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来是这样的人

他曾是我最让我仰望的人,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他的仰望与日俱减。

曾经以为他高大威猛,后来发现他其实个子不高,现在只暂时比我领先了几公分。穿的牛仔裤裂了口子,用的手机破破烂烂,成天没事就喜欢翻翻书,盘看他那亏损了不少的股票,还总喜欢拖着我去打羽毛球,每次问他几道不会的题目,他总要趁机嘲笑我一番,让我心里总有些隐约的不快。后来,渐渐地,让我平衡的是,许多的题目也让他抓耳挠腮束手无策了。

我发现,他总爱在小店中,与店员为了两三块钱的事磨破嘴皮;向他要点零花钱,他总是抠抠搜搜地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临了不忘加句“回头找我五块”。他大动肝火时,就会在大街上对我疾风骤雨式的咆哮,每当我坐在他那辆破旧的嘎吱作响的电动车时,常愤愤然地想要身手敏捷地从上面跳下去,自己走回家。

然而,最让我抓狂的是,我不得不在任何一个场合都得装着毕恭毕敬地喊他一声“爸”。

春节到了,他带着不大耐烦的我,拎着一盒盒瓶瓶罐罐地去拜年。还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大概是年三十,不让我在家里补补上学天天夙兴夜寐缺的觉,却要去乐此不疲地走亲访友,我美好得如同阳光一般的心情突然如布幕落下。坐在车后,数着大街上忽然变得稀稀疏疏的人头,我百无聊赖,不住地抱怨。

“走,我们去一趟药房。”坐在前面的他突然开口了,十分平淡,却有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去那儿干吗?”我用不无嘲讽的语气说,“你今天没吃药?”话音刚落,我立即有些后悔,按照常规来说,他一定会要用“没大没小的”的话来训斥我一番。

然而没有。

“刚才我去买点保健品给你姑奶奶,回家才发现收银员少收了一百多块。我去还给她。”我有些惊愕地望着他,为了两三块钱能大费口水,这时却要大费周章劳神费力地骑老远来还钱,一下子要还回一百多,这还是我爸吗?心里虽说这么想,但敬畏之情还是油然而生,还多少有点发蒙。

到了药店,爸爸从后备箱拿出一张发票,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透过塑料门帘,我隐约看到爸爸等着前面的人付好款,将发票递了过去,嘴里说着什么。营业员皱着眉头,起初没弄懂,后来又摇摇头,显然是无法相信。爸爸努力地解释着,引来了几个人的注目,末了,他将钱放在柜台上,接过发票离开了。那营业员看着他点点头,既梦幻又感动。

看着他那伟岸的身躯从里面坚定地走出来,我的脸上绽放开自豪的笑,上去拍拍他的背,“不错嘛!爸爸,还是我教导有方!”

“你小子,没大没小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简直无法无天了!”他轻轻地拧了一下我的耳朵。这一拧,之前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俩的欢声笑语充盈在整个街道上,温暖的阳光掺着刚刚钻出的青草的气息撒在我们的脸上和心里……

坐在车后,我想到了许多跟他相关的片断,为了省钱,他总是在食堂吃面条,为了节约,他几下就喝光了我吃剩的粥,为了低碳,他基本爬楼不乘电梯,为了我的健康,他不大给钱我买零食,常带着我打球,为了我的成长,他经常不失时机的对我耳提面命……

这件事仿佛是一块能够连接所有记忆碎片的轴心,在我心里拼成了一个全新的他,一个真实的他,一个鲜活生动光彩照人的他,一个令我佩服令我骄傲的他。

他就是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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