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钟惺传》翻译

【题注】

虽说史籍浩如烟海,但世上之人更是恒河沙数,不可胜计。故青史有录者实为有限,而有录者之中又因种种缘故有详略之分。以至于后世之人闻其名不得知其事或不得尽意。钟惺之人即如此。《明史》中有传一篇,似乎于经历为人等皆有所及,但对于人物了解而言,又有些扁平。世人皆言“文为心声”,世间又有“兼听则明”之理,因此择钟惺之文有二,为传记之补。盼能于这一二篇文字中管中窥豹、积沙成塔,以见其人全貌性情吧。

原文

钟惺,字伯敬,竟陵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行人,稍迁工部主事,寻改南京礼部,进郎中,擢福建提学佥事,以父忧归,卒于家。

惺貌寝①,赢不胜衣,为人严冷,不喜接俗客,由此得谢人事。官南都,僦②秦淮水阁读史,恒至丙夜③,有所见即笔之,名曰《史怀》。晚逃于禅以卒。

自宏道矫王、李诗之弊,倡以“清真”,惺复矫其弊,变而为幽深孤峭。与同里谭元春评选唐人之诗为《唐诗归》,又评选隋以前诗为《古诗归》。钟、谭之名满天下,谓之“竟陵体④”。然两人学不甚富,其识解多僻,大为通人所讥。

元春,字友夏,名辈后于惺,以《诗归》故,与齐名。至天启七年始举乡试第一,惺已前卒矣。

参考译文

钟惺,字伯敬,湖广竟陵(今湖北天门市)人。万历三十八年(1610)进士。授官行人司行人,后逐渐升迁做了工部主事,不久又改在南京礼部任职,后晋升为郎中,又被提拔为福建提学佥事,因父亲去世归家守制,病逝于家中。

钟惺容貌丑陋,身体特别瘦弱,好像连衣服的重量都承受不起。为人性情严肃冷峻,不喜欢结交世俗之人,因此闭门谢客断绝与人交往。在南京做官时,租借秦淮河边的一座水阁诵读史书,常常到夜半,有所发现就记下来,命名为《史怀》。晚年避世学禅直到去世。

自从袁宏道矫正王世贞、李梦阳诗风的(复古)弊端,提倡清新活泼、自然率真之后,钟惺又矫正他的弊端,变为幽远深邃、孤高峭拔。和同乡谭元春评选唐人诗歌,编成《唐诗归》,又评选隋朝以前的诗歌,编成《古诗归》。钟惺、谭元春(两人)名满天下,其诗风被称为“竟陵体”。但是两人学识不是很丰厚,他们的见解多僻涩诡谲之语,常常被学识通达的人讥笑。

谭元春,字友夏,名望与行辈都在钟惺之后,因为共撰《诗归》的缘故,才和钟惺齐名。到天启七年他才考中乡试第一,钟惺已经在这之前去世了。

总评:

这篇传记记录了钟惺大致的为官经历、为人处世、为文主张和成就。写这篇传记的人,下笔克制、语言简洁、重点突出。根据传记,我们大概可以绘出一个严肃冷峻、偏执孤傲的文人士大夫形象。

钟惺的文学主张和他的性情相关。超脱俗世、崇尚自我既是他的处世哲学,也是他的为文主张。但他也不是一味否定别人,只是自有坚持,不惟世俗论,以幽深孤峭为宗。合心为好,不合则弃。所以谭元春虽然名辈都在他之后,但因有共同的诗歌见解,也倍得他看重,共倡竟陵体。这也是他重性灵的表现。这一点,和公安派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注释】

①貌寝:容貌丑陋。

②僦:租赁。

③丙夜:三更,夜半。

④竟陵体:指晚明钟惺、谭元春所创的一种诗体,以“幽深孤峭”为主要风格特点,主要通过二人诗作及对《诗归》的点评表现出来。

知识补充

继公安派之后,以钟惺、谭元春为代表的竟陵派崛起。竟陵派重视作家个人情性的流露,反对拟古之风,可以说是公安派文学论调的延续。但认为“公安”作品俚俗、浮浅,因而倡导一种“幽深孤峭”风格加以匡救,即避世绝俗的“孤怀孤诣”和“幽情单绪”,认为只有处于空旷孤迥、荒寒独处的境地,通过孤行静寄的覃思冥搜,才能写出表现作者性灵的真诗。同时主张作诗为文,要以古人为归,读书学古,力求深厚,在精神上达到古人的境界。他们自己的作品,力求僻涩诡谲,专在怪字险韵上翻花样,与公安派通俗晓畅的诗文大异其趣。当时受竟陵派影响而较有成就的是刘侗,他的《帝京景物略》成为竟陵体语言风格代表作品之一。

竟陵派客观上对纠正明中期复古派拟古流弊起着一定的积极作用。但他们将创作引上奇僻险怪、孤峭幽寒之路,缩小了文学表现的视野,也束缚其创作的发展,显示出晚明文学思潮中激进活跃精神的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