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春秋·御者之妻》翻译

【题注】

晏子为春秋后期齐国国相,曾在齐灵公、庄公和景公三朝任事,是著名的政治家和外交家。《晏子春秋》记叙了晏子的思想、言行、事迹,也是我国最早的一部短篇小说集。本篇短文主要是想通过御者的骄傲自满,反衬晏子的低调、谦虚恭谨及善于举荐,但最为出彩之处,却是御者之妻这个形象。御者之妻看得到晏子之“志念”,并能劝服丈夫“自抑损”,使其前后判若两人。有妻如此,着实是御者之福。

原文

晏之为齐相,出,其御①之妻从门间而窥②其夫。其夫为相御,拥大盖③,策驷马④,意气扬扬,甚自得也(颇有借他人威势而炫耀自己之意)。既而⑤归,其妻请去⑥。夫问其故⑦,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⑧深矣,常有以自下⑨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⑩。妾⑪是以⑫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损⑬,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⑭,晏子荐以为大夫⑮。

点评:御者为人驾车却骄傲自满,无论是满足于“狐假虎威”,还是单纯的胸无大志,都侧面反衬出了晏子的谦虚谨慎、低调内敛。然御者能在妻子点醒后勇于改正,自新自励、择善而从,单凭借这一点,也当得起晏子荐其为大夫。

【注释】

①御:车夫。

②窥:偷看。

③拥大盖:(头顶上)撑着大的车篷。拥:戴,撑。盖:古代车上遮蔽阳光和雨的伞。

④策驷马:用鞭子赶着四匹(高大的)马。策:用鞭子赶马,动词。驷:同架一辆车的四匹马。

⑤既而:不久。

⑥去:离开,这里指离婚。

⑦故:原因。

⑧志念:志向和思虑。

⑨自下:谦虚。

⑩足:满足。

⑪妾:古代女子表示谦卑的自称。

⑫是以:因此。

⑬自抑损:克制自己,保持谦卑。

⑭对:回答。

⑮大夫:古代官名。

参考译文

晏子担任齐国之相时,有一天坐车出去,车夫的妻子从门缝里偷看她丈夫。她丈夫替国相晏子驾车,(头顶上)撑着大的车篷,用鞭子鞭打车前的四匹马,趾高气昂,十分得意。不久(车夫)回来后,他妻子要求离婚。车夫问她是什么原因,妻子说:“晏子身高不满六尺,身为齐相,名闻各国。今天我看他出门,志向和考虑都很深远,自己却总是很谦虚的样子。眼下你身高八尺,却做人家的车夫,然而看你的样子,(已经)自认为很满足了。我因此要求离婚。”从此之后,她丈夫克制自己、保持谦卑,晏子觉得奇怪就问他怎么回事,车夫据实回答,晏子就推荐他做了大夫。

赏析

司马迁素以描写人物著称,他把这则短文全部引录在《史记·管晏列传》中,由此可见此文刻画人物的独到功夫。

文章中的御者之妻、御者和晏婴三个人物都是人各有貌,非常个性化。御者之妻并不因为丈夫是个车夫而鄙视他,但当她发现丈夫为人驾车却意得志满时,便当机立断要离开。这是一位识见极高的女子。御者原先是个胸无大志而容易自足的人,妻子的一番话对他不啻是当头棒喝,从此他竟幡然醒悟、自新自励,也称得上是从善如流的人物。名震诸侯的齐相晏婴,虚怀若谷、推贤尚善,确实非同凡响——这短短120来字包含如此丰富的内容,人物又是这样栩栩如生。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晏子》一书,……实传记之祖也”,实非溢美之辞。

文中巧妙地运用了两两对比的写法。我们从御者之妻的口中得知御者身长八尺,俨然伟丈夫,而晏婴不满六尺,其貌不扬;御者为人赶车而“自以为足”,晏婴“身相齐国,名显诸侯”,却“常有以自下者。”这是以御者同晏婴作对比。我们从御者之妻的眼中看到御者“意气扬扬,甚自得也,”从晏婴的眼中看到御者“自抑损”,前后判若两人。这是御者自身行为的对比。如此有变化地对照描状,塑造了鲜明的人物形象,故历千百载而长新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