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名句摘录

她的衣服和态度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但是列文在人群中找出她来,就好像在荨麻里找到蔷薇一样容易。她的衣着和姿态并无特别显眼之处,但莱温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她,好像在荨麻丛中看见一朵玫瑰花似的。一切都因她而大放光彩。

由于她,一切都生了光辉。她是照耀周遭一切的微笑。

当聪明人争论时,双方花了极大的力气,费了许多口舌,用了大量巧妙的逻辑,最后发现他们苦苦争辩的东西,原来在争论一开始大家就已明白了,但他们始终各执一辞,又不愿直说,唯恐遭到对方攻击。

他忽然觉得,原来使他痛苦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他精神上快乐的源泉;当他谴责、非难和憎恨人的时候,一切事情似乎是无法解决的,但当他饶恕人和爱人的时候,一切都显得简单明白,什么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刹那间,乌云已把太阳完全遮住,天色黑得象日食一样。

狂风肆无忌惮地刮个不停,挡住列文的去路,吹落菩提树上的叶子和花朵,把白桦树枝上的树皮剥得不成样子,把洋槐、牛蒡、花草和树梢都吹得倒向一边。

花园里干活的姑娘们尖声叫着跑到下房。白茫茫的雨帘吞噬了远处的树林和附近的一半田野,迅猛地向柯洛克推进。

雨点碎成一个个小水珠,弥漫在空中。

暴风雪向她迎面扑来,同她争夺着车门。

风仿佛就在等着她,快乐地呼啸着,想把她擒住带走,但她抓住冰冷的门柱,按住衣服,走到站台上,离开那节车厢。

她舒畅地深深吸着雪花飞舞的凛冽的空气,站在车厢旁边,环顾着站台和灯光辉煌的车站。

他看见卡列宁,看见他那彼得堡式刮得光光的脸和严厉而充满自信的神态,以及他的圆礼帽和微驼的背,才相信他的存在,并且产生了一种不快的感觉,就象一个口渴得要命的人走到泉水旁边,却发现那里有一条狗、一只羊或者一头猪在饮水,并且把水搅混了。

除了虚情假意不会有别的,他俩的关系已经不可修复,因为既不能使她重新具有魅力而激发爱情,也不能把他变成失去恋爱能力的老人。

他们也像选择了不同行业的人所常有的那样,彼此谈论起来固然也肯定对方的职业,其实他们心里是互相瞧不起的。他们各自觉得,唯有自己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而对方却在想入非非。

这个尽是青铜器皿、镜子、汽灯和鞑靼人的环境使他十分恼火。他唯恐洋溢在他心头的那一团情愫被玷污了。

他很了解莱温这种感情。现在对他来说,天下的姑娘分为两类,一类是除她以外的所有姑娘,她们具有一切人类弱点,是极其平凡的姑娘;另一类只有她一人,没有任何弱点,胜过人间一切。

有些人不管在什么事情上碰到幸运的对手,马上就鄙弃对方的一切长处而光看他身上的短处。还有一些人则相反,他们特别想在幸运者身上发现他藉以制胜的那些质量,并强忍住揪心的痛苦,特意去找对方的优点。

安娜不像是一位上流社会太太,也不像有了一个八岁孩子的母亲。看她那轻盈的动作,焕发的容光,以及不时地从微笑和顾盼中流露出来的勃勃生气,她倒更像个二十岁的姑娘。只是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严肃的、时而忧郁的神情,这使基季感到吃惊,也深深吸引着她。基季觉得安娜十分平易近人,毫不掩饰自己,但是却另有一个崇高的内心世界,其中充满着丰富多样的诗意的情趣,是她不可企及的。

我记得,我知道这一片淡蓝色的雾,就像在瑞士山上看到的那样。在那段美妙的时光里,一切都笼罩在这片雾中,童年即将结束,从这一大圈充满幸福和欢乐的迷雾中渐渐现出一条越来越窄的路,虽然这条穿廊似的路看起来那么光明美好,可是走进去时你的感觉是又喜又怕……谁不是这条路上过来的人呢?

她的美就在于她永远从服饰中凸现出来,她的衣着毫不引人注目。她身上的饰有豪华花边的黑色连衣裙并不引人注目,那只是个画框,人们所注意到的,只有一个朴素、自然、娴雅、快乐而活泼泼的安娜。

她觉得自己的神经像琴弦一样在弦柱上越绷越紧。她觉得自己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手指和脚趾都在抽搐,心中有个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昏暗颠簸之中的一切形象和声音忽然都变得异常明晰和响亮,让她感到吃惊。她老是觉得一阵阵发蒙,不知道火车在前进还是后退,还是完全停了下来。

这一切会有什么结果,他不知道,也不去想它。他只觉得,他以前所有驰心旁骛的精力现在终于集中起来,拼命追求一个美妙的目标。他为此感到幸福。他只知道,他对她说了真话,她在哪里他就奔向哪里,他一生的幸福、生活的唯一真谛就是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一辈子都是在官场上度日和工作,他接触到的只是生活现象的反映。每当他碰到实际生活问题时,他就避之而去。而现在他心中的感受,就像一个人在横架深渊的桥上安步而过,忽然发现这座桥梁已被拆空,下面就是无底深渊。这深渊就是生活本身,这桥梁则是他置身其间的人为的社会环境。他脑海中第一次出现了妻子有可能爱上别人的问题,这使他大吃一惊。

他头一回生动地想象她的个人生活,她的思想和意愿。一想到她可以也应该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他感到一阵恐惧,连忙把这个念头驱开。这正是他看也不敢看一眼的无底深渊。

他发现,她从前一直向他敞开的心扉现在对他关闭了。不仅如此,从她的语调可以听出,她对此满不在乎,仿佛在干脆对他说:是的,关闭了,必须关闭,往后也将是这样的。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就像一个人回到家发现家门上了锁。“也许钥匙还能找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心里想。

有人占据着他心中的位置。他在想象中把所认识的姑娘一一安排到这个位置上,总觉得她们无论那一个都是绝不可能的。

然而,时光和劳作毕竟起了作用。痛苦的回忆逐渐被乡村生活中那些琐碎却必要的事情淹没了。时间过了一星期又一星期,他渐渐不大想念基季。他只迫切等待着她已经出嫁或马上要出嫁的消息传来,希望这个消息能像拔牙那样一下子治好他的心病。

多数嫉妒安娜的年轻妇女,早已厌腻人家把她叫做正直的女人,她们幸灾乐祸地期待着,一旦社会舆论形成,就把全部的轻蔑和侮慢一股脑儿向她泼过来。她们已在准备泥块,时机一到就朝她身上抛掷。

这两种热情互不干扰。相反,他正需要一种独立于爱情之外的活动和爱好,藉以振作一下精神,摆脱过分激动人心的印象,以便稍事休息。

他们哪里知道,如果失去这种爱,对我们也就无所谓幸福和不幸,因为生命不存在了。

他没有意识到,他今年给自己设想出许多工作,不过是一种手段,藉以把他对妻子和家庭的感情和思虑继续深锁在心里,然而这些思虑埋藏得时间越久,就会越加可怕。

弦要是不绷紧,想弄断它很难。可是,如果把它蹦到了极限,用手指头一压,它就断了。

她像一朵美而不鲜的花,花瓣没有脱落,却已经失掉了香气。她之失去对男人的吸引力,还因为她缺少那种在基季身上特别充沛的东西——被抑制着的生命之火及对自身魅力的意识。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她不想附和父亲的见解,不想让他进入她心中的圣地,她还是感觉到,整整一个月来珍藏在她心中的施塔尔夫人的神圣形象,已经一去不复返地消失了。好比用一件旧衣裳装成的人形,等你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不会把它当真了。现在她头脑里只剩下一个由于体形丑陋而卧床不起的短腿女人,这个女人仅仅因为任劳任怨的瓦莲卡没有盖好毛毯就折磨她。不管基季怎么努力想象,她也无法恢复她心目中原来的施塔尔夫人形象了。

她并不摈弃她所了解到的一切,但是她懂了,她原以为自己想做怎样的人就会成为那样的人,其实,那是自我欺骗。她如梦初醒,觉得要保持她想达到的那种崇高境界而又不做作和夸耀,那是多么困难。

莱温随着年岁的增长和对哥哥的了解的深入,他内心深处日渐经常感到,这种他自己完全缺乏的干公益事业的才能也许不是特长,恰恰相反,而是缺乏一种东西——不是缺乏善良、真诚、高尚的愿望和趣味,而是缺乏活力,缺乏所谓情致这种东西,缺乏那种促使一个人从面临的无数条人生道路中作出唯一的选择,锲而不舍地坚持这一选择的热烈心愿。他对哥哥了解得越深,越是发现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和许多其他干公益事业的人都不是全心全意地热爱公益事业,而只是从理智上作出判断,认为从事这项事业是正当的,因而就认真地去干罢了。

装腔作势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只可能欺骗最精明、最敏锐的大人,但是却骗不过最不机灵的孩子,即使你掩饰得再巧妙,也会被识破,被排斥。

他有一种感觉,仿佛拔掉了一颗很久的病牙。在经受了可怕的痛苦,并且感觉到从牙床上拔去了一个比脑袋还大的东西以后,病人突然感到长期毒害他的生活,占据他全部注意力的东西不复存在,他又可以生活,思考,无须只关心自己的一颗牙齿了。

她哭是因为她希望自己的处境能明朗化、能确定下来的幻想永远破灭了。她知道,往后一切都会像过去一样,甚至比过去更糟糕。她感觉到,她在上流社会享有的、今天早上还认为无足轻重的地位对她来说却很宝贵,她无法将它换成一个抛弃丈夫和儿子,与情人苟合的女人的可耻地位,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自我。她永远感受不到恋爱的自由,永远沦为一个有罪的妻子,生活在恐惧之中,时时害怕自己的罪行被揭露,永远是一个为了和另一个无法与她共同生活的、不受约束的男人保持可耻的关系而欺骗自己丈夫的妻子。

撒谎原来是与她的本性不兼容的,但是在社交场合,撒谎不仅变得简单自然,甚至还给她带来快乐。

任何人遇到复杂、麻烦的私事,都不由得认为,这些事情的复杂性以及处理这些事情的艰难程度只是他个人偶然碰到的特殊情况,怎么也不会想到其他人也会像他那样被自己的这些麻烦的私事包围。弗龙斯基就是这样想的。他的内心不无自豪感,并且也并非毫无理由地认为,任何别人要是处在这种困难的境地,早就乱套了,而且会被迫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

他和莱温很要好,因此莱温敢于去试探斯维亚日斯基,竭力想弄清他对人生的根本看法,但总是枉然。每当莱温想从斯维亚日斯基对任何人都打开的心房之门,进一步登堂入室,他总是发现,斯维亚日斯基显然有点窘迫,目光里流露出勉强能察觉到的恐惧,仿佛害怕莱温看破他,于是他便和颜悦色地予以拒绝。

他无法立即记起他想说什么。最近,醋劲大发的现象在她身上发生得越来越频繁,这使他感到非常害怕,而且,不管他如何掩饰,都使他对她冷淡了,尽管他知道她吃醋是因为爱他。他曾多少次对自己说,得到她的爱是一种幸福;现在她爱他,就像那种把爱情看得重于生活的所有其他幸福的女人所能爱的那样,可是与从莫斯科一路跟踪她的时候相比,他离幸福远得多了。当时他认为自己很不幸,但是幸福就在前面;现在他却觉得最大的幸福已经过去了。她已经完全不像他最初所见到的那个女人了。她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今非昔比了。她整个身体变宽了,当她谈论女演员时,脸上有一种使她的脸变得难看的愤恨表情。他望着她,就像一个人望着被他摘下来的一朵蔫了的花,这个人是因为花朵美丽而把它摘下来,并且把它给毁了,现在他已难以看出它的美了。尽管如此,他觉得,当初在他的爱情比较强烈的时候,如果他真的愿意的话,他是能够把这一爱情从自己的心里抹去的;但是现在,就像此时此刻他似乎感觉不到对她的爱的时候,他知道,他与她的关系是不可能割断的。

遇到这种灾难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无法像遇到其他各种灾难——比方失利,死亡——那样,可以默默地忍受苦难,而是需要采取行动。

他现在可以平静地想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了。他承认他宽宏大量,但是也不觉得自己卑微。此外,他又返回过去的生活轨道。他将可以毫不羞愧地正视别人的眼睛,能够按照自己的习惯生活了。唯有一种心情他无法从自己的心中排除,虽然他从不间断地与之斗争,这就是由于永远失去安娜而产生的极度的痛惜。现在,他下定决心,既然他已在她丈夫面前赎了罪,就应该放弃她,再也不能插足于已经忏悔的她和她的丈夫之间,但是他无法排除失去她的爱情所产生的痛惜,无法在记忆里抹去他和她一起时感受到的那些幸福时刻,这些时刻在当时他不太珍惜,而现在却以其全部魅力萦绕在他的心头。

那一天,当她穿着褐色的连衣裙,在阿尔巴特街的那幢房子里,默默地走到他面前,并许身于他的时候,她心里就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已与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另一种崭新的、她一无所知的生活开始了,而事实上,她继续过着旧的生活。这六个星期对她来说是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时期。她的整个生命、全部心愿和希望都集中在她还不理解的这个人身上,把她同这个人联结起来的是一种比人本身更难以理解的、令人时而感到亲切、时而感到讨厌的感情,与此同时,她却继续生活在原先的生活环境中。她过着旧的生活,心里感到非常害怕,怕自己,怕自己对过去的一切全然无动于衷的那种无法克制的冷漠态度,即对一切东西、对一切习惯、对一切曾经爱过并仍爱着她的人、对因这一冷漠态度而伤心的母亲、对这个世界上最最可爱的慈父全都漠不关心。她时而为这一冷漠态度而感到害怕,时而为使她产生这一冷漠态度的那件事感到高兴。除了与这个人一起生活之外,她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和别的心愿了;但是新生活还没有开始,她甚至还无法清晰地想象。只有一件事能做,那就是等待,又惊又喜地等待未知的新生活。而现在,这种等待、这种未知状态、这种因与旧生活脱离关系而产生的惋惜——这一切眼看就要结束,新生活即将开始了。

她不光回忆自己一个人,还回忆她所熟悉的、与她关系亲密的所有女人;她回忆着她们在一生中只有一次的庄严时刻里的情景,当时她们也像基季一样站在那儿,头戴花冠,心怀爱情、希望和恐惧,告别过去,步入神秘的未来。

当一个人心情好,而另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安宁的生活还不会受到干扰,但是当两个人心情都不好的时候,冲突就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而发生,而这种事小得事后连他们也记不起来究竟为什么争吵。

主要不愉快的事之一就是,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这个人和他的名字好像到处都能遇到。至少弗龙斯基觉得情况是这样的,好比一个人手指有伤痛,干什么都会偏偏碰到这个手指。

她明白,他永远也无法理解她的痛苦有多深重;她明白,她会因他在提到这件事时所用的冷淡口气而憎恨他,而这一点恰恰是她最最害怕的,因此她把一切涉及儿子的事都瞒着他。

但是他现在对她的美丽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现在他并不觉得它有任何神秘之处,因此她的美丽虽然比过去更强烈地吸引着他,同时却又使他感到屈辱。

她丈夫对哥哥赞叹不已,把自己说得比他低下,都是言不由衷的。基季知道,他的这种言不由衷盖出于他对哥哥的爱,盖出于自己过分幸福而产生的羞愧感,特别是因为他始终想做一个更有益的人。她喜欢他身上的这一质量,所以她才微笑。

不仅要博得他欢心,而且要为他效劳的愿望,已成了她生活的唯一目的。弗龙斯基很珍惜这一点,同时,他因她竭力用那张爱情罗网来捆住自己而感到苦恼。

他只得一直忍着,因为眼下除了忍着,毫无其他办法,但每时每刻他都觉得已经达到忍耐的极限,他的心眼看着就会因痛苦不堪而破裂。

家庭生活中要采取什么行动,必须是要么夫妇感情完全破裂,要么夫妻生活和和美美。如果夫妻关系还能凑合,既不是前一种,又不是后一种,那么就不会有什么大的行动。

一直到凌晨才睡着,但是噩梦不断,时常惊醒,她一直觉得朦朦胧胧,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有多少我当时觉得那么美好、那么高不可攀的东西,如今却变得微不足道,可是当时存在的东西现在的确永远得不到了。

基季心中一直被既敌视这个不检点的女人、但又想对她表示宽容的这种对立的心情弄得手足无措,十分尴尬。但是她一见到安娜那张美丽而又讨人喜欢的脸,心中的敌意顿然烟消云散。

“我的爱越来越炽热,越来越自私,可他却越来越冷漠,这就是我们终将分手的缘由,”她继续想。“这是无可挽回的。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他了,我要求他全身心地忘情于我。可他却越来越疏远我。结合前,我们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结合后,同床异梦,貌合神离。这种局面无法改变。他说我经常无缘无故醋性大发,,我自己也对自己说,我常常无缘无故吃醋。但这不是真情。我不是堕入醋海,而是觉得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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