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山里长途跋涉时,我把我的感受告诉福亚拉尔。

“你能明白吗?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多么有意义的历险?请记住我差不多一直躺在厨房的一个沙发上!你要相信我连一分钟也没有忘记约拿旦。但是除此之外我将大声喊叫,在山里喊叫的声音也很清脆,就是因为这里的景色太美了!”啊,太美了,约拿旦会知道我喜欢美景。多么雄伟的山峰,想想看,有那么多高山,有那么多清澈的小湖,令人陶醉的河流和瀑布,山里的草地上布满春花!而我──斯科尔班,骑在马上,一饱眼福!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美景,因此我完全陶醉了

──一下子!

但是好景不长。我找到一条骑马的小路,可能就是约拿旦说的那条。他说沿着山上那条崎岖小路可以到蔷薇谷。崎岖不平,一点儿不错。我很快离开了繁茂的林间草地,山变得越来越荒凉可怕,路越走越危险。有时候上山,有时候下坡,还有的时候沿着万丈深渊的峭壁爬行,这时候我想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好路可以走了!但是福亚拉尔很习惯在危险的山路上行走,啊,它真是好样的,福亚拉尔!傍晚我和我的马都累了。我安营扎寨,准备过夜。地点是一小块绿色的草地,福亚拉尔可以在那里吃草,附近有一条小河,我俩都可以在那里喝水。

尔后我升起一堆篝火。我一生都盼望着能坐在篝火旁边。因为约拿旦说过,坐在篝火旁边是多么舒服,现在愿望总算实现了!

“现在,斯科尔班,你总算可以感受一下是什么滋味了!”我对自己高声说。我捡来一大堆干树枝,燃起熊熊的篝火,火苗劈里啪啦地响着,火星四溅。我坐在火堆旁,感到和约拿旦说的一模一样。我坐在那里,看着火苗,吃着面包,嚼着绵羊火腿肉,我感到完全和说的那么舒服。羊肉太好吃了,我只是希望是别的人给我的,而不是胡伯特。

我太高兴了,我在孤独中给自己小声唱歌。“我的面包,我的篝火,我的马!我的面包,我的篝火,我的马”──别的我实在编不出来。

我长时间这样坐着,想着开天辟地以来整个世界野外大地上的所有燃烧的篝火,它们很早以前就熄灭了,但是我的篝火正在这里熊熊燃烧!

夜幕在我周围降临。群山变成了黑色,啊,变得那么黑,黑得那么快!我不喜欢背对着一切黑暗。好象有人会从后边抓住我。此外也该睡觉了,我把火熄灭,跟福亚拉尔说了声晚安,然后在紧靠着火堆的地方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我仅仅希望我能马上睡着,别有东西惊吓我。

啊,想得多美!我把自己吓得心神不定。我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像我自己那样迅速地吓坏我。各种想法开始在我的头脑里打转──一定有几个人在黑暗中欺骗我,一定有很多滕格尔的侦探和士兵在这些山里出没,约拿旦一定早死了,这些想法折磨着我,使我难以入睡。

恰巧在这个时候,月亮从一座山头背后升起,啊,我相信这大概不是平常的那个月亮,但是样子很相似,它发出的那种光我从来没见过。不过我也从来没见过月光照射在高山上。

一切都显得很奇特。我置身在只有银色和黑影构成的奇特世界里。美当然美,但是美得有点忧伤、奇怪,还令人毛骨悚然。月光当然是明亮的,但是黑影里可能藏着很多危险。

我用毯子挡住眼睛,因为我现在不想再看什么。但是这时我听到了,啊,这时候我听到了什么!远处山里的叫声。后来几个声音逐渐靠近我。福亚拉尔害怕了,它叫了起来。这时候我明白了是什么声音。是狼叫。

像我这样胆小的人差点儿被吓死,但是当我看见福亚拉尔是如何惊恐的时候,我竭力使自己振作起来。

“福亚拉尔,狼是怕火的,这一点你不知道。”我说。但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狼当然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我已经看见它们,它们越来越近,长着灰毛,在月光下偷偷地走来,饿得嗷嗷乱叫。

这时候我也叫起来。我冲着天空叫喊。我从来没有发出这样的尖叫,它们当然有点儿害怕。

但是时间不长。很快我又见到了它们,比刚才还近。它们的叫声使福亚拉尔发了疯。我也如此,我知道自己和福亚拉尔都将丧命。我应该视死如归,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是当时是我愿意,当时我盼望着死去,而现在我不愿意死。现在我愿意活,和约拿旦在一起,啊,约拿旦,如果你能来救我该多好啊!

狼现在离我很近,其中一只比别的都大,也更凶残。它大概是领头狼。

是它将把我咬死,我已经注意到了。它围着我转,并且发出嗷嗷的叫声,那叫声吓得我心惊肉跳。我向它扔过去一个燃烧的树枝,并高声喊叫,但是这只能使它发怒。我看到了它的大嘴和想要咬断我脖子的锋利犬牙。这时候──约拿旦──快救命!──这时候它蹿了过来。

但是后来!天啊,后来怎么样了?正当它蹿过来的时候,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倒在我的双脚下边,死了!一点儿气也没有了!一支箭直接射进了它的脑袋。

哪个弓射出的这支箭?是谁救了我的命?从一个峭壁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不是别人,是胡伯特!他站在那里,像往常一样,他看起来有点儿不愉快,不过我还是想跑过去拥抱他,我很高兴看到他。仅仅想了想,只此而已。

“我来得不早也不晚。”他说。

“对,你来的确实合适。”我说。

“你为什么不呆在骑士公馆?”他说,“三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而你自己呢?”我想,因为我现在想起来他是谁了。今夜发生在山里的救助是多么虚伪的背叛!啊,为什么救我的偏偏是个叛徒?为什么我要感谢的恰好是胡伯特,不仅是为了绵羊火腿肉,而是整个宝贵的生命。“你自己深更半夜的做什么呢?”我不高兴地说。

“打狼,你大概注意到了,”胡伯特说,“此外,你早晨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你了,我当时想到,我要关照一下,免得你出事故,因此我就跟着你。”

“好啊,你就撒谎吧,”我想,“你早晚得面对索菲娅,那时你就可怜啦。”

“约拿旦在哪里?”胡伯特说,“他如果在外边打狼应该在这里,也该打了几只了。”

我向四周看了看。狼都跑了,一只也没有了。领头狼被打死后,其他狼都会害怕的。它们可能也悲伤了,因为我听到远方的山里有悲哀的叫声。“喂,约拿旦在哪里?”胡伯特继续追问,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得听天由命了。它是个山洞,大石块构成顶。在这个洞里,头上有东西遮天,我们肯定能睡得安稳。

在我之前有人曾在这个草地上休息过,那里留下了篝火的灰烬。我也想升一堆篝火,不过我已经没有力气了。现在我只是想睡觉。我拿起缰绳,把福亚拉尔拉进山洞里。这是一个很深的洞。我对福亚拉尔说:“这里大得够十五匹像你这样的马用。”

它叫了一声,可能是想念自己的马厩。我请求它原谅,因为我使它受了那么多苦,我给他燕麦吃,用手抚摸它,并再一次向它道了晚安。

然后我在山洞的最黑暗的角落里用毯子裹住身体,没有来得及想起一点儿可怕的事情就睡着了,我睡得很实,就像死猪一样。

我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但是我突然从睡梦中醒来。我听见了声音。

我听见山洞外边有马叫。

我不需要再多听了,巨大的恐惧又笼罩了我。谁能知道,在外边讲话的那些人可能比狼更可怕呢?

“把马拉到洞里去,这样我们的地方可以再大一点儿。”我听见一个声音说,紧接着两匹马嗒嗒地走进山洞,离我很近。当他们看见福亚拉尔的时候,它们叫了起来,而福亚拉尔也以叫回敬,但是随后它们就安静下来,最后在黑暗中成了朋友。外边草地上可能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听到的是一匹陌生的马在叫,因为他们仍然平静地互相交谈。

他们为什么来这里?他们是谁?他们深更半夜地来山里做什么?这些我必须搞清楚。我吓得上牙不打下牙,我多么希望离他们十万八千里。但是眼下我在这儿,近在身边就有几个可能是朋友但同样可能是敌人的人,不管我多么害怕也必须了解清楚。我趴在地上,开始朝外边说话的声音爬去。月亮挂在洞口中央,一束月光直射在我藏身的地方,但是我躲在旁边的黑影里,慢慢地慢慢地接近那些声音。

他们坐在月光下,正在升起一堆篝火,两个人长着粗糙的脸,头上带着黑盔。我第一次看见滕格尔的侦探和士兵,我知道我看到了什么,绝对不会错!我知道,我这里看到的这两个凶残的人与滕格尔狼狈为奸,妄图毁掉南极亚拉的绿色山谷。我宁愿让狼吃掉,也不愿落入他们之手!

他们互相交谈的声音很低,但是在黑暗中我离他们很近,所以我能听到每一个字。他们肯定在生某人的气,因为其中一个人说:“如果这次他仍然不能及时赶到,我将割下他的耳朵。”

这时候另一个人说:“对,要不时地教训教训他。我们在这里一夜一夜地白等,要他有什么用呢?射死信鸽,这当然不错,但是滕格尔的胃口更大,他想把索菲娅捉到卡特拉山洞,如果那家伙做不到,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候我明白了,他们说的那个人是谁,他们在等谁──是胡伯特。

“你们耐心点儿,”我想,“等他剥好了狼皮,他就会来,相信我吧!那时候他就会出现在远处的小路上,他还会为你们捉到索菲娅!”

我羞得脸直发烧。我为樱桃谷出了一个叛徒感到羞愧,但是我还是想看见他来,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得到确凿的证据。单怀疑还不行,不过现在我将确切知道,以便我能告诉索菲娅:“那个胡伯特,注意把他消灭掉!否则你、我们和整个樱桃谷都会完蛋!”当人们等待着某种可怕的事情时,等待也会变得可怕!叛徒是可怕的,当我躺在那里时我的内心感受到这一点。我差不多已经不再怕篝火旁边的人,只是怕那件可怕的事──我将很快看到那个叛徒骑着马从沿着峭壁蜿蜒而山的小路走来。我有些害怕,但是仍然盯着那个方向,眼睛都痛了,我知道他将从那里出现。

火堆旁边的两人也盯着同样的方向。他们也知道他要来。但是我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我们等待着。他们在篝火旁,我趴在山洞里。月亮已经从山洞上空移走,但是时间好象仍然一动不动。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们只是等待!

直等到我想站起来,大声吼叫,从而结束这一切,好象一切都在等待,月亮和周围的群山,整个可怕的月夜屏住呼吸,等待叛徒。

最后他终于来了。一个人在远方的小路上骑着马在明亮的月光下朝这里走来,啊,现在他果然一点儿不错地在我预料的那个地方出现了。

当我看见他的时候,我颤抖起来──“胡伯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我想。

我的眼睛有些发酸,所以我不得不闭一会儿,或者是因为我懒得看他而闭一会儿。我已经等这个坏蛋好久了,但是当他果真来的时候,我似乎已经没有力气看他的脸了,所以我闭上了眼睛。我只是听着嗒嗒的马蹄声,知道他靠近了我们。

最后他到了我们跟前,让马停下。这时候我睁开了眼。因为当一个叛徒出卖了自己人的时候,我一定要看看他是一副什么嘴脸,对了,当胡伯特前来出卖樱桃谷和生活在那里的所有的人的时候,我很想看看他。

但是来者不是胡伯特,是尤西!金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