地笑了:“一百个朱德海也不是中原金刀的对手。但比刀的方法有很多种,并非只如你想像的那样两个人拿着两把刀在一起拼来拼去。”他身形一动,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极快地飞了几个起落之后,身形又一转飞了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

朱德海看着王浩天有点迷惑的表情,微微笑道:“现在你我一人手里拿上一把刀,看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个她杀死,谁就获胜。”

王浩天愣了一愣,随即暴吼一声:“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刀?”

朱德海冷冷地道:“这难道不算是比谁的刀更快更狠?做大事的人就是要心狠手辣,你若连个女子都舍不得杀,有什么资格当这个总盟主?”

王浩天还想怒吼,后面的归元景却叹息着拉住了他:“老大,算了吧。你还没看出来这一切都是他早算计好了的?”

归元景看着天空中逐渐涌上来的云彩,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人果然是个有心计的人。老大你若是因为可怜那个女子而不敢下手,他就可以很轻易地打败你;你若是真的一刀杀了那个女子,他就会说中原金刀王浩天杀害无还手之力的女子……”

朱德海笑得相当得意:“既然归二当家都把话挑明了,看来你们不认输不行了?那这个总盟主之位在下可就先坐上了,哈哈哈哈……”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地道:“谁说的?”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话的萧遥,此时慢慢地从后面转了出来,一字一字地道:“我可曾说过我要认输?”此时的萧遥似乎已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刀锋,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散发着肃杀的气息,即便是如朱德海这样的人,也不由得猛地打了个冷颤。

但是朱德海毕竟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快就镇静了下来:“听三当家的意思,是想陷王大当家于不仁不义之地了?刚才归二当家的想出来替王大当家的接下这一阵的时候,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你若不怕大当家的落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咱们就不妨一比。”

萧遥冷笑:“我大可以在你杀掉她之前,一刀杀了你!”

朱德海得意地笑着:“的确有理,不过——”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目光离开了萧遥的脸,投向远处,“连云寨的兄弟们,你们不妨出来让萧三当家的看看。”山谷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些原本稳稳地坐在地上的神刀联盟的弟子们突然全部倒了下去,摔在地上发出像木头掉在地上的沉闷而空洞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藏在他们身后的几千名面孔都十分陌生的黑衣人,手里都端着一种奇怪的弓箭,箭头直指站在中间的萧遥。

萧遥的目光中闪动着冰冷的光芒,他回过头去看着站在一旁的王浩天和归元景:“你们有多大把握躲过这些箭?”

王浩天早已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归元景苦笑了一下:“没有把握——姓朱的,我现在可真的服了你。连云寨号称天下第一大寨,你却有办法说服他们跟你合作,这一点我想了好几年却也没办到。”

朱德海微微笑着:“所以说你们都没资格当总盟主。你们若懂得天下惟有德者居之的道理,就应该及早地把这个位置让出来。”

归元景只能叹息。萧遥突然冷冷地道:“你不必说这么多废话。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抢在你的前面杀了那个女子,你是不是就带着这些人抱着脑袋滚出去?”

朱德海笑着连连摇手:“萧三当家的主动要跟我比刀夺位,我求之不得。只不过……大当家那里……”

“刷”的一声,刀光一闪,萧遥已经拉开了手中的长条布包,握住了那把没有刀柄的刀。血光闪动中,一片衣襟被整齐地从他的长衫上割了下来。萧遥冷冷地道:“王浩天,刚才你在山道中为了一个杀人凶手而与我兵戎相见,萧遥虽然不才,但也不愿意再和你这样的人称兄道弟。”他把手中的衣襟重重摔在地上:“此后王浩天和萧遥再无半点瓜葛,兄弟之谊,到此为止。”然后他就走到那个女子面前,再也没有回头看王浩天一眼。

朱德海长长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来和萧遥并肩而立,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那个女子:“你我一起出刀,看谁的刀先刺入这个女子的要害,谁就获胜。”

萧遥冷笑了一声,一直握在刀锋上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一滴滴落下的血珠马上变成了细细的血流,顺着指缝缓缓地流到地下。突然间,山谷中一声长啸响起,空中一条血线飞过,萧遥的刀已出手!“噗”的一声,血光暴现,两道如喷泉般的血流狂喷而出,迷茫的血雾立刻笼罩了整个山谷。但是眼睛快的人却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这两道血流并非是从那个女子的身上喷出来的,而是出自萧遥的左右肩胛骨,朱德海手里两把细细长长的刀,不偏不倚地插在里面。

只听朱德海怒喝:“萧遥身为神刀联盟的第三位当家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大肆行凶,企图杀害无辜少女,多亏在下在此,及时出手才救了那位少女一命。各位兄弟们请说句公道话,这种人是不是没有资格留在神刀联盟里面继续做当家人?”

下面连云寨的弟子们附和的呼声此起彼伏。朱德海长长叹了口气:“看来人心向背已经有定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与萧三当家的平日交情不错,今日出手误伤了他,虽然是事出有因,但我心里总还是过意不去。以后萧遥便不妨留在我这里养伤,今日之事,也不必再对外提起。”

朱德海又疲倦地摆了摆手,看着在一边被归元景死死地抱住、眼睛里似乎在往外喷火的王浩天,冷冷地道:“萧遥既然已经不是你们的兄弟,此事就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二人若还想跟我比刀夺位,就不妨留下来;若不想比了,就给我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王浩天的人虽然被归元景抱住,但嘴却没被捂上。他声嘶力竭地大吼:“朱德海,你个王八蛋,亏你还整日满口仁义道德……姓归的你放开我,我去跟这个王八蛋拼了……”

朱德海冷冷地道:“你叫什么?萧遥用他一个人保住了你们两个人的性命和名声,你却只会在这里大呼小叫装英雄。给你这种人做了两年的总管,我都觉得丢人!”

王浩天立刻愣住了。朱德海冷冷地看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三、交易

今年冬天华山的风雪,恐怕是近几年来最大的一次。尽管清晨的时候还是朝霞满天,但还没等到入夜,狂暴的风雪就已经裹了上来,把整个华山掩在一片白色之中,如刀的冷风尖利地呼啸着,似乎在向人们炫耀着它无穷的力量。

萧遥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睁开了那双已经失神的眼睛。屋子里面舒适而温暖,窗户上糊了双层的棉纸,几个火盆熊熊燃烧着,把寒气全部挡在了外面。但即便是处在这样温暖的环境里,萧遥的脸上也依然是一片冰冷的表情。

他挣扎着想要掀开被子坐起来,但是一挣之下,他浑身的肌肉马上变得僵硬:他的两条胳膊现在已经抬不起来——朱德海那两把插入他肩胛骨的刀已经割断了他的筋络,这就意味着他的这两条胳膊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再没有抬起来的可能!

一个练刀之人的双臂被废,这在武林中人看来恐怕是最悲哀的事情。所以萧遥此刻也再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怔怔地看了自己的双臂半晌,突然腾身跳起,身子在空中一转落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火盆旁,把胳膊向烧得通红的火盆上靠了过去。一股股黑烟腾起,胳膊上本来光洁的皮肤立刻开始变得焦黄,但是他却似乎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

门口突有人冷冷地道:“自讨苦吃。”萧遥猛地回身向门口看去,一个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正站在门口,用冰冷的眼光看着他。萧遥认得这个女子,就在半天之前,他还曾经拿刀对着她,和朱德海比赛有谁能先刺中她的要害。

萧遥的目光在她身上闪动着:“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个女子的语气很平静:“朱总盟主说,你算是他当上神刀联盟盟主的一大功臣。昨天晚上若不是你杀了快刀方六,连云寨的人也不会这么痛快地就答应和他合作。他这个人一向赏惩分明,所以叫我来看看你。”

萧遥冷笑:“替我带句话给他,有机会我定会像杀方六那样杀了他。”

那个女子叹了口气:“恐怕我做不到。我从加入神刀联盟到现在只见过朱盟主两次:入盟的时候一次,昨天一次。平常的时候我根本见不到他,怎么给你带口信?”

萧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会使刀?”

那个女子摇摇头:“我什么武功都不会,更何况是使刀。”

萧遥道:“你不会使刀,但是你却能加入神刀联盟?”

那个女子道:“朱盟主自有办法。不管会不会使刀,只要是对他来说有用的人,他都有办法把他收进联盟里。这样的人又不止是我一个。”

萧遥冷笑:“他能用得到你的时候,恐怕也只限于昨天那种场合吧?”

那个女子道:“说实话,我的任务本来是在昨天就应该结束了的。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昨天你的刀居然慢了一步,没等捅到我身上的时候,朱盟主就已经制住了你。于是我就又有了被再次利用的价值。”

萧遥冷冷地道:“他还想用这一招去害别人?”

那女子道:“时机成熟的时候他自然会这么做的,现在我还有另外一个用途:照顾你的起居。”她把一个食盒拎了进来,里面的饭菜散发着香气:“朱盟主说,要让你好好活下去,看着他坐上武林大联盟总盟主的位置。”

萧遥看着她弯下腰往饭碗里盛饭,忍不住问:“你要喂我吃饭?”

那女子平静地道:“不光是要喂你吃饭,还要喂你喝水,服侍你换衣服睡觉……反正你的胳膊已经不听使唤了,没有一件事是不需要我照顾的。”

萧遥的脸色变得铁青,忽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几步奔到那女子面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一脚把她手里刚刚盛满的饭碗踢了出去:“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我——即便我的胳膊一辈子也抬不起来。”他猛地转身,背对着那个女子,“现在你给我滚出去!”那个女子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不礼貌。居然又为萧遥盛了一碗饭放在桌上,叮嘱了一句:“如果不方便就叫我一声。我的名字叫朱雪,就住在对面。”然后才走了出去。

萧遥努力使自己的视线回避着桌子上那碗散发着香气的饭,但是饥饿却在不停地煎熬着他,迫使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桌边,慢慢地朝那碗饭低下头去,张开嘴咬起了一大口饭用力地咀嚼着。黏稠的米粒沾满了他的双颊,他的眼中也早已血丝遍布。

一股冷风骤然吹过,萧遥猛地回头,发现朱雪又出现在了门口。她手里拎着一把黄铜水壶,壶嘴还在往外喷着热气。她进来之后就把壶里的热水倒在一个盆子里,拿了一块雪白的毛巾放在里面浸泡着。然后她把那条毛巾从水盆里捞了出来,轻轻地拧干,铺在手上朝萧遥走了过来。

萧遥退了一步,用警觉的目光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朱雪平静地道:“我要帮你擦擦脸,然后再喂你吃饭。”

萧遥冷冰冰地道:“你不怕我踢掉你手里的毛巾,再叫你滚出去?”

朱雪凄苦地一笑,看着萧遥那坚定的面孔,突然道:“你可知道我到这里来已有多长时间?”

萧遥摇头。他不知道朱雪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也只有摇头。

朱雪拧着手里已经拧不出水来的毛巾,脸上一片苦涩的表情:“我已经在联盟里呆了一年七个月零九天。这一年七个月零九天里,除了昨天出去执行任务以外,朱总盟主根本就不允许我走出我的房门。也就是说,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全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过来的。”

萧遥没有说话,他可以想像得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在屋子里闷上一年多的时间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朱雪的脸上挂着一片淡淡的苦笑:“如果我照顾不了你,完不成朱盟主交给我的任务,我就又会被送到属于我的那间屋子里继续一个人呆下去。我真的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她走到萧遥的身边,似乎要朝他跪下来:“所以我求求你——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作一个交易。我喂你吃饭,照顾你起居,你陪我聊天,或者给我讲故事。”

萧遥皱起了眉头:“讲故事?”

朱雪很认真地点头:“江湖上的故事一定不少,我喂你吃一顿饭,你给我讲一个故事。公平交易,谁也不吃亏。你免得在吃饭的时候弄得满脸米粒,我也不会再无聊。”

萧遥的目光在闪动着,显然在思索这个问题。朱雪像个小孩子一样摇晃着他的胳膊:“到底成交不成交呀,你倒是快给个答复……”

萧遥长长吐出口气,很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好,成交。”

桌上满盛着饭菜的碗很快就变得空空如也。这时的朱雪变得开朗了很多,她微笑地看着坐在她面前的萧遥:“你每次吃饭都吃这么快?”

萧遥淡淡地道:“不错。我的时间本已很少,不能再浪费在吃饭上。”

朱雪笑道:“那你都用这些节省下来的时间来干什么呢?难道……”她的眼珠转了转,有点狡猾地笑着:“余下的时间,你都用来握紧刀锋了?”

萧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他勉强微笑了一下,很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今天是咱们的交易开始的第一天,你想听什么故事?”

朱雪很开心地笑着:“随便。不过一定要精彩,否则的话我会罚你再讲一个。”

萧遥多少有点无奈地笑了,他忽然发现自从他结识了朱雪之后,脸上的笑容已经不知不觉地增加了不少:“好,那我就讲一个我大哥……王浩天一把金刀连挑东海龙卷风剑派十四旋风剑的故事。那天龙卷风剑派的十四旋风剑在东海边布下了连环七杀阵,王浩天一人一刀冲了过去,一刀一个……”

朱雪不满意地撅起了小嘴:“你为什么总是要讲别人的事情,而不讲讲你自己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听说过,联盟里的人只要听到了握紧刀锋这四个字,立刻连大气都不敢出。像你这样的人,难道连一个值得一讲的故事都没有?”

萧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自己的确也应该有些值得讲的事情,但是我讲不出来。因为我已经把它们全忘了。”

朱雪皱了皱眉:“全忘了?”

萧遥叹道:“不错。我踏入江湖七年间,杀人无数,刀上沾的鲜血已非百人千人可以形容。但我却自问无愧,因为我杀的人都是实在该死的。这世上该死之人本已太多,我杀他们已经算是玷污了我的刀,又何必要记住这些事情?”

朱雪的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如果是这样的话,王浩天类似这种扫奸除恶的事情也做得不少,为什么你就都能记得住?”

萧遥沉默了。

朱雪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忽然笑了:“权当我没说刚才的那些话吧。——你的故事讲到什么地方了?”

萧遥长长地吐出口气,如释重负般地笑了:“刚才我说到王浩天一人一刀冲进连环七杀阵,一刀一个,连出十四刀,劈死了十四旋风剑,破了他们的连环七杀阵……”

四、何须握紧刀锋

江湖上的事情就如同饭碗里的米粒,数也数不尽,讲也讲不完。萧遥并不善于讲故事,但他毕竟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人,江湖人的生活,在普通人眼里看来,本身就是一个个故事。所以一千多个故事讲下来,居然也没有发生重复的现象。只不过他的故事尚未讲完,朱雪却已经听得有些腻了。

“明天给我讲讲关于你的事情好不好?你讲的那些大英雄大豪杰的故事我早就听烦了。”有的时候在给萧遥喂饭时,朱雪会像小孩子那样撒撒娇,用女子特有的方式缠着萧遥。尽管萧遥的脸还是冷的,但心却已经不禁有些活动了。睡不着觉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反复问自己:“明天是不是该把自己握紧刀锋的故事告诉她呢?”每问一遍,他的心就不由得隐隐作痛一次,因为每当他想到这个问题,他的脑海里就会浮出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他是为了她才握紧刀锋、闯荡江湖,但她却不愿意跟着他一起在江湖上过刀头舔血的生活。极度失望之中,他惟有把手中的刀锋握得更紧。七八个年头下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饮鸩止渴的日子,当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和着敌人颈中的热血一起飞溅出来的时候,他心里的痛苦才能有所减轻。但现在他却猛然发现,一年多没有握紧刀锋的日子里,他的那种锥心刺骨的心痛似乎也没有发作。难道这是朱雪的缘故?萧遥躺在床上,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着光芒,终于下定了决心。“明天,就是明天,我一定会把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诉她。”清晨,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芒射进屋子的时候,萧遥已经整理好一切,静静地坐在床边上,看着一缕又一缕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默默地在心里倒数着:一百,九十九,九十八……五十,四十九……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然后突然睁开眼睛,抬起头,轻轻地叫了一声:“朱雪!”木门被推开了,但是萧遥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提着食盒进来的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朱雪,居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萧遥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一片,他一步跨到那个中年妇女身边,厉声道:“你是谁?朱雪呢?”那个中年妇女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个小丫头昨天晚上给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连夜带走了,说是什么朱盟主要她去执行紧急任务。——管她干什么,那小丫头平常待人冷冰冰的,她一走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她没能接着说下去,因为萧遥的脚已经踢上了她的脑袋,她立刻像一个布袋子一样被抛起一丈多高,在空中打了两个转之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她手中的食盒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碗筷摔得散落一地,萧遥看得非常清楚,那里面的一只盛着满满一碗米饭的瓷碗也滚落了出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萧遥的脑袋一阵眩晕,身子晃了几晃,一个跟头栽倒在了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那只瓷碗的一块碎片已经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左臂,强烈的刺痛之中,萧遥突然醒悟,他的胳膊居然莫名其妙地恢复了知觉!他呆呆地坐在地上,似乎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所麻木。还没等他从这一连串接踵而至的事情中清醒过来,外面已经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地叫着:“朱总盟主到!”

此时的朱德海似乎比一年前高大了许多。他身披一袭长长的大红披风,披风上金线绣成的双龙吐珠栩栩如生,看了给人一种似乎马上就要破空飞去的感觉,脚下镶着明珠的靴子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朱德海用鄙异的眼光看着躺在地上,目光呆滞的萧遥,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年前孤独如剑,冷漠如刀的‘握紧刀锋’萧遥,今日怎么变得如此颓废?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朱雪?”

萧遥抬起了头,目光中仍然是一片呆滞:“她现在怎么了?”

朱德海故作沉痛地叹了口气:“我跟武当派掌门比剑,事先都约定好了,如果武当派输了,老老实实地并入神刀联盟。结果他们输得很惨。”

萧遥冷笑道:“就凭你能胜得过武当青阳道长?”

朱德海微笑道:“当年我与你比刀夺位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办法?”

萧遥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浑身忽然颤抖了起来:“你……朱雪她……”

朱德海叹息着摇头:“武当掌门没有你那么好心,居然真的对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出剑。虽然他没有料到我在他身后偷袭,到最后终于还是废在了我的剑下,但是朱雪……唉。”

萧遥已经完全麻木,呆呆地望着朱德海。朱德海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萧大侠,你这是干什么,自古成大事的枭雄,哪有一个是斩不断情丝的?”回头吩咐后面的人:“叫我那两个马夫过来,赶快把萧大侠扶起来。”

两个马夫打扮的人立刻就跑了上来,朝朱德海点头哈腰地献殷勤。朱德海冷笑了一声,在每个人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去,赶快把萧大侠扶起来!”

萧遥面无表情地被这两个人从地上扶起来,架到了床上躺下。但是就在这两个人从床边走开,一边朝朱德海谄笑着一边贴着墙壁想慢慢退下去的时候,萧遥立刻又一次吃惊得呆住了——朱德海的这两个马夫,竟然是王浩天和归元景!

“砰”的一声,萧遥颓然倒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朱德海狂笑:“看到了吧,这才叫真正的识时务者——当年你拼出两条胳膊,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和名声,但是没过三天,他们就又老老实实地回来投靠我。因为他们明白,现在江湖上除了我这里,已经没有他们容身的地方!”他看着神情木然的萧遥,残酷地微笑着:“可叹你一个枭雄,居然还没有这两个小人识时务。”

萧遥的目光依然呆滞,朱德海狂傲地大笑着:“我给了你一年的时间,你还是不肯投靠我。既然如此,我今天就让你尝尝死在你两个结拜弟兄手下的滋味——来人,拿兵器来!”马上就有两个弟子抬着一只大箱子走了过来,打开箱子,萧遥的眼中突然闪出了一点亮光,因为他对里面装着的兵器简直再熟悉不过了:一把金光闪闪,无锋无刃的加重金刀;一口刀柄上光亮如新,刀尖上却留着两个深深的指印的折铁钢刀;更令萧遥兴奋的是,箱子里面居然还有一个长长的布包,布包的一头敞开着,露出了一片锋利的刀锋!

朱德海看着萧遥兴奋的眼神,冷冷地笑了。他走到箱子旁边,看着里面的兵器,突然一脚重重地踢在箱子上,木屑横飞中,王浩天和归元景的刀分别飞到了他们的手里,而那个布包则飞到了萧遥的身边。

狂笑声中,朱德海狂妄的话音在屋子中回荡着:“你愿意握紧刀锋,我今天把刀还给了你,看你究竟是握得住还是握不住?哈哈哈哈……”刀光一闪,朱德海也拔出了一把镶金嵌玉的腰刀。他走到王浩天和归元景身旁,同他们站成一排面对着坐在床上的萧遥:“我们现在是三个人对一个双臂残废、有刀难用的萧遥,你们说是不是有点残酷?”归元景淡淡地笑了:“不,一点都不残酷。”朱德海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王浩天笑道:“因为你说错了。是王浩天、归元景和萧遥,共同对付一个朱德海。”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王浩天和归元景已经微笑着走了过去,站到了朱德海的对面。朱德海呆了一呆,然后脸色变了,“你们居然敢背叛我!”他声嘶力竭地狂吼着。

归元景淡淡地笑了:“朱盟主,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一开始就没有投靠你的意思,又何来叛变之说?”

朱德海狂吼:“但你们在来找我的时候,分明说你们已经走投无路,甘愿给我为奴为仆……”

王浩天笑道:“此话倒也不算不对,因为那个时候萧老三在你的手里。”他看着坐在床上的萧遥,微笑着道:“江湖中人若没有了兄弟朋友,就像一个人失去了两条腿,无论前面的路有多宽,都是走不远的。”

朱德海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王浩天和归元景看着坐在床上的萧遥,微微笑了。忽然不约而同地一起伸出了手,握住了萧遥那两只肌肉松弛、苍白无力的手,轻轻地叫了一声:“老三!”

萧遥的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芒,脸上终于也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会心的微笑,是只存在于兄弟和朋友之间的几乎可以代替一切语言的笑容。在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又回复了一年前坚毅的表情,信心和勇气像火山喷发一样从他的眼神中喷涌出来。看到萧遥的这种变化,王浩天爽朗地笑了,一边笑一边重重地拍着萧遥的肩头:“好,这才像是我的兄弟!”

“砰”的一声,朱德海想趁着王浩天等人对他不太注意的时候跃出门去,但是外面的人却在他跃出门的那一瞬间把门关了起来,他的脸重重地撞在门板上,鼻孔里马上流下了两道鲜血。他几乎疯狂地叫着:“反了,反了!你们都想造反不成?你们不用得意,等我的左右护法赶到,我头一个就把你们碎尸万段……”

归元景叹了口气:“朱盟主,你省省力气吧。当年你对付我们的时候会收买人心,难道我们今天就不会这一手?现在整个神刀联盟里除了你自己以外,全是我们的弟兄,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未必会有人来救你。”

朱德海看着王浩天、归元景和萧遥脸上自信的笑容,忽然也冷冷地笑了:“你们以为现在就胜券在握了?”

归元景淡淡地道:“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你会有哪一位像王老大这样的兄弟赶来救你。”

朱德海狂笑道:“我朱某人平生一无兄弟二无朋友,只因我知道,人永远都不如这东西可靠!”

“啪”的一声,朱德海胸前的衣襟突然裂开,六枚钢针激射而出,带着一串破空的风声直奔坐在床上的萧遥。针尖上闪动着蓝黑色的光芒,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上面肯定淬有剧毒,就算不能见血封喉,也必定是七步夺命!王浩天和归元景不约而同地一声惊呼,拔刀劈出,刀光闪烁中,四枚钢针被刀风震落了下来,但仍有两枚钢针穿过了刚烈的刀风,直袭萧遥!

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朱德海狂妄地闭上了眼睛仰天大笑——萧遥的双臂已废,并且一年多没有动武,反应必定迟钝了许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想,他都绝无可能躲过这两枚由机簧发出的淬毒钢针。朱德海这样想着,嘴里发出的笑声也不由变得更加狂傲。

但是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笑声却骤然停止了,似乎被人用一把锋利的刀猛然拦腰砍断。那两枚本来应该打在萧遥的身上的钢针如今静静地躺在地上,闪动着蓝黑色的光芒,同它一起慢慢地滴在地上的还有几滴殷红的鲜血!萧遥像一杆枪一样笔直地站在他面前,手里紧紧地握着刀锋!朱德海眼前一片漆黑,几乎忍不住要倒了下去。他有气无力地指着萧遥:“我亲手割断了你双臂的筋络……”

王浩天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筋络断了并不意味着胳膊就一定会废掉——你可知江湖上有个鬼谷医仙,他制出的药就能接续人身体各处被割断的筋络。”

归元景也在笑着:“而那鬼谷医仙碰巧又是我的朋友。我从他那里搞了几百副药,买通了专门给萧遥做饭的人,每天把药掺在饭里给他吃下去,一年下来,他的胳膊早就该恢复正常了。”

萧遥突然猛地一扬手,手中的只有刀锋没有刀柄的刀就飞了出去,“啪”的一声钉在朱德海身后的木门上,不停地晃动着。而他的人则已经站到了朱德海的面前。朱德海紧紧地握着手里那把镶金嵌玉的腰刀,这是他惟一的希望:“你……你为什么不握紧刀锋……”

萧遥淡淡地笑着:“我有这样的好兄弟,好朋友,为何还要握紧刀锋?”

朱德海满脸的肌肉都因紧张而扭曲。突然双手握刀,聚集了浑身的力气一刀劈下,这一击是决定他生死存亡的最后一个机会,所以他出手的时候绝对是施出全力,绝无保留。

萧遥冷冷地笑了,在朱德海出刀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形也突然一动。朱德海只是感觉到眼前人影一晃,然后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把本来握在他手里的刀如今却倒转了过来,刺入了他的小腹!

尾声 热血兄弟

残阳把最后一缕阳光投向大地。天空中一道道绚丽的彩霞飞舞着,妩媚地缠绕在陡峭的华山上,平日里孤傲不群的华山不由得也减少了一分冷峻,平添了一分温柔。

萧遥站在夕阳之下,呆呆地望着远方。夜雾渐渐地从大地上升腾了起来,迷蒙了他的视线,一阵凉风轻轻地吹过,他的眼里忽然闪出了几点晶莹的光芒。王浩天轻轻叹了口气,走到萧遥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又想朱雪了?”

萧遥苦笑了一下:“是——但你最好不要劝我。”

王浩天叹道:“好,我不劝你。我只有一句话想对你说。”他走到萧遥的身前,双手扶在他的肩膀上,两道坚毅的目光笔直地射在他的脸上,“朱雪现在虽然不在了,但是还有我和老二。朋友也许永远不能代替女人,但是女人也同样永远无法代替朋友。”

萧遥舒心地笑了,朝王浩天和归元景伸出了手,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萧遥看着身后陡峭的华山,笑道:“王老大,现在朱德海已死,神刀联盟又理所当然的是你的天下,你却为何要抛下这重振旗鼓的机会,坚持要陪着我浪荡江湖?”

王浩天爽朗地笑着:“你为了朋友可以失去双臂,忘记女人,放开刀锋,我难道就不能为朋友抛下区区一个神刀联盟?”

萧遥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会心的笑容。一片爽朗的大笑声中,王浩天首先迈开了步子,充满自信地朝前走去,归元景和萧遥微笑着跟在后面。三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地平线处,留下来的只有地上一串坚定的脚印。远处传来一阵豪放的歌声:

丈夫处世立功名,功名岂足慰平生?

但得烈酒酬知己,何必横刀走荒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