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
■邵孤城
江北来的小木匠在青龙堰打了一冬的家具，村子里就嫁了二妞，嫁了春桃，嫁了来喜。刘十三家的杜鹃天天跑去看，看小木匠墨斗绷一下，看小木匠刨子刷一下，看小木匠画出个观音送子，看小木匠雕出个龙凤呈样……
小木匠打趣说：杜鹃，啥时候给你打一套？全给你用楔子，不用一颗钉。杜鹃看小木匠额头沁出的细细的汗，脸一红，头一低，吱吾一声：早哩，我还没中意的呢！
小木匠就说：杜鹃，搭把手，给我斧子！
杜鹃把斧子递过去，小木匠乘势拉住杜鹃的手：杜鹃，那你中意我不？中意我就给你当女婿！
杜鹃挣几下，挣脱了。大辫子一甩，跑了！
杜鹃喜欢小木匠。喜欢他，两人就有了第一次，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
小木匠离开青龙堰时，杜鹃正傻乎乎地窝在一娘一房里纳鞋底。一娘一问：鹃啊，纳那么多底干啥呢？
杜鹃只笑，不答。
“死妮子，想男人了！”一娘一拿针箍在杜鹃脑门上弹一下，“可惜小木匠走了，要不也该给你打几个柜子！”
“啥？”杜鹃“噌”地站起来。
“急吼吼做啥？”一娘一怨了声，“我说那个江北小木匠走了，出村了！”
杜鹃沿着公路追，碎步挪成了小跑，小跑走成了狂奔。杜鹃狂奔着，可是这条路怎么这么长呢，没个尽头似的。
杜鹃跑不动了。下一身热一乎一乎的，心也粘一乎一乎的。杜鹃一屁一股坐在地上，拿手去一摸一，一摸一出了一手的血。杜鹃看着自己的手，她感觉自己的身一体慢慢变冷，心也慢慢变冷，她挣扎着站起来，走了两步，又一屁一股坐了下去。她不甘心，又站起来，又坐下去，挣扎着，直到挣扎也没了力气。杜鹃跑不动了。
杜鹃的事在青龙堰炸了锅，好人家自然是再不会来提亲了。白龙潭的二傻子家就托了人去说亲。媒人带着一大笔彩礼钱和满满一箩筐的承诺，刘十三没动心，杜鹃倒先动了心。
杜鹃眉眼里挂着浅浅的笑，成了二傻子乖乖的小媳妇。
二傻子傻，真傻，傻得媳妇和一娘一也分不清。二傻子粘人，成天影子似的随着杜鹃，有事没事就往杜鹃怀里钻，见了一奶一子，一口就含在嘴里。杜鹃不恼，她拍拍二傻子的脑袋，还要唤一声“乖”。二傻子爹一娘一在镇上经营着一家收购站，开初的时候，还担心家里的漂亮儿媳欺负自己的傻儿子，可看到杜鹃如此这般，也就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白龙潭的人却窃窃地笑：难怪这么漂亮的女人愿意给傻子当老婆，原来也是个傻货！
这样的傻货干出点傻事来，自然也就不足为怪了！
十二月初八，杜鹃跳进冰冷的潭子里，捞起了一个小孩。是姚国真家的孩子。和其他孩子去捞水里的碎冰，脚一滑，就窜了下去。窜下去在水里扑腾，离岸反倒越远。
杜鹃刚好经过。杜鹃知道这孩子小名叫一陽一陽一，五六岁光景。杜鹃看水里还在扑腾着的一陽一陽一，衣服也没顾上脱就跳了下去。
上了岸，杜鹃坐在地上，开始一件件敞衣服，她把孩子横着抱住，紧紧一贴住自己的一奶一子，像给婴孩喂一奶一似的焐在怀里。傻子见了，也跌跌撞撞冲过去，含一住另一边的一奶一头，杜鹃把他也抱住了。
姚国真提着两只鸡进了二傻子家的门。姚国真放下鸡，说：“杜鹃，今天要不是你，一陽一陽一的小命就没了。”
杜鹃没收。杜鹃看着姚国真说：“你要真想谢我，就让一陽一陽一给我做干儿吧！”
两家的往来就密切了。有时候，姚国真媳妇手发一痒想过会麻将瘾，就把孩子往杜鹃那一丢，或者夜深了，姚国真突然来敲傻子家的门，原来一陽一陽一吵着要和杜鹃睡。
那天活该有事。姚国真带着一陽一陽一来时，杜鹃正搬个梯子想往墙上挂幅年画。姚国真说：“我来，我来，这哪里是女人家的活！”姚国真把画挂好，准备下来的时候，脚底一滑，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杜鹃赶紧把姚国真扶起来，这里一揉一那里捏，怕摔坏了。姚国真身上痛，心里却甜，悄悄地一把捏住了杜鹃的手。姚国真的手是温暖的，姚国真的眼神也是温柔的。
姚国真再来，就一个人了，还喝了酒，还把傻子支了出去。借着酒劲，他把杜鹃抱了满怀，“杜鹃，你知道我想跟你好！”杜鹃推开他的脸，“我有男人了！”姚国真笑了，“男人？傻子也算男人？”
姚国真把杜鹃压到床上，杜鹃拼了命的挣扎。姚国真的劲真大啊，杜鹃仿佛又回到了那条追赶小木匠的路上，那条路可真长啊！杜鹃绝望了，绝望中，又隐隐绰绰感觉到什么希望。
“这样，我会怀上小孩吗？”杜鹃问。
“放心了，杜鹃，我结扎了！我结扎了你就怀不了孩子！放心吧，杜鹃！”姚国真气喘吁吁的。
杜鹃不动了。杜鹃觉得自己从一个冰窟掉进了另一个冰窟，她甚至不想挣扎了。
姚国真以为杜鹃放心了，就放开手脚去解她的衣服。杜鹃安静地躺着，看着姚国真松开她的手，看着姚国真解她的衣服，杜鹃活动了一下被姚国真抓得麻木的手，再活动一下，然后突然使劲擤了一把鼻涕，抹进姚国真的嘴里。
姚国真“嗷”一声跳起来，杜鹃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了下去。
杜鹃看着坐在地上不停干呕着的姚国真，鼻涕一吸溜，笑了，笑得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