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策·赵威后问齐使》翻译

【题注】

秦王扫六合前,诸侯国之间经常互派使者进行聘问,通常是互为问候,以加强联系。本文选自《战国策·齐策》,主要写赵威后会见齐使的对话:第一段前三问,先岁、民,后主,体现了她民贵君轻的民本思想;第二段四问,从用人的角度,婉转批评了齐国政治的现状,也是她重民爱才民本思想的具体体现。自此,一个杰出女政治家的形象跃然纸上。

鲍彪加注赞曰:“威后贤矣,其是非乃不诡于圣!齐有此数士不能察,至使邻国老女子愧之,王建不足道也。……鲍因《策》言谓后为贤智。”

原文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①。书未发②,威后问使者曰:“岁③亦无恙④邪?民亦无恙邪?王亦无恙邪?”使者不说⑤,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与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威后曰:“不然⑥,苟⑦无岁,何以有民?苟无民,何有君?(以农立国,保民而王)故⑧有问舍本而问末者耶?”(一连三问,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点评:“君子赠人以言”是至高无上的礼节。面对齐使,赵威后开诚相见、要言不烦,展现了“民贵君轻”的民本思想。后为消除误解,以反问作回答,将对方驳得哑口无言,充分展现出其卓越的政治见解与外交才能。

乃进而问之曰:“齐有处士曰锺离子⑨,无恙耶?是其为人也,有粮者亦食,无粮者亦食⑩;有衣者亦衣⑪,无衣者亦衣。是助王养其民也,何以至今不业⑫也?叶阳子⑬无恙乎?是其为人,哀鳏寡⑭,恤⑮孤独,振⑯困穷,补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⑰?彻⑱其环瑱⑲,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⑳?此二士弗业,一女不朝,何以王齐国、子万民乎㉑?於陵子仲㉒尚存乎?是其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㉓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何为至今不杀乎?”

点评:“良药苦口利于病”,赵威后九问铺张扬厉,气势磅礴,她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憎分明、赏罚有据的政治态度和重视人心向背的政治远见,不仅委婉含蓄地批评了齐国赏罚不明的政策失误,而且设身处地为齐国提供了治国安民的大计。

【注释】

①齐王:战国时齐王田建,齐襄王之子。赵威后:战国时赵惠文王妻。惠文王死,其子孝成王立,因年幼由威后执政。

②书未发:国书没有打开。书:信,此指齐国给赵国的国书。发,启封。

③岁:年成,收成。

④恙:灾、病。

⑤说:通“悦”高兴。

⑥不然:不是这样的。然:……的样子。

⑦苟:如果。

⑧故:哪有,难道。

⑨处士:有才能、有道德而隐居不仕的人。钟离子:齐国处士。钟离,复姓。子,古时对男子的尊称。

⑩食(sì):拿食物给人吃,作动词。

⑪衣(yì):给人衣服穿,作动词。

⑫业:使之做官而成就功业。用作动词。

⑬叶(shè)阳子:齐国的处士。叶阳为复姓。

⑭哀鳏(guān)寡:怜悯鳏夫和寡妇。

⑮恤:抚恤。

⑯振:通“赈”,救济。

⑰北宫之女婴儿子:北宫氏的女子婴儿子。北宫,复姓。婴儿子是其名,齐国有名的孝女。

⑱彻:通“撤”,除去。

⑲环瑱(tiàn):耳环和戴在耳垂上的玉。

⑳朝:上朝接受召见。古代女子有封号的才能上朝。

㉑王(wàng):统治。子万民:以万民为子,意谓为民父母。

㉒於陵子仲:於(wū)陵,地名;子仲,人名,齐国隐士。

㉓索:求。

参考译文

齐国国王派遣使者去问候赵威后。书信还没有启封,威后就问使者说:“今年的年成好吗?老百姓好吗?齐王好吗?”使者不高兴,说:“下臣奉齐王的使命,出使到威后这里来,现在您不问齐王,反而先问年成和百姓,岂不是把贱的放在前面而把尊贵的放在后面吗?”威后说:“不是这样。假如没有收成,哪里有百姓?假如没有百姓,哪里有国君?哪有不问根本而问末节的吗?”

(威后)进而又问他说:“齐国有个处士叫钟离子,平安无事吗?这个人的为人呀,有粮食的他给食物吃,没粮食的他也给食物吃;有衣服的他给衣服穿,没有衣服的他也给衣服穿。这是帮助国君抚养老百姓的人呀,为什么到今天还不见他做官成就功业?叶阳子平安无事吗?这个人的为人呀,怜悯那些鳏夫和寡妇,抚恤那些孤儿和没有子女的人,救济那些困苦贫穷的人,补助那些缺衣少食的人。这是帮助国君养育百姓的人啊,为什么到今天还不见他做官成就功业?北宫氏的女子婴儿子平安无事吗?她摘掉珠玉首饰,到老不嫁,来奉养父母。这是带领百姓尽孝心的人啊,为什么到今天还不(给予封号)让她上朝接受召见呢?这样的两个贤士没有成就功业,一个孝女还没上朝,靠什么来统治齐国、做百姓的父母呢?於陵的那个子仲还在吗?这个人的为人呀,对上不向国君称臣,对下不管好他的家,又不求结交诸侯。这是带领百姓无所作为的人,为什么到今天还不杀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