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子鱼论战》翻译——皮皮作文网

【题注】

宋襄公之所以被列为春秋五霸之一，是由于他素来推行仁义，颇具贤明，且是商朝王室后裔，位居“五爵”之首的公爵。但究其本人，宋襄公其实并非霸才，且宋国国力薄弱，也缺乏威望。本篇文章记公元前638年，宋、楚两国为争夺中原霸权，发生的泓水之战。宋襄公为得人心，表现自己霸主的气度，在对敌作战时还满口仁义道德，墨守成规，结果兵败受伤，引起国人的强烈不满。

作者对宋襄公的愚昧迂腐抱嘲笑的态度，所以把重点放在子鱼对他的批判上，以冷峻的笔墨对他进行挖苦讽刺，宋襄公也因此成为古代昏君的典型，毛泽东更称其为“蠢猪式的仁义道德”。

原文

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①将战，大司马固②谏曰：“天之弃商久矣，君将兴之，弗可赦③也已。”弗听。

点评：宋襄公欲继承齐桓公会盟诸侯匡扶周室。僖公二十一年(前639)，他召集诸侯会盟，受尽楚国的蔑视侮辱，因此第二年起兵攻打亲楚的郑国以报复。

及楚人战于泓④。宋人既成列⑤，楚人未既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⑥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⑦而后击之，宋师败绩（错失战机，最终落荒而逃）。公伤股⑧，门官⑨歼焉。

点评：既不叙述残酷的厮杀场面，也不描绘惊心动魄的刀光剑影，整个过程似乎就在“不可”“未可”这几句极简略的对话中结束，但这极简的笔墨却概括出极复杂纷繁的战斗场景。

国人皆咎⑩公。公曰：“君子不重伤⑪，不禽二毛⑫。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⑬也。寡人虽亡国之余⑭，不鼓⑮不成列。”

点评：宋襄公在经历“伤股，门官歼焉”的惨败之后，于国人一片责骂声中，仍不觉悟。

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⑯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勃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耇⑰，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⑱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爱⑲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⑳焉。三军以利用㉑也，金鼓以声气㉒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㉓，鼓儳㉔可也。”

点评：子鱼毫不留情地斥责了宋襄公的迂腐和虚伪。他提出军事中“明耻教战”的重要原则：战场上需有效地杀敌制胜、为国立功，若遵循宋襄公不重、不禽、不阻、不鼓的“仁慈”，也就无需征战了。此番辩驳层次条理、痛快淋漓，展现了子鱼透辟的的军事作战理论，也批判了宋襄公的假仁假义、愚昧无知。

【注释】

①宋公：指宋襄公。鲁僖公二十二年(前638)夏，宋与楚争霸，出兵攻打楚的属国郑，楚国为了救郑，出兵伐宋。

②大司马固：掌管军政的官员。当时正由宋襄公的庶兄公孙固（字子鱼）担任此职。

③赦：赦免。因宋是商的后代，商已被周所灭，故有此言。

④泓：泓水，在今河南省柘（zhè）城县西。

⑤成列：排成战斗行列。

⑥未既济：还没有完全渡过河。既：已经。济：渡过。

⑦陈：通“阵”，这里作动词，即摆好阵势。

⑧股：大腿。

⑨门官：国君的卫士。

⑩咎：怪罪，归罪，指责。

⑪重（chóng）伤：再次伤害已受伤的人。

⑫禽：通“擒”，俘虏。二毛：头发斑白的人，指代老人。

⑬阻隘：险要的地势。

⑭亡国之余：亡国者的后代。宋襄公是商朝的后代，商亡于周。

⑮鼓：击鼓（进军）。

⑯勍（qíng）敌：强敌，劲敌。勍：强而有力。

⑰胡耇（gǒu）：年纪很大的人。胡：颔下垂肉。耇，老年人面部的寿斑。

⑱明耻：宣明失败误国是耻辱的道理。

⑲爱：怜悯。

⑳服：（对敌人）屈服。

㉑三军：春秋时，诸侯大国有三军，即上军，中军，下军。这里泛指军队。利用：凭借有利条件来作战。

㉒金鼓：古时作战，击鼓进兵，鸣金收兵。金：金属响器。声气：振作士气。

㉓声盛：金鼓之声大作。致志：鼓起斗志。

㉔儳（chán）：不整齐，此指不成阵势的军队。

参考译文

楚军讨伐宋国以援救郑国。宋襄公准备迎战，大司马公孙固劝阻说：“上天遗弃商朝的人已经很久了，君王想要兴复它，（违背天命的做法）是不可赦免的。”宋襄公不听。

宋襄公领兵和楚军在泓水交战。宋军已经排成战斗行列，楚军还没有完全渡河。司马公孙固说：“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趁他们尚未全部渡河，请下令攻击他们。”宋襄公说：“不行。”楚军全部渡河，尚未排成战斗行列，公孙固又将上述意见报告襄公。宋襄公说：“还不行。”等到楚军排好了阵势，然后才攻击他们，结果，宋军大败。宋襄公腿部受伤，侍卫官也全部被歼。

宋国人都指责宋襄公。宋襄公说：“君子不再伤害已经受伤的人，不俘虏头发花白的人。古代领兵作战，不凭借险要的地势阻击敌人。我虽然是亡了国的殷商的后裔，也不攻击没有排好队列的军队。”

子鱼说：“君王不懂得作战。强敌的军队，在地势险要的地方没能排成战斗行列，这是上天帮助我们。阻敌于险地而进攻他们，不也是可以的吗？就这样还怕不能取胜呢。而且现在我们面对的强者，都是我们的敌人。即使到了很大年纪，俘获了就割掉他的左耳，管什么头发是否花白？使军队明白失败是耻辱，教会他们作战，是为了杀敌人。伤势还未到死的程度，怎么不再杀伤他们？要是心存怜悯不再去伤害受伤的敌人，就应当一开始不要伤害他们；要是怜惜他们当中头发花白的人，就应当向敌人投降。军队是凭借有利条件来作战的，鸣金击鼓是以声音来振作士气。抓住有利的机会就使用，阻敌于地势险要的地方是可以的；金鼓之声大作是为了鼓舞斗志，鸣鼓进攻不成阵势的敌人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