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树

自我记事以来,它就一直矗立在祖母房子的一侧,一眨眼,数年已过去,它却一直都在。直到上个星期我回家,习惯性地往它所在的地方瞟了一眼,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它大概七八米高,光滑的灰绿色的树皮,笔直俊秀的树干,长长的枝丫,阔大的树冠,宽大的深绿色的叶子,像喇叭一样的深紫色的花朵。可惜,这一切,以后我都无缘再见……

它是祖父祖母年轻时一起种下的,而今祖父早已去世,只留下祖母一个人看着它慢慢长大。现在,每到夏天来临之际,祖母都会看着它刚萌出的新叶,感慨地说:“哎呀,夏天又到了呀,这棵树长得可真漂亮呀!”我则会在一旁附和着说:“是呀是呀!”我知道,祖母脸上的笑容,不仅仅是开心,还有怀念,是对祖父的怀念。

夏天的时候是它长得最精神、最旺盛的时候。在阳光的照射下,它整个的颜色由最中间的深绿色依次向四周递减,尤其是边缘的枝叶,好似镶上了一层金边。在它身下仰望,阳光透过枝叶,点点滴滴洒落下来,好像夜幕中的点点繁星。这时也是我家最热闹的时候,吃过午饭后,村里的老老少少会三三两两地来到它身下乘凉,大人们会支个四方小木桌打麻将,小孩子则在树下捉迷藏,欢笑声,吵闹声,麻将的碰撞声在它身下交织成灿烂的乐章……这些场景,我至今不能忘怀。

我长大后,逐渐懂得梧桐原来是“愁”的象征,不过,也总有“不识愁滋味”的情绪萦绕心头。后来,某年的夏末秋初下了一场秋雨,它盛开的桐花被风吹雨打,落了满地。雨后的夜空墨兰如画,我出来散步,抬头望见如水月色映着院中满地桐花,再衬以旁边空荡荡的房子,似乎明白了温庭筠“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的愁苦,也对李后主“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孤寂之情有所体会。

“酒澜人散草草,闲阶独倚梧桐”,这样悠闲的时光怕是不能再有了。我早该料到它会消失的,之前也是有过征兆的。去年的一场雷雨切断了它最顶部的一条枝丫,爸爸借来梯子将它的顶部维修整齐,自那之后,它再未出现过折断的情况。

而如今,它确是真实地消逝了,带着祖母的想念,带着我的期盼,被父亲在十分钟内砍倒,枝枝丫丫码得整整齐齐,就连那切口也打磨得光滑漂亮。可是,我的眼里为什么会有泪水流下来呢?

生活有时候竟装不下一点儿有人情味的美好,这是多么悲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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