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羽《天下第一》全文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江湖中的铁血定律可又有谁能真正了解那慷慨赴死的壮士心中藏下的不为人知的辛酸

第一章 意外决斗

黄昏,晚霞如火,残阳似血。独孤凡来到孟家庄。

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为他只是个平凡的江湖人,尽管也有过不少骄人的战绩,但在江湖人眼中,他还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最多是一个刀法还不错的江湖人。

孟飞是孟家庄的庄主,人称“小孟尝君”,在庄里养了数百门客。虽然他与独孤凡一为富绅,一为落拓的江湖客,但两人却有着过命的交情。孟家庄的门客们都认识独孤凡,有几个还冲独孤凡点点头,但独孤凡似乎都没看见,径直往后堂而去。凭独孤凡与孟飞的交情,他可以去庄内任何地方而决不会有人过问。所以当他推开孟飞书房的门时,正和儿子孟彪算着今年收成的孟飞虽有点意外,却也没有感到吃惊。

“坐!”孟飞没有停下手里的活。

独孤凡没有坐下,而是直直地盯着孟飞,一字字地道:“我、要、跟、你、决、斗!”

“决斗?”孟飞眉毛跳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决斗可不是一般的比武,那意味着两人中只能有一人活下来。作为多年出生入死的朋友,孟飞很了解独孤凡的性格,此人平时很少开口,所以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愚兄可有什么地方得罪?”孟飞皱着眉问。

“没有!”

“那为何要决斗?”

“我想杀了你!”

“为什么?”虽然有些恼怒,孟飞还是强压下怒火问。

“杀你还需要理由么?”独孤凡的话里有着说不出的讥诮。

孟飞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这下可真的火了,“腾”地站起来,“刷”地抽出了身边的刀,怒视着独孤凡。

独孤凡平静地望着孟飞,眼里不带一丝感情,像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孟飞望着这个多年的老友,怒火渐渐平息下来,把刀往桌上一扔,大度地道:“我看我们是有什么误会,你先出去,我们待会儿好好谈谈。”这时孟彪也适时站出来,挡在二人中间,对独孤凡笑着说:“凡叔,我先陪你到外面坐坐。”说着对独孤凡摆出“请”的手势。

就在这时,独孤凡的短刀突然出手了,如毒蛇出洞,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孟彪的心脏。孟彪吃惊地看着插在胸口上的刀,至死都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孟飞瞪大眼看着儿子渐渐倒下,吃惊和诧异更多过悲愤。

“这下我们就没什么误会了。”独孤凡收回刀,平静地道。

足有半炷香时间,孟飞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大叫道:“还我儿命来!”说着猛地操起桌上的刀,直劈独孤凡头顶,刀里隐带风雷之声。眼看刀就要劈上独孤凡头顶,孟飞突然手腕一转,直劈的刀变成横拍——他太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所以打算先把独孤凡拍晕。

就在这时,独孤凡出手了。孟飞想要变招已经来不及,独孤凡的刀在一刹那间划过孟飞的喉间。独孤凡一阵晕眩,跌跌撞撞地退靠在门边。而孟飞则双手捂住脖子,血从指缝间直冒出来……

穿过九曲的长廊,独孤凡慢慢来到外面,门客们的饭还没用完,独孤凡突然对众人大声道:“孟飞被我杀了!有谁想替他报仇,可到悦来客栈找我。”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闹哄哄的众人渐渐静下来,接着又互相问:“喂!你有没有听清独孤兄方才说什么?”

“你有没有听清?”

“他好像是说……嗨!不可能!不可能!”……

众人正在嘈杂间,一个家人突然跌跌撞撞从后堂跑出来,边跑边叫:“庄主……庄主和少爷被杀了……”

一幅低垂厚重的鹅黄垂幔把一间不大的屋子分成两个部分,香炉里悠悠升起的檀香烟像飘渺的轻云飘浮在房中,更增添了屋内的凝重之感。方成每次来到这儿都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恭敬地垂手而立,虽然他不知道垂幔后到底有没有人。

这一次他并没有等多久,就听见垂幔后传出那独特的、低沉缓慢的声音:“听说孟家庄的庄主孟飞被人杀了?”

“是!”方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恭敬。

“谁干的?”

“独孤凡。”

“独孤凡?”那个声音有些意外,“他不是孟飞的朋友么?”

“是,不但他们是朋友,他们的父亲也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他们应该算世交了——当年独孤凡的父亲为救孟飞的父亲把命都送了!”

“呵呵,这倒有些出人意料。”略顿一顿,那个声音又问,“孟飞还有什么亲人?”

“他还有个小儿子叫孟俊,在武当凌云子门下学剑。”

“独孤凡现在在哪里?”

“他在悦来客栈等孟飞的门客来报仇。”垂幔后面沉默了半晌,方问道:“杀了孟飞对独孤凡有什么好处?”

“现在还没发现什么好处,坏处倒有一个——立刻成为武林公敌。独孤凡以后将会麻烦不断了!”

“不错!孟飞在武林中的人缘一向很好。”那声音顿了顿,接着道,“杀人总有动机,你猜独孤凡的动机会是什么?”方成想了想,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是啊!世间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那个声音叹息道。

第二章 风起云涌

正如方成所料,自从独孤凡杀了孟飞后,他的确是麻烦不断。悦来客栈的老板伙计整天心惊肉跳,因为自从那个叫做独孤凡的客人住进来后,每天总有那么几十名江湖汉子冲进来喊打喊杀的,一个月下来,客栈大堂的地板上都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红色——那是血!独孤凡刀下亡魂的血!

这一天,一骑雪白的健马驮着一个雪白的人来到客栈外,骑者下马、进店,径直来到独孤凡面前,手握剑柄,傲然对独孤凡道:“拔出你的刀!”独孤凡看了来人一眼,年轻英俊、佻脱不群,一望而知是个世家公子,不由心生厌恶,冷冷地道:“你不配。”说完便自顾饮酒,不再看年轻人一眼。

“放肆!”年轻人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大怒拔剑,一剑便直刺独孤凡那目中无人的眼睛。

年轻人的剑眼看就要刺上独孤凡的眼睛,却突然朝上变向,掠过了独孤凡的头顶。一缕头发缓缓从独孤凡头上飘下来。独孤凡抬起头,望着年轻人淡淡地问:“这是南宫世家的剑法?”年轻人清清嗓子,道:“不错,正是南宫家的剑法,在下南宫剑。”

“听说你老爹南宫啸天的剑法可以排入当世剑法前三名,可有此事?”独孤凡的话音里有了一些兴趣。

年轻人挺挺胸骄傲地说:“那是江湖朋友对家父的抬爱。”

“好!”独孤凡说着慢慢站起来,手握上了刀柄道,“你给南宫啸天带个口信,就说八月十五,我在泰山之巅向他挑战!”独孤凡的手上突然刀光一闪。南宫剑只觉左耳一凉,然后就是热辣辣的血顺着脸颊流进脖子。

“这只耳朵就权当是挑战书吧!”说完独孤凡又回到座位上,端起酒杯,再不看南宫剑一眼。南宫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好半晌才定过神来,立刻挣扎着退出客栈,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有缈缈的香烟,方成像往常一样,屏住呼吸,垂手静静立在那里。

“听说很多成名人物都死在独孤凡手里?”

“是。”方成恭敬地答道。

“莫非他的刀法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刀法也许有些进步,但给人印象更深的是他那不畏死的作风。”

“你有没有关于他的详细资料,一个人从默默无闻到如今名满天下,一定有很特别的原因!”

“我们已调查了关于他的一切,并整理出一份详细资料,都在这里。”说着方成从怀中取出一个卷宗。

鹅黄的垂幔被揭开,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接过卷宗,又默默地退了回去。垂幔内传来翻阅卷宗的声音。

“这份资料还是太简单,根本不能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他最近削了南宫剑的一只耳朵向南宫啸天挑战。”

“精彩!江湖中多久没有如此精彩的事了?我闻到了银子的味道!”方成立刻心领神会,点头道:“我会马上去安排。”垂幔内传来喝茶的声音。方成知道谈话已经结束,便悄悄退了出去。

垂幔内,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人把卷宗递给师爷道:“从这个资料你能看出什么来?”师爷接过资料,只见上面写着:“独孤凡,男,三十七岁,家境贫寒,武功家传,醉心刀法,但一直未有大成。父独孤豪,与孟飞之父孟天南为生死之交,二十五年前为救落入仇家之手的孟天南,独闯敌巢,血战至死,终救出孟天南。独孤凡和寡母靠孟天南接济,衣食无忧,与孟天南之子孟飞是总角之交。二人出道后一起做过不少行侠仗义之事,最有名的就是闯天狼寨,杀七条狼中的五狼,夺回中原镖局被劫的百万两镖银。十年前,寡母病亡,三年前妻子被仇家寻仇杀死,遗下一子六岁,前不久不幸病故。三个半月前,杀孟飞和其子孟彪,三个月前,杀为孟飞报仇的‘风云霹雳刀’……七天前,削南宫剑耳朵向南宫啸天挑战。”师爷抬头道:“这中间其实有不少不同寻常之处,一是孟家为中原有名豪门,却与家世贫寒的独孤家两代至交,这本身就不寻常。二是独孤凡妻子被杀,仇家是谁?仇报没有?三是独孤凡儿子病故,什么病?”中年人点点头道:“是啊,疑点太多。”师爷合上卷宗道:“这些疑点只靠方成只怕查不出来,主上若不想利用独孤凡作点文章,这些事便大可不必理会,如果想在这事上有点作为,这些疑点便一定要查清。”中年人叹息道:“这些疑点我太想知道了!”

八月中秋。

独孤凡登上泰山,他的身后跟着一大批人。江湖中总有那么些人,对打斗、血腥、拼命充满着浓厚的兴趣。他们没有实力,没有胆量去挑战独孤凡,他们只是一群无聊的看客。

独孤凡突然觉得后面的人非常讨厌,就像是在天空盘旋的秃鹫,在等着自己慢慢死去,好扑上来抢一点残尸剩骸。独孤凡突然加快脚步,发足狂奔,打算把后面的人远远甩开。不过后面那群江湖人中也不乏轻功好手,仍有十多人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

转过一道山坳,独孤凡猛然停下脚步,一种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那是一种野兽对陷阱的预感。就在一愣神间,头顶一棵大树上一张鱼网从天而降,几乎同时,前后左右数十件暗器激射而来,把所有可以躲避的方向全部封死。没有任何思索,凭着本能,独孤凡向上跃起,一刀划向鱼网。刀划过鱼网,鱼网丝毫无损,独孤凡就像一条大鱼,一头扎进渔网中。

草丛中、大树上、岩石后突然钻出七个人。他们脸上都挂着残忍的笑,像在欣赏鱼儿在鱼网中挣扎的情形。独孤凡拼命挣扎,他不甘心,他不怕死在像南宫啸天那样的高手手里,却不甘心死在这样一个卑鄙的陷阱里面。

七人动手了,谁都不愿放过杀独孤凡的机会,又都不愿冒险,便都用暗器远远地向独孤凡身上招呼,独孤凡似乎死定了。就在这时,一直跟在独孤凡后面那十几个轻功不错的江湖人中,突然有一人电射而出,抓起独孤凡,凌空脱出了暗器的包围。

“什么人?”

“找死!”七名杀手纷纷大骂,有两名冒失的杀手暗器脱手而出,直射那人。那人长袖一卷,暗器全都没入袖中。杀手尽皆停下手,即惊且疑。只见那人不过四十来岁,面带谦卑的微笑,相貌普通得就像任何一家小酒店的掌柜。

“在下方成。”那人简单地说道,似乎就这两个字便可说明一切。没有人见过方成出手,甚至没有人知道方成有如此高的武功,方成出名不是靠他的武功,而是他的身份,以及身份所代表的势力。方成的身份是“大赌坊”的大总管。江湖中没人知道“大赌坊”的老板是谁,只知道“大赌坊”的所有大事都由大总管方成做主。因此方成的名字,也随着“大赌坊”分店数目的不断增加而名满天下。

方成微笑着继续说:“独孤凡和南宫啸天的决斗已经传遍天下,有不少赌客为他们的决斗下了赌注,如今你们若杀了独孤凡,叫大赌坊怎么向赌客们交代?”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杀手,此时听到“大赌坊”也都不敢造次了。其中一个拱手道:“既然大赌坊插手,我们还有什么话说,就此别过。”独孤凡以前也听说过“大赌坊”和方成,却没有想到如今自己会成为“大赌坊”的赌具,心里突然对这个刚救了自己的大总管异常反感,便一言不发,大步向山顶而去。

方成也不以为意,仍然远远跟着独孤凡。

第三章 狂刀之约

泰山之巅。

独孤凡慢慢咀嚼着带来的最后一个馒头,望着天边的满月,突然觉得很无聊。胜又如何?败又如何?当初默默无闻的时候总想扬名天下,如今也算名满天下了,可是又真正得到了什么?

南宫啸天终于来了,坐着轿子来的,他决不会把力气花在爬山上。月亮升至中天,照得山顶如同白昼,对面南宫啸天的每一根胡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独孤凡心中渐渐无欲无求,无胜无败。

南宫啸天的剑终于出手了。这天下第一大武林世家的剑法果然不同凡响,沉稳狠辣,中正悠绵,一派大家风范。“当当当当……”二人刀剑相击发出连串碰响,溅起无数火星,像天边绚丽的流火。独孤凡在退,边退边抵挡南宫啸天一剑快似一剑的进攻。观战的人们大为意外,独孤凡那剽悍顽强、只攻不守的刀法哪里去了?照此下去,独孤凡多半要输。

独孤凡此刻心里只有一种酣畅淋漓、旷阔豁达之感。学刀三十年,终于可以放下胜败生死之念,只有此刻才觉得刀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是自己成了刀的一部分。心意已经融入刀中,不再是以手使刀,而是以心御刀。心中不再有胜败之念,更不作生死之想。

南宫啸天只觉得独孤凡的刀成了活物一般,总能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挡住了自己一剑快似一剑的进攻,七十二招快剑堪堪要使完,那刀还一招未攻。就在南宫啸天七十二招快剑已尽,新的剑法还没启动时,那刀突然攻出了一招。

二人错身而过,都突然停止了动作,背对而立。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只听南宫啸天叹息道:“我能死在这样的刀法之下,也算不冤。”说完慢慢倒了下去。人们借着月光发现,南宫啸天的脖子有血直射出来,像喷泉喷得老高。原来他颈侧的血管已被割断。

(独孤凡没有胜利后的欢愉,只觉得空虚)

独孤凡没有胜利后的欢愉,只觉得空虚。这就胜了?胜了又如何?

就在这时,看客中有一人越众而出,来到独孤凡面前拱手道:“独孤先生,我家主人有一封信要交给先生。”独孤凡默然接过信,借着月光,只见上面写道:“嘉峪关外,大草原。带着你的刀,洗净你的头颅。——狂刀额布兹仁。”独孤凡突然觉得很无聊,又是一封挑战书,并且还来自千里之外。独孤凡收起信,萧索地对来人道:“回复你家主人,我会尽快去关外会他。”

独孤凡醉了,醉倒在路边一个小酒摊。

独孤凡是二更后才从住宿的客栈后门偷偷溜出来,连夜赶了一个多更次的路,终于来到另一个小镇。身后没有了一大帮跟屁虫,心里一下愉快了许多。邻桌有几个小地痞在用骰子赌钱,骰子掉到碗中的“叮当”声引起了独孤凡的注意,这小小的骰子竟有这么大的魔力,天下有多少人为它倾家当产甚至送命。独孤凡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打着酒嗝道:“我也来赌两把!”几把下来,独孤凡本就不多的银子便输了个精光,独孤凡虽然对赌一窍不通,但并不是傻子,虽然醉了,却还没有糊涂。所以一把抓住领头一个道:“你们在出千!”

“妈的!你敢说老子们出千,活得不耐烦了?”

“老子们出千你抓住了?”

“扁他!”众地痞都不是善类,抡起拳头对独孤凡就是一顿好揍。独孤凡突然觉得很痛快,好像又回到少年时和街头流氓斗殴的情形,如今已没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揍他了。

一个流氓发现了独孤凡的刀,一把扯下来扔进潲水桶里,大骂道:“你他妈也敢学天下第一刀独孤凡在腰里别把独孤刀,老子一看见有人学独孤大侠的样子就有气!”地痞们终于揍够了,扬长而去。独孤凡躺在地上直想哈哈大笑,想不到自己在小地痞眼中竟成了天下第一刀的“大侠”!就连自己那把平常的短刀也有了个特别的名字——独孤刀!要是小地痞们知道倒在他们拳下的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独孤大侠,只怕连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吧。

天开始下起雨来,淋在脸上真让人痛快,独孤凡正在享受雨的温柔时,偏偏一把伞不知趣地挡在了上面,然后拿伞的人蹲下来。那是一个不算漂亮但很肉感的姑娘,只看其打扮就能猜到她的职业。她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独孤凡,然后把伞放到地上,伞刚好遮住独孤凡的脸,再后她扔下几枚铜板,留下伞冒雨而去。

又快天黑了,在街上踯躅了一整天的独孤凡只觉得饥肠辘辘,开始后悔没有捡起那个留伞姑娘扔下的铜板。原来自己以前并不算太惨,现在才是惨到家了。

这条街是个自由市场,买卖的只有一种商品——女人。独孤凡不知怎么就漫无目的地逛到了这里。“你个臭婊子,干这行还要挑三拣四,欠揍!”一个粗壮丑陋的男人正在揍一个可怜的女人,看那样很可能要把那女人揍死。心情恶劣的独孤凡突然觉得那男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走过去对准他的下颚就是一拳。那男人直飞出去,估计没一个月不能开口骂人。

“是你?”独孤凡有些意外,被揍的女人竟是昨晚留伞的姑娘!

“谢谢你!”姑娘毫不在意,似乎没有认出独孤凡,“送我回家好吗?”独孤凡跟着那姑娘来到她简陋的“家”,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你要没别的地方去今晚就住这儿吧,我不收钱。”那姑娘一进屋便脱下外套,很自然地说。见独孤凡露出愕然的表情,她又笑着说:“你别误会,我不是喜欢你,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喜欢任何男人的。以前我被人打过很多次,还从来没人帮过我,所以我要谢谢你。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了。”见独孤凡还是呆若木鸡,那姑娘很自然地走上前,搂住独孤凡的腰笑道:“你不会告诉我你没见过女人吧?”她仅隔着一层亵衣的丰乳轻顶在独孤凡怀里,像一对软软的圆球。独孤凡只觉有一团火从小腹下升起,像要把自己整个人点燃。独孤凡突然一把扯下她的亵衣,一把把她那肥白的乳房狠狠抓在手里。

“喂,别那么猴急!”那姑娘边咯咯笑着边解着独孤凡的外衣。

独孤凡的外衣被解开,姑娘的手像条蛇悄悄溜了进去,冰凉的手碰到独孤凡的皮肤却像烙铁,烙得独孤凡差点跳起来。

“滚!滚!给我滚!”独孤凡一把推开姑娘,慌乱地裹紧衣服,神情就像一个怕被别人看见怀中春色的淑女。

姑娘莫名其妙地看着独孤凡,就像看见一只不吃腥的猫。

独孤凡边整着衣服边慌乱地退了出去。来到大街上,独孤凡突然发足狂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嗷叫,手中的刀毫无目的地乱挥,像要砍翻黑暗中看不见的敌人。此刻,他心中充满暴戾之气,只想找个人大卸八块!

狂刀!独孤凡心中突然跳出那个名字,算你倒霉,我要你死!死!

独孤凡觉得生命中又有了新的目标,大踏步向西而去。

第四章 荒原狼烟

天已大亮,独孤凡离昨夜那个小镇已经有好几十里,他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随着天色越亮这种感觉越强烈。他猛一回头,便看见了那个像小掌柜的方成。

方成并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还是那么缓缓而来,那神情就好像碰巧和独孤凡同路。独孤凡冷冷地看着走过来的方成,道:“我和南宫啸天的决斗已经结束,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方成微微一笑道:“身无分文是到不了关外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到关外?你一直跟着我?”

“你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狂刀向你挑战天下皆知,只是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动身。没想到这么快!”方成像个生意人在谈论着一桩生意。

“然后你们好安排一场新的赌局?”独孤凡没好气地问。

“赌局早就安排好了,我跟着你只是要亲自见证那最后的结果。”

“如果我不想去了呢?”

“你一定会去的。”方成话音里充满自信,“你现在已是身无分文,为了保证赌局的公平,我们会为你提供一切食宿开销,条件就是我要亲眼看到那场决斗。”独孤凡恨不得一刀宰了这个生意人,如果不是要靠他才能尽快去关外的话。

嘉峪关,这是大唐最西的一处雄关,再往西就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独孤凡舒服地半靠在车里。这一路多亏了方成,可以这样舒舒服服地就来到这儿,没有半点奔波劳顿之苦,看来有钱确实要比没钱好得太多。

车突然停下来,车外响起一声呵斥:“不许出关,任何人都不许出关!”独孤凡探出头,只见关门紧闭,几个军士拦住了车子。

“军爷,为什么不准出关?”方成和气地问道。

那领头的军士看了看方成,似乎看出方成有些不简单,便耐心地解释:“现在正在和突厥人打仗,楚将军为防有突厥探子混进来,所以下令,没有他的批准,任何人都不许出入关。”

“楚将军?是楚公望吧?”方成说着掏出一块牌子递给军士道,“把这个交给你们把关的将军,让他开关。”军士接过那牌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喃喃道:“我可以替你交给上面,至于他开不开关我就不知道了。”军士拿着那牌子跑上关去,不一会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拿着那牌子下来,对方成拱手道:“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为何会有九王爷的令牌?”方成怫然不悦,问:“这是不是王爷的令牌?”

“是。”

“那还不开关?”那将军面有难色,道:“王爷的令牌我们不敢不奉,楚将军的命令我们也不敢不遵,末将只有带你们去见楚将军,一切由他定夺。”虽然是一介草民,独孤凡还是听说过镇守嘉峪关的楚公望。自从五年前楚公望镇守嘉峪关,突厥人便没有再踏足中原半步。独孤凡和方成跟着那将军来到楚公望的将军府,若不是门口有站岗的士兵,独孤凡还以为那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府第。

清瘦刚健的楚公望听完部下的汇报,又仔细看了看令牌,摇头道:“即便有王爷的令牌,若我不知你们出关的目的,也不能开关。”方成的脸变得很难看。独孤凡跨前一步,大声道:“我出关只不过是要跟狂刀决斗,就这么点事也如此麻烦!”

“狂刀?西域狂刀?”楚公望显得很吃惊,“你说的可有凭据?”

“请楚将军过目。”说着,独孤凡递上狂刀那封挑战信。

楚公望仔细看了看信,问:“你可知道何为‘西域狂刀不是人’?”

“狂刀叫额布兹仁,中原人取其谐音为‘我不是人’。”楚公望摇头道:“不是那么简单,‘额布兹仁’在突厥语中是‘不败战神’的意思,狂刀为突厥第一高手,一生从未败过。与外族人决斗从来不一刀杀死对方,他会砍下对手的双手双脚,然后扬长而去,知道他底细的人才叫他‘不是人’!跟他决斗如果输了,你想死都死不了,可要三思。”独孤凡闻言突然挺直腰道:“那我更要跟他决斗,像这样的人早就不该再活在世上!”楚公望注视着独孤凡,叹道:“我不知该称你是英雄还是疯子,不过就凭这份胆色,我楚某也要敬你一杯!”

楚公望送独孤凡和方成出得嘉峪关,指着一望无垠的大草原道:“你们一直往西走,把狂刀的信交给任何一个遇到的突厥人,他们都会带你去见狂刀。不过我要再次提醒你,即便你赢了狂刀,突厥人也决不会放过你。”独孤凡对楚公望拱手道:“多谢楚将军提醒,后会有期。”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置身于辽阔的大草原,独孤凡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阔,人有多么渺小。走了大半天,还在嘉峪关的视线之内,独孤凡不禁喃喃道:“妈的,这楚公望也太吝啬,知道草原这么大也不送我们一匹马!”方成接口道:“楚公望是什么人?以清正廉洁闻名天下,别说你跟他素不相识,你就是他的八大姑四大爷也别想他会送你一匹马。”独孤凡冷冷地望着方成道:“你对官府的事知道得还不少。”方成突然闭了嘴,指了指前方,独孤凡也听见前方那座小山后面似乎有人声和马蹄声。登上那座顶上有个废弃的烽火台、像土馒头一样的小山,二人终于看到山后那让人吃惊的情形:六、七个反穿皮袄、头戴皮帽的突厥人正纵马在数十个汉人百姓中间奔驰,弯弯的马刀每一挥便在夕阳下带起一连串血珠,每一挥便有一颗头颅飞上半空。

那几个突厥人高声叫着、笑着,纵马来回驰骋,似乎只是在练习骑术和刀法,只不过以前劈的是稻草人,现在劈的是活人。独孤凡第一次觉得血“嗡”一下冲到了脑顶,第一次觉得杀人是如此让人恶心。独孤凡迎着突厥人而去,一个突厥人很奇怪居然有人迎着他而来,不禁打马迎上,马刀朝着他的头就是一挥。他的同伴在后面发出了大声的嘲笑,因为刀挥过,那个迎着他来的汉人居然还稳稳地站在那里。接着他们的笑声就像被人一下掐断,他们吃惊地看见同伴在马冲出几步之后,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同伴已经死在那个汉人手里。他们嗷叫着向那人冲过去。独孤凡吃惊地发现那些突厥人都只是十多岁的半大孩子,望着他们年轻而残忍的脸,独孤凡第一次觉得手里的刀异常沉重。

刀挥出,再挥出,每一刀便有一个突厥孩子从马上栽下来。终于,只剩下最小的一个孩子,独孤凡几乎是闭着眼一刀划过他拿刀的右手,一只拿着刀的、还没有长大的胳膊飞上半空。那孩子痛得泪水和着汗水一起流下来,却忍住一声不哼。独孤凡把狂刀的信塞在他怀里,然后一拍马股,那马驮着那孩子向西跑去。

方成呆呆地望着横七竖八的几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脸上的表情写满两个字——震撼!

第五章 西域狂刀

夕阳正向西边的地平线沉下去,把半边天空染得血红,天边似乎传来隆隆的雷声。方成和独孤凡都疑惑地看看天,天还是那么高,万里无云,似乎不该是打雷的时候。

雷声一直不断地传来,震得大地似乎都在颤抖,震得人心不由自主地颤动。独孤凡和方成面面相觑,他们总算明白,那不是雷声,那是万马奔腾的声音。

西面出现了一望无尽的铁骑,踏着滚滚的雷声向独孤凡和方成所在的小山包包围过来。面对那万马奔腾的突厥铁骑,独孤凡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铁骑在离二人大约一箭之地停了下来,数万人除了旌旗在朔风中的呼呼声,就只有战马偶尔的一声响鼻。一骥神骏无比的纯白健马越众而出,马上人粗犷的的声音远远传来:“来者可是杀我族人,挑战我呼儿单于麾下第一高手狂刀额布兹仁的独孤凡?”

“不错,正是独孤凡!”独孤凡跨前几步,迎着呼儿单于那冷峻的目光大声道。

呼儿单于在马上审视着并不高大健壮的独孤凡片刻,然后大声道:“好!你是第二个面对我千军万马而毫无惧色的汉狗,够资格和狂刀一战!”独孤凡心中豪气大发,高叫:“不知谁是第一人?”呼儿单于马鞭遥指东方叹息道:“嘉峪关楚公望。”独孤凡心中自豪之感油然而生,一个江湖草莽,在呼儿单于眼中,竟可与当世名将相比,人生得此名望,夫复何求?

呼儿单于哈哈一笑,接着道:“就算有你两个不自量力的汉狗,也挡不住我横扫中原的决心!狂刀何在?”

(“狂刀在此!”一匹通体黝黑的健马如一股黑旋风呼啸而出)

“狂刀在此!”一匹通体黝黑的健马如一股黑旋风呼啸而出,马上骑手年纪不到三十,精壮剽悍,眼里一股狂傲不驯、睥睨天下之色。独孤凡终于见到这名震天下的西域第一高手——狂刀额布兹仁!

“给我打败这中原第一刀,以壮我军威!”呼儿单于话音刚落,数万突厥战士齐声欢呼,声震寰宇。

“狂刀领令!”狂刀的声音在数万人的欢呼声中仍清晰可闻。

独孤凡手握刀柄,强压下心中杂念,努力使自己心中保持无欲无求、无胜无败、无生无死的境界。

“汉狗看刀!”狂刀突然从马上凌空跃起,一刀从天而降,直劈独孤凡头顶。

“当。”独孤凡硬挡了狂刀一招,只觉右臂巨震,手中的刀差点脱手而出,人也不由自主地向后一滚以消掉那股凌厉的刀劲。

“噢……”突厥战士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狂刀潇洒地凌空挽了个刀花,再次向独孤凡扑过来。

“当当当当。”二人的刀相击发出连串脆响,碰出的火星发出绚烂的光芒。独孤凡每接一刀便不得不后退一步。西域狂刀果然名不虚传,刀法如暴风骤雨,既快又狠。这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他那种一往无前、不留后路的刀法,一如当初的独孤凡,为打败敌人,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从他那残忍而疯狂的眼中,独孤凡看出,如果自己想跟他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狂刀决不会退缩。

此刻独孤凡却不想如此,并不是怕死,而是这一战已经超出了个人的胜败生死荣辱,呼儿单于想用狂刀打败他来壮军威,而他更想完胜狂刀来打击突厥人的气焰。

独孤凡越来越狼狈,每挡一刀似乎都拼尽了全力,不时有血珠溅落黄沙,伤虽不致命,却已影响了战斗力。狂刀目光中只剩下猫戏弄老鼠的残忍之色。独孤凡知道自己需要赌,赌狂刀就如传说中那样残忍。果然,面对已经受伤、抵抗力越来越弱的独孤凡,狂刀的刀不再向对手致命的地方招呼,而是直向对手手脚劈去。他要像往常一样,砍掉敌人的双手双脚,让他在嚎叫中慢慢死去。

独孤凡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狂刀全力一刀劈向他空门大露的左臂,独孤凡毫不理会这一刀,而是猛迎上去,把全身劲力全爆发出来,像突厥人挥刀那样,全力一刀挥向狂刀的脖子,这一瞬,他看到了狂刀眼里的恐惧。接着,那个满脸恐惧的脑袋随着他的刀势,像球一样滚出老远。独孤凡半跪着以刀拄地,此刻,他才觉得左臂疼入骨髓,左臂已齐肘而断!

数万突厥人鸦雀无声,看着他们心中的英雄,他们不败的战神那无头的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

天色已经暗下来,比天色更暗的是数万突厥人的心。

“杀了汉狗!为狂刀报仇!”呼儿单于突然振臂高呼,他知道,若不立刻杀了独孤凡,数万铁骑战士那无往不胜的信心便永远找不回来。数万突厥人如梦初醒,发出震天的悲呼,向独孤凡扑上来,突厥人疯了!独孤凡面对数万疯狂如野兽的突厥铁骑,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也许,能这样死也算死得其所。

“快走!”方成猛地拉起独孤凡便跑,超绝的轻功竟不输于奔马。辽阔的大草原哪里可逃,二人只有逃上小山包上那废弃的烽火台。

三丈多高的烽火台只有一道门和只容一人拾级而上的梯子直到台顶,方成守在石梯上,居高临下,以一柄夺过来的刀挡住了突厥人的进攻。边砍边冲独孤凡高叫:“横竖都是死,好歹杀几个突厥狗垫背!”独孤凡闻言只觉豪气干云,撕下衣襟扎紧受伤的左臂,举刀高叫:“不错!杀几个突厥狗垫背!”二人轮番抵挡着突厥人的进攻,只容一人的石级使数万突厥人只有在烽火台下干叫的份。

天已完全黑下来,久攻不下的突厥人队伍中终于响起了暂时退兵的锣声,呼儿单于并不想给独孤凡和方成喘息的机会,但黑夜会使自己人相互之间误伤,更可能让独孤凡和方成趁黑夜逃掉。

独孤凡和方成望着包围着烽火台那连绵无尽的突厥人营帐,营帐前的篝火多得如天上的点点繁星,二人不禁相视苦笑,看来能见到明天的日出已经是老天爷最大的慈悲。

方成为独孤凡包扎着断臂。望着这个莫名其妙陪着自己死的生意人,独孤凡幸灾乐祸地笑着问:“我死在这儿算是死得其所,你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儿算什么?没见过像你这样要钱不要命的生意人。”方成没有回答独孤凡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为什么你好像总是在找死,无论是你的那些决斗还是你的刀法?为什么?”独孤凡突然闭上了嘴。包扎完伤口,二人都默然无语,方成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样死算是忠人之事,或者叫士为知己者死吧!”

“士为知己者死?”独孤凡的话里充满了讥诮,“为什么世间总有那么多白痴?”

“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独孤凡盯着方成道:“你那个知己是不是在你最穷的时候接济过你钱,在你出事的时候帮过你?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你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惠,是不是?”方成茫然地点点头。

“哈!”独孤凡一声讥笑,“为什么世间的事都是如此,没有一点新意?”见方成仍然不明白,独孤凡突然问:“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杀了孟飞?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方成点点头。

独孤凡的脸上突然现出深切的悲哀,声音也突然低沉了许多:“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孟飞是我的好朋友,直到那天,我把刀刺进我儿子的心脏,感到刀柄上传来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渐渐地弱了下去,最后完全消失。那一瞬,我突然明白,在这个世上我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他突然抓住方成的衣襟问:“你有没有亲手杀死过自己的儿子?你明不明白我的感受?”方成摇摇头。

独孤凡突然推开方成,自顾自地说:“那一瞬,我突然明白孟飞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债主,人情债的债主,这种债就是用我的一生去还也还不清。为还这笔债我已经付出太多,我不想再还,所以只好杀了债主。”独孤凡仰望着夜空,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记得小时侯我们一家守着自己的几亩地,日子虽然过得平淡清苦,却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孟天南的人来找我父亲比刀,他败了,同时也看出我父亲是个可以为知己死的‘勇士’,所以刻意结交,经常接济我们些钱物,父亲也以有这样一个豪门朋友而沾沾自喜。直到有一天,孟天南为仇家所擒,父亲得为这个知己两肋插刀,除了自己那条贱命,也没什么能让别人看得起,所以我父亲死了,孟天南却活过来。

“父亲死后,我和娘搬到孟家庄附近,我和孟天南的儿子孟飞也成了好朋友,那是什么样的朋友啊!每次跟别人打架,我得冲在前面为他挡拳头;每次他闯祸,我得替他背黑锅,就因为他父亲经常接济我们,他也时常给我些零花钱。长大后他出去闯天下,只要需要,我就会为他两肋插刀,还得不计报酬。那次替中原镖局追回一百万两镖银,按江湖惯例,中原镖局要给我们五万两的花红,他为了他的侠名,分文不收。五万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可以从此不再受穷,可以让老婆孩子生活得好一点。”

“为了他,我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黑道人物,他们不敢找有权有势、名传天下的孟飞报仇,只好拿我这个普通人开刀。三年前我老婆就是惨死在七条狼中剩下的二狼手里,我第一次去求孟飞替我老婆报仇,他只叫了两个门客去查那二狼的下落,从那以后我的心就冷了。”

“从我习武那天起,我就像所有习武人一样希望能名扬天下,可尽管我刀法不比孟飞差,战绩也在他之上,但在别人眼里,我还是他身边的一只狗,还是只普通的江湖狗。我一直不甘心,直到我儿子也死了,再没有顾虑了,我就向那些高高在上的名人挑战,我要他们在我面前簌簌发抖。可真到了这一天,我又觉得这其实无聊透顶!”方成默默地回味着独孤凡的故事,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信奉的某个理所当然的信念在开始动摇。

“你为什么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这个你不要问,再问我会杀了你!”独孤凡突然暴跳如雷,神情像是一只要择人而噬的饿狼。

第六章 死里逃生

天已大亮,独孤凡和方成没有听见预料中的进攻号角,只见突厥人的营帐中起了一阵骚动。这时二人才注意到,在极西的地平线尽头,有一股狼烟冲天而起,在广袤的天幕下显得尤为突兀。

突厥人的营帐在慌乱地收起,大队人马已经不成队形地向那狼烟处赶去。不一会,大队突厥人已经离开,但仍有近千人围在烽火台前面,并开始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独孤凡与方成对望一眼,同声道:“看来呼儿单于决不会放过我们。”突厥人的进攻又开始了,对独孤凡和方成来说,几万人和一千人没什么分别,死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他们只不过凭着一种本能在拼命抵抗,拼命推迟死亡的到来,任何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

就在二人精疲力竭、正要放弃的时候,突厥人的阵营突然又起了一阵骚动,最后竟停止了进攻,这时二人才注意到,东方出现了一队整齐的骑队,正快速向这儿推进,迎风展开的帅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楚”字。

突厥人终于退了,一个年轻的白袍将军策马来到烽火台下,对二人行礼道:“末将奉楚将军之命,来接二位到帅府一叙。”二人此时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烽火台上。

三天之后,二人的伤才勉强好了些,楚公望专门为二人在帅府摆下了庆功宴。

二人来到帅府,楚公望远远迎了出来,对二人拱手道:“想不到就凭你二人之力,便可拖住呼儿单于最精锐的数万铁骑兵,使我得以千里奔袭突厥大本营,斩敌过万,这一战你二人当居首功,请受公望一拜!”进得帅府,分宾主入席后,方成忍不住问:“突厥铁骑昨夜围攻我们,将军是知道的了?”

“不错,见到昨夜突厥人的点点篝火,公望才定下这千里奔袭的奇计。”

“将军为何不连夜发兵救我们?若我们武功差点,若没有那个烽火台,我们不是死定了?将军不知道我有九王爷的令牌,我死了将军如何向王爷交代?”楚公望正色道:“我楚公望身系着嘉峪关的安危,十数万将士的性命。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我用这嘉峪关、这十数万将士的性命去冒险。战场上,任何人的性命都一律平等!”楚公望的直率让独孤凡心里一热,不禁举杯道:“说得好,草民敬将军一杯!”默然片刻,方成也举杯叹道:“将军真当世英雄,方成佩服!”

“报!”众人饮酒正酣,突然一个传令兵冲了进来。

“何事?”

“铁牛带领十几个部下逃跑,已被张将军抓了回来!”

“什么?铁牛?”楚公望惊讶至极。

不一会,一个身着百姓衣裳的粗壮汉子被带了进来,只见他那从破烂衣裳中露出来的鼓突肌肉就如一块块的铁疙瘩,真不愧“铁牛”之名。

“真是你,铁牛。”楚公望话音里充满了失望,“你是我最好的战士,每次战斗都冲在最前面,令突厥人闻风丧胆……想不到……你竟当了逃兵!”

“将军,这个兵我没法当了。”铁牛昂着头,神情里没有一丝的羞愧。

“为什么?”

“我们离乡背井到边关来打仗,抛下家中年迈的父母,这本就不孝。如今有一年多没领过饷银,这也罢了,手下的弟兄们战死沙场,连个抚恤银两都没有。弟兄们谁家没有老父老母,没有老婆孩子,你叫我怎么向他们交代?你叫我怎么让他们卖命?”铁牛慷慨激昂地说。

“我不是早说过现在国库空虚,朝廷也在想办法,正在积极为我们筹措军饷吗?”

“将军,这话我们已听了一年多了,你自己相信吗?”楚公望默然半晌,猛然站起来道:“好!你跟我来!”

一行人来到大街上,街上不断有百姓和楚公望打招呼。

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奶奶把一小袋玉米交到楚公望手里,口齿不清地说:“将军,我们家刚收了点玉米,给大军作军粮吧,多杀几个突厥狗!”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从小巷里窜出来,一把拉住铁牛问:“铁牛叔,听说你们又打胜仗了,这次你又杀了几个突厥狗?”一个少妇正靠在门边安详地给怀里的孩子喂奶。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爷正坐在自家的小院里闭着眼晒太阳。

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楚公望突然指着他们问铁牛:“这些是不是你的老父老母,这些算不算你的亲人?”铁牛羞愧地低下了头。

一行人又回到帅府,楚公望满满地斟了一碗酒,双手递到铁牛面前,缓声道:“喝了这碗酒安心上路吧,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铁牛接过酒一饮而尽,把酒碗一摔,对楚公望拱手道:“将军,下辈子我还跟你!”说完头也不回,大踏步而去。

半炷香功夫,一个士兵托着个盘子进来,盘子上是一个人头——铁牛的人头!楚公望侧转头,挥挥手道:“营门外示众三日。”说完已黯然泪下。

独孤凡和方成离开的时候,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高挂在营门外的铁牛的头,他们从那上面看到的是万般的无奈和深深的悲哀。

第七章 天下第一

方成又来到那个挂着垂幔的屋子,虽然还是放轻脚步、屏住呼吸,但感觉已与以前有些不同。到底有何不同,方成自己也说不上来。令方成吃惊的是,这屋里还有两个人,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更让方成吃惊的是,其中一个他竟见过,是那个曾经给独孤凡留伞和差点让独孤凡留宿的姑娘。

幔帐内那声音还是那么沉缓威严:“是自己人,你不必理会,继续汇报。”

“当时属下已经解开了独孤凡的衣衫,可他却像疯了一样跑了。”那个姑娘已没有任何一点风尘之色,说话也像一个大家闺秀。

“哦?”那个声音有些意外,“他会不会有什么病?”

“没有,他那下面跟别的男人一样正常。”那姑娘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那姑娘退着出去了。屋里另外一个人对着幔帐拱手道:“属下仔细查了关于独孤凡的一切,发现一件怪事,就是关于独孤凡儿子的病。有两个大夫为那孩子看过病,但不久后都死于非命,我们向邻里打听,没人知道那孩子得的什么病。”

“你有没有找到那孩子的尸首,从那上面能不能看出来?”

“属下还没去找。”

“笨蛋,还不快去办。”

当屋里只剩下方成的时候,那声音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你办事我最放心,西域之行有什么收获?”方成想了想道:“独孤凡杀孟飞是因为孟飞没有尽力替他妻子报仇。”方成对自己如此不实和简短的汇报都感到意外。

“完了?”

“完了。”

“不该是这样简单,”那声音有些不悦,“自从独孤凡杀了狂刀回来之后,再没向任何人挑战,你看是为什么?”

“我想他一定认为自己已经够出名了。”方成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他不向人挑战,别人也不敢向他挑战,好不容易有了的这棵摇钱树就这么不结果了?”那声音非常惋惜地道。

幔帐里突然响起那个师爷的声音:“主上,我们何不送他一个‘天下第一’的称号?”片刻的沉默之后,突然传来击掌赞叹的声音:“高!实在是高!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总有不服气的学武人会找他决斗,这棵摇钱树又活了!方成,这事你尽快去办,遍传武林,称独孤凡为当今武林天下第一!”方成正要退出,那个声音又道:“要暗中保护好他,不能让他死在仇家或刺客手里。”

不到一个月,整个江湖都在谈论着一件事,武林终于出了一个天下第一,那就是以前默默无闻的独孤凡。

于是,向独孤凡挑战的人络绎不绝,他的每一战都轰动了武林,甚至轰动了朝廷。不仅不少朝廷大员参与下注赌博,就连年轻的皇上也常常小赌一把。皇上是独孤凡的忠实拥护者,随着独孤凡的每一次胜利,皇上也在赌场上无往不胜。当武当掌门凌云子也忍不住向独孤凡挑战时,这场武林和天下的豪赌达到了它的顶峰。

凌云子,七岁学剑,十三岁名动天下,二十一岁后就再无败绩,隐然为当世剑法第一人。当两人对决于华山之巅时,这一战被誉为继当年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对决紫禁之巅之后武林最为轰动的一战!这一战八成以上的人都看好凌云子,对刀法剑法一窍不通的皇上却一如既往地看好独孤凡。

决战的时候有数千武林人围观,当凌云子出剑时,人群欢声雷动,因为他们看到了一生中所能看到的最好的剑法。但当独孤凡出刀时,全场立刻鸦雀无声,因为没人想到断了一臂的独孤凡,刀法是那样的狠辣凶残,完全超越了人所能想像的极限,他的刀法已经不是人所能学的了,因为要使出这样的刀法首先要有必死的决心。

凌云子倒下了,倒下时大叫:“你根本就不是人!”从那以后没人再向独孤凡挑战,人们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独孤凡就是当今武林天下第一!

第八章 致命死穴

“回禀主上,我们找到了独孤凡儿子的尸体。”

“有什么发现?”

“那孩子是被人一刀刺进心脏而死的。”

“怎么会这样?”

“因为那孩子得了一种必死的病,全身肌肉已经开始腐烂,如果不被杀死,只会死得更痛苦、更悲惨。”

“什么病?”

“麻风。”幔帐内,那个微胖的中年人击掌叹道:“我终于找到了独孤凡的死穴!”

“此话怎讲?”那个师爷知趣地问道。

“我也总算明白独孤凡为什么要在那女人面前逃跑,”中年人自顾自地道,“他是怕被人揭开衣衫,发现他患有麻风!我想他的病是被他儿子传染的。”古时麻风是不治之症,并被认为有极强的传染性。人不幸染上麻风之后,肌肉会慢慢地腐烂,手指、耳朵也会烂掉下来,最后全身腐烂而死。所以古人对麻风怀有深深的恐惧。对待麻风病人通常就是两个办法,用火烧死或用石灰活埋,以防传染。

师爷点头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进行那些不要命的决斗,他根本就是在找死。”中年人也点头道:“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能下手杀了的人,难怪他的刀法会如此狠辣,如此之高。他的刀法已经突破胜败生死的境界,达到人刀合一、刀为魂、人为辅的武学最高境界,称他为‘天下第一’实不为过!”

“主上如此高兴,一定有什么大计划要利用他来实行?”师爷笑着问。

“没错,我要利用他来进行一场豪赌。”中年人意气风发。

“豪赌?”

“对!我要和他的忠实拥护者——当今皇上进行一场豪赌!”师爷疑惑地问:“难道主上看得起皇上那点钱?”

“当然不是皇上那点家当,”中年人得意地一笑道,“是最近为嘉峪关守将楚公望筹措的六十万两银子的军饷。”师爷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没了军饷,楚公望再难守住嘉峪关,到时突厥入关,放眼天下,谁能比得上主上的雄才大略,这天下兵马大元帅舍主上谁还有资格?到时主上退了突厥,想在这九千岁之上再加上一千岁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中年人突然正色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是是,我多嘴,”师爷脸上并没有自责的表情,又问,“我不明白,既然主上说独孤凡的刀法已经是天下第一,皇上又一如既往地赌他胜,我们怎么能打败他?”中年人叹息道:“如果独孤凡没有那个死穴,我最多只有五成把握,既然他有这个死穴,我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高强像往常一样,正在和一双儿女玩官兵抓强盗的游戏,妻子在屋檐下洗着儿女们的衣服,母亲在院子里悠闲地晒着太阳,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方成。方成面无表情地对高强道:“王爷要见你,这是他给你的便条。”高强接过便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来王爷府,杀掉向你攻击的人。

这一刻,高强明白,他的好日子结束了。

“早点回来,晚上我做你最爱吃的糖醋鲤鱼。”妻子在门边殷殷嘱咐。

“爹爹,回来时给我们带两串糖葫芦。”孩子们在告诉父亲他们对生活的期盼。

进得王爷府,突然从门两旁、树后面刺过来三把刀、两柄剑,高强拔剑、出剑一气呵成,剑在身边划出一道奇异的弧线。三把刀、两柄剑几乎同时掉到地上,五个人都捂着自己的喉咙,血从指缝间流出来,然后五人缓缓倒下。立刻,有人来把那五个还没完全死亡的人抬走了,又有人立刻把地上的血迹抹干净,然后刚才的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好!”高强看见那个微胖的中年人从里面鼓着掌出来,并笑着说,“人说武当凌云子剑法天下第一,我看比起高兄弟这一剑来,那是萤火之比于。”

“九王爷过奖了。”高强连忙拱手为礼。

九王爷突然板起脸道:“高兄弟不把我当朋友,我也不敢高攀,就此别过。”高强赶忙道:“李兄,小弟知罪了。”九王爷转怒为喜,挽起高强的手道:“这才对嘛,你我兄弟相聚,一切俗礼客套都免了。走,我们进去好好喝一杯!”

酒过三巡,九王爷突然推杯叹道:“高兄弟,我们相交有多久了?”高强微一沉吟道:“快八年了。”九王爷欲言又止。

“李兄有何为难之事?但讲无妨。”九王爷踌躇半晌,方道:“我有一十分为难之事,只有高兄弟能帮忙,但此事十分凶险,我怎好向兄弟开口。”高强豪迈地一笑道:“李兄待我如亲兄弟,我高强一直无以为报。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九王爷击桌叹道:“好兄弟!好汉子!请受本王一拜!”高强扶起九王爷道:“究竟何事?李兄但讲无妨!”九王爷从身后的桌上端起一杯酒道:“这是一杯用鹤顶红和断肠草配制的毒酒,无药可解,兄弟若真想为我办这件事,就请先喝了这杯毒酒。”高强略一犹豫,接过酒一饮而尽。九王爷突然热泪盈眶,呜咽着说:“好兄弟,我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不枉今生!”高强只觉心中热血沸腾。

九王爷拉着高强的手问:“你可知道独孤凡?”高强点头道:“听说过,好像武林中人都称他为天下第一。”

“没错!”九王爷沉声道,“这杯毒酒半个月之内对你毫无影响,它只是要助你突破生死之念,绝你生的希望。你只有抱着必死的信念才有资格与独孤凡一战。”

“你要我去打败独孤凡?”高强问。

“没错!”九王爷拍着高强的肩道,“本来以你的剑法再加上现在你与他一样都有必死的信念,胜败也只有五五之数,但他有个死穴,所以你该有十足的把握!”

“为何李兄一定要打败独孤凡?”高强还是不明白。

九王爷执着高强的手道:“今后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你的孩子就是我的义子,你的妻子就是我的弟妹,我对天发誓,今后决不会亏待他们!”略顿了顿,又道:“我已经把身家性命全押在了你与独孤凡这一战上,你若输了,我从此也就不名一文。”高强默然片刻,道:“王爷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打败独孤凡!”

第九章 惊世决战

平静的江湖突然间炸开了锅,一个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江湖的每个角落。全天下都在谈论着这样一个消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剑手向天下无敌的独孤凡挑战,这个剑手的名字叫高强。

就连朝廷都在谈论着这个消息。

这天刚退早朝,年轻的皇上留下了九王爷。

“皇叔,听说又有人向独孤凡挑战,你江湖消息灵通,给朕说说这人到底是谁?”年轻的皇上急切地问。

九王爷拱手为礼道:“回皇上,这人叫高强,因为以前没什么名气,所以他的情况臣也不知。”

“朕看又是一个送死的家伙!”皇上话音里充满兴奋,“这次朕在大赌坊下它五千两的重注,这次大赌坊开出的赔率是多少?”

“买独孤凡胜的赔率是十二赔一。”

“十二赔一?这么低?”皇上皱起了眉,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买!”

“既然皇上信心十足,何不由微臣陪皇上赌上一局。”

“怎么赌?”

“皇上天下至尊,微臣也是皇室宗亲,咱们赌自然不能像一般人那样小家子气,要赌就要豪赌!”

“豪赌?赌多少?”年轻的皇上脸上满是兴奋。

“大赌坊曾经接过的最大一笔赌注是五十万两白银,这已传遍了赌林,成为赌林天下第一的纪录。咱们只能比这高而不能低,不然有失身份,就六十万两如何?”

“六……六十万两?”皇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九王爷大度地一笑道:“当然微臣陪皇上赌不能按大赌坊开出的赔率,就一赔一对赌,微臣不过是想让皇上赌个高兴。”

“一赔一?”皇上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接着又苦笑道:“朕一时哪能拿出那么多钱?”

“最近不是刚有一笔六十万两的官银入库么?”皇上摇头道:“那是为嘉峪关楚公望筹措的军饷,不能动的。”

“天下都是皇上的,库里的官银皇上还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谁管得着?”皇上还是摇头道:“边关正在跟突厥打仗,军饷一定要保证。”

“那不过是几个突厥流匪在关外骚扰,不足为虑,都是那楚公望夸大其词以骗取军功,十多万大军驻在那里白耗朝廷钱粮。”皇上沉默无语,脸上有犹豫之色。

九王爷诚恳地道:“皇上贵为天子,若还不能像普通一个富家翁那样豪赌一把,做这皇上有什么意思。再说以独孤凡现在的武功,天下间那么多声名赫赫的高手都不敢向他挑战,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强。”皇上终于下了决心:“好,就照皇叔说的赌,不过朕有一个条件,朕要亲自观看这场决斗,最好能安排在皇城内进行。”九王爷微一沉吟,道:“好!就由微臣去办。”

独孤凡在不停地喝酒,看着桌上已经空了的三个酒壶,独孤凡很奇怪,以前二两就能让自己醉倒,如今三斤下肚还毫无感觉。今天他下了决心,要看看到底多少酒才能把自己醉倒。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方成。

方成恐怕是如今唯一敢坐到独孤凡对面的人。他坐下后,面无表情地道:“决斗地点要定在皇城内,这是皇上的意思。”独孤凡面带讥笑道:“我不是卖艺的,地点由我来定!”方成盯着独孤凡道:“用两个狼头来交换,如何?”

“什么?”

“七条狼中剩下的两只狼头,换你的决斗地点——皇宫御花园。”独孤凡略一沉吟,抬头道:“好,同意!”

“明天你就能见到那两个狼头。”说完方成站起来,又似乎不经意地道,“这次皇上对你下了重注,是六十万两官银,那本是给楚公望的军饷。”独孤凡闻言剧震。

走过独孤凡身边时,方成又自语道:“高强绝对是最厉害的一个对手。”

皇宫,御花园,桃花落满地。

有资格在这里观战的,除了皇上、九王爷、十几个朝廷大员以及几十个侍卫,就只有方成这一个江湖人,他之所以有资格是因为他是大赌坊派出的证人。独孤凡凝视着三丈之外高强的眼睛,总算明白方成的话,从那眼睛里独孤凡就像看见了自己,必死、疯狂!二人从对方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大战前那萧杀的气氛让每个观战者都似乎感到死神的来临。

突然,高强动了。没有动手,没有拔剑,没有动脚,动的只是嘴,高强用传音入密、聚气成丝之功使自己的声音就像惊雷在独孤凡耳边震响:“你死定了!你这个——大——麻——疯!”这一瞬,独孤凡如坠冰窟,恍若梦境般看着高强拔剑、跃起、出剑,这一瞬,独孤凡已经完全放弃。

剑如闪电,刺入了一个人的心脏!

高强意外地发现刺中的是方成。就在高强出剑的一瞬,方成挡在了独孤凡前面。

看着缓缓倒下的方成,独孤凡如梦初醒。扶着方成的头,独孤凡第一次为一个人的死感到难过。方成一把抓住独孤凡的衣襟,拼尽全力道:“军饷——不、能、输!”这一瞬,独孤凡想起了挂在楚公望营门外那铁牛脸上的无奈和悲哀!

独孤凡拔出了他的刀。高强望着独孤凡眼中那残忍而疯狂的火焰,突然明白,自己错过了击败独孤凡的最好机会。独孤凡的刀已如惊虹掣电般划了过来。在这一刹那间,高强似乎听到了死亡的丧钟在耳边敲响……

独孤凡亲自押运军饷到嘉峪关,见到楚公望第一句话就是:“将军,这些军饷能支持多久。”楚公望叹道:“这只是杯水车薪。”

“何不豪赌一把?”

“豪赌?”

“不错,江湖上现在赌我输的赔率至少是一赔十,将军何不赌我输?”望着独孤凡那坚毅的眼睛,楚公望慨然道:“如果我推辞,那就是妇人之仁,好,我就赌你输!”独孤凡笑着问:“将军就这样信任我?”

“一个人敢千里孤身应战狂刀,面对呼儿单于数万铁骑悍不畏死,他还有什么疯狂的事做不出来?我还有什么不能相信?我会拿出二十万两军饷来赌,哪怕冒着杀头的罪名!”楚公望豪气大发。

独孤凡仰天长叹:“将军真乃我知己。”

又一个消息震惊了武林,独孤凡自与狂刀决斗之后,第一次主动向人挑战,对手竟然是武当孟俊,原孟家庄庄主孟飞的小儿子,原武当掌门凌云子的关门弟子,一个根本就不入流的剑手。

所有江湖人都在互相打听,这孟飞到底与独孤凡有多大仇怨,独孤凡竟然要赶尽杀绝?

孟俊自从父兄死后,就在拼命练剑,师父的死更加激励他一刻不敢松懈。当接到独孤凡的挑战书时,他没有犹豫,只对送信人道:“我会准时赴约!”即便知道这一战是白白送死,他也不能不去。这是作为一个江湖人的悲哀!

黄鹤楼,天下名楼,独孤凡与孟俊一战就选在此处。

无数江湖人拥到这里,他们不是来看什么决战,他们是来看独孤凡如何屠杀一个几乎没什么还手之力的人。令他们奇怪的是,居然有一个白痴用二十万两银子来赌孟俊胜,因此大赌坊开出了一赔三十的赔率!

孟俊面对着独孤凡,只见他正极目四顾,眼里没有丝毫残忍狠毒之色,有的只是对周围一切的留恋。

孟俊终于刺出了他的剑,由于太过在意,这一剑竟然失去了应有的准头。独孤凡张开臂膀,像一只大鸟一般向他扑来,用心脏准确地迎上了孟俊的剑尖。这一瞬,孟俊从剑柄感受到了独孤凡心脏的震颤。独孤凡倒下了,神情就像在一次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可以舒服地来一个绝世长眠!

上万江湖人足足静默了盏茶工夫,然后他们的怨气像火山爆发:“他妈的!什么天下第一!狗屁!”

“死在一个三流剑客手里,算什么天下第一?”

“狗屁第一!”……

他们有理由抱怨,因为独孤凡让几乎所有人都输了钱。

这时,一个年轻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看独孤大侠还是天下第一,他死是因为他寂寞,因为找不到对手而寂寞。”

“就是!就是!”有更多年轻人的声音在附和。

多少年过去,江湖中都还在争论这样一个问题:——独孤凡究竟算不算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