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

老胡是湘潭人,我家曾经的帮工。

记得初来我家的老胡,打扮得不像山里人。黝黑的皮肤,洁白的牙齿,一身笔挺的褐色西装,白衬衣的领子上系着一条红底蓝碎花的领带,脚上穿着一双黑皮鞋。他操着一口湘潭口音,笑着介绍自己,脸上的肌肉紧绷。

“我姓胡呐,胡金贵。古月‘胡’,‘金子’的‘金’,‘富贵’的‘贵’。”

他随即蹲下身子,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在水泥地板上写起了那三个字。只见他右腿偏前,右脚的前半部分着地,脚跟腾空,露出了白得耀眼的袜子,尼龙的。

爸爸见老胡还不错,就把他留下来了。老胡的工作其实就是每天割几担草喂鱼,工资每月420元。他来后的第二天便换上了普通衣物和布鞋,没穿袜子。

日子平静地流逝,后来我渐渐发现老胡其实是个幽默风趣的人。

一天,中饭时间到了,可半天见不到老胡。好一会儿,他端着一个小碟子进来了。碟子里盛着切得大小不均的辣椒,青红混杂,拌着酱油和蒜头。老胡先夹起一撮辣椒放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了半天才往嘴里送白饭。我看着心里直发麻,老胡却自言自语道:“吃这样的辣椒,身体里什么细菌都被辣死了。”

仲夏,门前的草坪显得格外地绿,葡萄架上绿盈盈的葡萄对着烈日笑,老胡却选择了在烈日当空的两点半收拾草坪。他没戴草帽,赤脚走在草地上。完工后,他躺在草坪上,望着天空,说:“如果天再蓝点,草再绿点,这块草地就和内蒙古大草原一样了。”

我忍不住问:“你去过内蒙古大草原吗?”

“没有。我家里有一幅年历,上面的风景就是内蒙古大草原,和这差不多。不过如果当年我和我大哥一起去西藏,现在已经是政府高级官员了,别说是内蒙古大草原,就是游遍全国都不成问题。”老胡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了微笑。

中秋节到了,老胡照例工作着。我感到奇怪,问爸爸是不是该给老胡放假,让他回去过节,他可能很想念自己的妻儿呢。爸爸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说道:“他至今还是光棍。”我一惊。“谁愿意嫁到老山洞里去啊,那儿的姑娘都往外跑呢。”爸爸说。

10月的一天,妈妈告诉我老胡走了。我不禁一愣。

晚饭过后,我坐在书桌前,却怎么也写不进作业了。台灯把我的影子映在墙上,我觉察到影子的虚幻:它仿佛离人很近,却总捕捉不到。

我又想起了老胡。

后来,妈妈四处打听老胡的下落。她后来告诉我,老胡现在每天在城市的立交桥下给过路人算命,然而只有他的影子伴其左右。


内容推荐

【下一页】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