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考试

我是一名女出租司机。由于我车开得顺溜,还心地善良,时刻装着乘客,很是受广大乘客的好评。今年,我还喜获市十大杰青年、市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呢!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事业小成的我,在爱情方面也是高歌猛进。前不久,谈了一个男朋友,大学毕业,高大帅气,谈笑举止间无透露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相处不到一个月,我心理甭多满意!这不,今天晚上,男友极力邀请我登门拜访,说是“丑媳妇”该见“公婆”了呢。

那可是大事,马虎不得,给未来公婆第一印象的好坏可直接关系到我们以后相处的成败。趁现在乘客稀少,早点交班回家,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再略施粉黛,就可以精神抖擞地去拜见“公婆”了。

我正美滋滋地盘计着与公婆会面时的言行举止,不料,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大妈在不停向我招手,旁边还歪歪扭扭立着一位大伯。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车停了下来。咱可是市劳动模范,总不能因拜见公婆心切而把乘客给耽搁了吧。

“姑娘,能下来帮个忙吗?我老头喝醉酒了。”见我停了车,大妈走过来,探了探头。

“没问题。”我爽快答应了。搀扶老弱病残乘客上车是我们出租司机举手之劳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那大伯身宽体胖不说,还因酒喝得过多,神智不清,我一扶他,他便两腿发软,烂泥般一个劲往我肩膀摊。没办法,我只好躬着腰,让那堆沉甸甸的烂泥糊在我的后背,然后再小心翼翼把他塞进后车座。那个沉哟,我至今想来还些许后怕。

然而,车启动后不到一百米远,后座的大伯开始语无伦次地嘟嚷:“我说姑……姑娘,你开慢点,我头晕0”

没办法,醉酒的乘客就是麻烦,我习以为常了。可,没走多远,那大伯又嘟嚷开了:“我说姑娘,你开稳点。还有,你能不能把车窗摇下,有风吹进来。”

我一一照办了,车开得像一条受伤后吃力爬行的蜗牛。二十分钟后,如履薄冰的我终于把他们送到了目的。长长吁了一口气的我正欲下车搀扶后坐的大伯,谁知他又呜呜叫了起来:“老婆子,我要上女儿家,喝女儿为我熬的醒酒汤。”语气一如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好好,依你的,我们这就去。”大妈母好生安慰着。

我无语地摇了摇头,笑了。却暗自感叹:好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于是,我二话没说掉转车头,再次蜗牛爬行般往刚才来的方向饶。

谁知,当我再次小心而战兢地开着车赶到那大伯说的所谓的女儿家时,他却突然拽着车门哗啦哗啦一阵猛烈的呕吐,嘴巴还呜哩哇啦嗷嗷地乱叫:“姑娘,快,快送我上医院,我头晕、鼻塞、喉咙痛,我难受。”

这唱得是哪出戏呀!我可已超过交班时间半个点了。着急的我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后座的大妈,真希望她能说一句“老头子,下车吧,上女儿家喝碗醒酒汤就会没事”诸如此类的话。

令我失望的是,那不解风情的老大妈却用万般抚慰的口气说“好好好,我们这就送你上医院。”之后,果真用不容回旋的语气命令我:快,掉头上医院。

无奈,我只有再次谨慎地花了近二十分钟赶到了一家医院。劳模就应该有劳模的样,我安慰自己。

还好,这回大伯没再变故,同意下车了。我嘘了一口长气。小心地搀扶着大伯往医院走。快走进医院的大门时,大伯却猝不及防跺了一下脚,用无比兴奋的语气说:“咦,奇怪,我怎么不头晕,不迷糊了呢。”

不等我接过话茬,那大伯一下挣脱我的搀扶奔向身后的大妈乐呵呵地说:老婆子,你瞧,我酒醒了,不用上医院了。接着又转给身来对我说:“闺女,我不用看大夫了,你送我们回家吧,我没事了。”

“大伯,很抱歉,已经到了交班的时间了。这样吧,我帮你们找一辆……”

“我不嘛,我要坐你的车回家,我要坐……”大伯竟然孩子般耍起赖来了。

大伯呀,拜托你达理点,不是我不愿意送,而是人家在等着我交车。再说了,我还有公婆等着我去拜见呢。说好是六点上他们家,瞧,现在都过了半个点了,我能不急吗。

“姑娘,我老头神经有点不大正常,你就依了他吧,我多给你钱就是了。”

唉,不是我怕你们不多给车费,而是……我一个女车夫,历经千挑万选找了个如意郎君,就如一根快要爬上葡萄架的葱,你说我容易吗?不说了,什么“丑媳妇”见“公婆”,一根大葱往葡萄架上爬的事情统统一边去吧,先把上帝送回家再说。

一路上,那酒醒后的老头打开了话匣,先是向我道歉,说要多付钱给我,然后又问我的情况,说开车累不累,想不想给私人开车,有没有对象等奇怪的问题。等他把话问完了,他们的家也到了。

“大伯,这下该不会再掉头上医院了吧。”我搀扶他下车,半开玩笑地说。

“不会了,闺女,看把你折腾的,真是抱歉!”大伯讪讪一笑。之后提高嗓门对大妈说:“老婆子,快给闺女打车费,多给点……”

大伯的话还未落,大妈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石破的尖叫:“哎哟,老头子,这可咋是好,我们的钱已经花完了,找来找去只摸到一个钢币。”

“唉,你怎么这么大意!”大伯生气地对着大妈嚷了起来。

“我怎么大意啦?”大妈当即反唇相讥,紧接着他们互相指责吵成了一堆。

“大伯、大妈,你们别吵了,快回家吧,今晚我就不收你们的打车钱了”说完,我转身进了车。就在我准备踩响油门走人时,我分明听见大妈一阵嘀嘀咕咕的耳语说:“哎,我说老头子,你说那闺女傻不傻,竟然真相信我,还以为我们真没钱了呢?我们钱包里还有整整五千块钱呢!”

不等她说完,我用力踩了一下油门,出租车“呼啦”一声像只受伤的猎豹往前窜。回家后,我一边满腹怨恨地冲洗着臭气熏天的后车座,一边感叹日趋衰败的世风,说你们老俩口折磨人也就算了,怎能为了那区区几元车费而耽搁人家的终身大事!越想越生气的我,随手冲冲地把车后坐的席垫翻卷过来清洗,“咚”掉下一团黑色的东西,拾起一看,是个钱包。我连忙把钱包打开,发现里面夹有整整五千元的现金、龙卡、身份证以及一张名片。再仔细一瞧,发现身份证上的名字和名片上的名字一模一样。对,没错,钱包肯定是那对老夫妇丢的,一定是他们反复上车、下车时不小心拉下了。有点解气的我正考虑怎么办,男友给我来了电话。

“我说叶子,你怎么还不来,你还想不想见公婆了?”

是呀,再不去见公婆,我这根葱就永远别攀葡萄架了。可是那老俩口掉了那么多钱也不是小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还是决定先把钱包还给人家再说。于是我拨响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

“哎哟,我的好闺女,那是我们留给女儿上学的费用,你大妈急得快上吊了……你能立刻把钱包送过来吗?我们在家等你,请记住是富强街东胜小区3号楼……”

我不由分说满口应承了。二十分钟后,我敲响了老俩口的门。

“大伯大妈,这是你们拉在车上的钱包,我给你们送来了!”

“哎哟,我的好闺女,你真把钱送来了,快请进。”大妈笑容可掬地说:“不过呢,这钱,你还是自个留着,算是我们送给你的见面礼!”

无比诧异的正用不解的目光盯着大妈,忽然从里屋窜出一个人,双手高举一副横条“热烈欢迎丑媳妇拜见公婆”。再定眼一看,那人怎么那么熟悉,他,他不就是我的男朋友吗?

“爸、妈,在这次考试中,你们给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打多少分呀。”男友挤眉弄眼冲着我笑。

“我们呀,非常满意,打一百分!”大伯大妈笑嘻嘻地说。

原来,这是公公婆婆蓄意对未来儿媳妇谋划的一场过关考试,而我交了一份优异的答卷。醒悟过来的我,一下蹦进屋追着男友满屋子跑。

后来,我半开玩笑对男友说,“那天,要不是你爸骗我说那五千元是留给他女儿上学的费用,我还说不定不把钱还回来呢?”

“其实,我爸他没骗你,那钱就是决定留给他女儿上学用的——爸爸打算送你去大学深造,学成之后再回他的公司上班。”男友搂着我坏坏地笑了。

几年后,我这根大葱终于攀上了葡萄架,成了一棵孕育无数晶莹葡萄的绿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