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和蒲公英

在一片长满蒲公英的草地上,长着一棵不大不小的桂花树。

桂花树是小鸟带过来的,那时候他还只是一颗种子,这片草地上也没有蒲公英。但他并没有感到空虚,也没有感觉到快乐,就只是自顾自地做着每天该做的事情:吸取阳光雨露,吸收水分养料,不断地长高、长壮。他有时候还会对一些动物们的行为暗自发笑:它们为什么要去做像拥抱、像喜欢那样愚蠢的事情呢?他对任何事情都显得很麻木。

有一天,他忽然看到远处有一片小白毛飞来,飘到了他的枝丫上。他感觉痒痒的。又一阵风吹过,这些小白毛掉到了泥地上。他只是因为这短暂的小意外而吃了一惊,并没有太在意,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了:他的身旁很快就长出了一些嫩绿的芽儿,像草,但感觉又不是草;茎秆比较粗壮,宽长的叶片边沿还有细细的小锯齿。

桂花树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奇怪的东西。但这些奇怪的东西显得很友好,对他说了一声:“你好。”但桂花树没有回答。

又过了不久,这些奇怪的植物长高了、长壮了,还长出一个个圆滚滚的花苞。最开始,桂花树还以为是什么大虫卵,又被吓了一跳。

慢慢地,这些小花苞一点一点地张开,一点一点地张开。桂花树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当他看到金黄金黄的花儿朵朵绽开的时候,心里出现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他开始思考——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思考。他开始思考这种感觉叫作什么?是兴奋吗?不对。是陶醉吗?不对。他自问自答。

突然,桂花树感觉身体里面迸发出一个小火花。他为自己想到这个答案而略显激动:这好像是喜欢啊!他从未体会过喜欢一种东西是怎样的感觉。但他现在体会到了——这无疑是一种美妙的感受。

他开始尝试着跟脚下这个奇怪的小东西搭话。噢不,现在应该称对方为可爱的东西了。他笨拙地主动说了一句:“可、可爱的东西,你……你好。”

那个小东西吃力地抬起头:“你好呀!”

“你……你叫什……什么?”

“我叫蒲公英,你叫什么呀?”

“我叫……桂花树。”

“为什么你说话这么磕磕巴巴的呀?”

“……”

虽然桂花树没有回答蒲公英最后这个问题——结巴是因为他很少说话,但是他兴奋了一整夜,竟然没有睡好。往常,他可是天一黑就睡熟了的呀。

接下来,桂花树很久没和跟蒲公英说话,但是桂花树只要低头看见蒲公英,心里就很高兴。

桂花树发现,四周的一切已不再平淡、麻木,而是变得美好了起来。麻雀的唠叨不再那么烦人,就连夏天的阳光,也不再那么刺眼了。他开始热情生活,同时充满了活力,他不再露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有一天,和风婆婆攀谈时,桂花树问:“蒲公英的寿命有多长?”

风婆婆惋惜地说:“只有一年。多好的娃啊,太可惜喽。”

这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让桂花树很不开心。他冷冷地说:“风婆婆,请您先走吧。”风婆婆长叹了一口气,走了。

桂花树开始他的计划。

一天晚上,他突然对蒲公英说:“快看,天上的星星多亮啊。”可那天是阴天,天上的星星都被云朵遮住了,根本看不到一颗星星。

蒲公英咯咯地笑了起来。

桂花树想到的浪漫计划破灭了。他真后悔,怎么就听小鸟们说今天晚上非常晴朗呢?真是的,也怪自己不好好看天气。

又一天晚上,他约蒲公英第二天早上一起看日出。但他睡得太沉,蒲公英怎么叫喊,也喊不醒他。于是,蒲公英看到了第二天的日出,他却没看到。又一次浪漫的计划破灭了。

后来,蒲公英开出的那些花儿谢了,桂花树感到好可惜啊。

可是,过了好多天,桂花树忽然发觉,蒲公英原本开过花的地方,长出了许多毛茸茸的小白球。桂花树想抚摸一下小白球,可蒲公英碰都不让他碰。

桂花树很生气,轻轻地骂了两句。蒲公英想辩解,却欲言又止。

事后,桂花树有些后悔,但是树也要面子,他没向蒲公英道歉,一直昂着高傲的头。

接下着,桂花树发现,蒲公英变得越来越紧张兮兮,对别人也不再那么欢声笑语了,而是紧绷着一张脸,不让任何人碰她的小白球。

蒲公英却经常和风婆婆说悄悄话。不过,每次只说上几句,风婆婆就匆匆地走了。

桂花树对此感到很奇怪。

初秋,桂花树开出了星星点点的花朵,发出浓郁的香气。这是他一年中最陶醉的时刻,他感觉自己整个都变得高贵了。一只小鸟不小心落在他的枝丫上,碰掉了几朵花,心疼得他根本没心思收集清晨的露珠。

桂花树终于能够理解蒲公英的心情了,也不再对蒲公英不理睬他而耿耿于怀——他们都是为了爱惜自身的果实啊。

又是一个月夜,月亮缺了一点,但是丝毫不影响这夜晚的美丽,漫天繁星。

桂花树随着蛐蛐的提琴声欢快地摇摆着枝丫。蒲公英仍然显得那么庄重。

突然,风婆婆来了。

蒲公英和风婆婆交谈一会儿后,蒲公英忽然变得雀跃起来。桂花树发现,蒲公英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一脸的憧憬。

忽然,蒲公英抬起头对桂花树说:“你不是想摸摸我的种子吗?如果你还想摸的话,就摸吧。”

桂花树低头一看,一脸震惊:蒲公英的种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树花树很高兴,蒲公英终于同意他摸她的种子了。

这么轻柔的小种子,一定很柔软吧。桂花树想着,伸出距离蒲公英最近的一根枝条。

谁知枝条刚刚触到小白球的一刹那,忽然吹来一阵风,桂花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漫天的小白毛,在月光下漫天飞舞……

太好看了,桂花树不禁陶醉了,他情不自禁地说:“好美啊!”

低头再看蒲公英,这可把他吓坏了:只见蒲公英脸色苍白、身体枯黄,倒在了地上。但她的表情是开心的,她在微笑。

桂花树急得掉下泪来。蒲公英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桂花树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蒲公英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桂花树听清楚了——蒲公英说的是:等来年吧。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再次照到草地上时,这株蒲公英微笑着,十分安详地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朝阳射出血色的光芒,投射出桂花树长长的影子。

朝阳下,漫天白絮还在翩翩飞舞……

过了一会儿,野兔一家来了。它们发现桂花树的花一夜之间掉光了,叶片还在不停地滴水。

“为什么会这样呢?”兔妈妈问。

“可能是昨晚的风雨太大了吧。”兔爸爸答道。野兔一家好像忘记了昨夜皎洁的月色。

昨夜,桂花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最后,他甩干眼泪,在漫天飞絮中,等待着来年的春天……

第二年春天,这片草地上长出了很多蒲公英。

再后来,就算桂花树长得更高了,看得更远了,但是,在他的视力所及,都是满眼翠绿的蒲公英苗儿。当然,秋后,更有漫天飞舞的蒲公英花絮……

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了。这群头脑简单的兔子,它们只知道啃食杂草和美味的蒲公英叶子,却永远也不会想到,这是因为蒲公英的死而换来的。

风婆婆一不小心向我透露了这个故事,我就把它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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