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特克医生

他这么想着走到了克拉科夫的城门。天已经黑了,塔楼上的守卫已经吹起了晚间号。这最后的号声似乎撞到了天上的星星,被碰碎了。这号声宛如高高抛向太空的一句问话,是恐惧还是惊愕,使它说了半句便嘎然而止?然后是一片寂静。

不久便响起了学生们进城的轻快的脚步声。他们朝亲戚的家里走去,向学生公寓走去。巴尔特克跟着别人,看看在哪个学生公寓里最容易找到住宿,心里计算着,多少钱交学费,多少钱维持生活,多少钱交往宿费。他这么走着,走着,听到啤酒店半开的门后传出的琴声和歌声。一股好闻的糕点味刺激着他的鼻孔。

“喂!”有一个学生喊,“我们是不是到这家小铺去喝杯热啤酒呀?”

“去吧!”巴尔特克回答,长途跋涉他己是饥肠辘辘了。

“进去!”别的学生也齐声喊道,他们推开半掩的门,站到了大学生啤酒店里。

那儿有块长长的粗木板搭在四个木头支架上,那就是桌子。桌子周围的长凳上坐了一圈大学生。房间深处,在红砖炉子敞开的炉膛里,正在烤一块滴着油的肉,就在这炉子旁边,有个人坐在一张矮凳上,他身穿一件黑色的长袍,当时的医生和学者穿的都是这种长袍。

学生们把自己的包袱塞到桌子底下,招呼店主人,要吃食和啤酒。店主人立刻就来了,端着盘子和罐子。

坐在矮凳上的那个人在大声地打呼噜,脑袋不住地前后晃动,以至他那披肩的长发也飘了起来。

巴尔特克吃着,听着同伴们吵闹的谈话声,耳朵都要炸了,他一直好奇地望着那个打瞌睡的人。

“在你家炉子旁睡觉的那个人是谁?”他问店主人。

“医学博士,默迪库斯,”主人回答,“他喝了点啤酒,就在炉子旁边睡着了,如同吃饱了的丸花蜂睡在玫瑰花丛。”

“医学博士,医生?”巴尔特克的兴趣更浓了。

他思忖,要是能到这位医生家里去当差就好了,就能比在克拉科夫的学校里更快学到医术,而且少许多困难。

他注视着那个睡着了的人。他有副圆脸盘,善良而红润,睡得很甜,黑色的长袍下露出一双尖头皮鞋,如同火蛇的尾巴。

“医学博士睡着了”,店主人操心地重复了一遍,可我的啤酒店该关门,十点都过了,要不巡夜的守卫会用长柄斧擂我的门,命令我关店睡觉。

“您知道怎么办吗,店主?”巴尔特克说,“得有个人把医生送回家去,因为人喝了啤酒腿上没劲,而克拉科夫的石板路又不好走。如果谁也不乐意送,我送去。”

学生们已纷纷背起包袱,朝门口走去,没有人注意睡着了的医生。

“你送去吧,小伙子,你送去!”店主人高兴起来,“你帮了我的忙,为医生做了件好事。”

“我把他往哪里送?”

“离这儿不远,在街的右拐角上就是医生的家。你根据雕花的门就能认出来,是幢考究的房子!呵,呵!医生的日子过得很殷实。”

“您去把他叫醒,我送他回去。”

巴尔特克和店主人一起走到熟睡的医生身旁,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醒醒,医生,您醒醒!”

“干什么!啊,啊!”医生打了个寒颤,“出了什么事?克拉科夫起火啦?”

“没有,没有,克拉科夫没起火!只是您该回家了。”

医生站起身。晃了一下身子站不稳,巴尔特克伸手去扶住他。

“是哪个好心人扶了我一把?”医生问。

“是我,巴尔特克。请您靠在我身上,我送您回家。”

他们走在克拉科夫的街道上。巴尔特克扶着医生,引他避开路上凸凹不平的地方。

“谢谢,我好心的小伙子。”

“不用谢,医生。最好看着脚下的路,千万别碰上石头。注意!跳一步!”

“谢谢你的关照,我怎样才能向你表示感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