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沿上站着翅膀半干的麻雀

湿润的风吹拂着湿润的眼眶,模糊了一段回首的张望。校园里一切如故,铁树抽了新芽,花坛里新搬来的铃兰花丁零丁零地摇荡。下课铃响了,我攥紧书包的带子,略微木讷地笑。

时间真坏,专门欺负我这个恋旧的人。还想继续窝在初中的暖巢里,它却硬是催我向下一个目标起飞,尽管明知道我的翅膀已被这一季离别的雨打得太过沉重——和心仪的七宝中学擦肩而过。

雨天晴天皆无妨

可我必须直面现实。一个雨后初晴的下午,我踯躅在回家路上,鬼使神差地踱到了曾经的初中学校门口。也许,是我下意识地想从母校汲取继续前行的源源动力。

跨进校门,迎来无数艳羡和稚嫩的目光,就像我从前看那些回母校探望老师的学哥学姐一样,痴痴地,眼睛一眨也不眨。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漫步在校园里,想一些珍惜过的或者差点要遗忘的往事。

忘不了,教室里那个面相粗犷的数学老师,却有着无比细腻的的耐心。腆着啤酒肚,夏天讲一节课渗出的一身汗水,浸透了那件特大号汗衫,还犹自不觉,忘情地神游在数学的王国里。遇到我们学习有所退步,他会挥舞拳头威胁,却从不动真格。看见学生有进步,他的脸上便流露出愉快和欣慰的笑容。他那个抿嘴微笑的酷酷的经典神情,成为我们永远难忘的集体记忆。

忘不了,我们给那位爱吹牛的政治老师偷偷编辑了一本洋洋洒洒的《语录》,里面天下大事无所不包。课间,大家争相传阅,一时洛阳纸贵。他发觉了,笑道,你们要用100分的考试成绩来抵扣我的版权哦……

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小孩。于是有人和我勾肩搭背,互相咬耳朵细说女生之间的小秘密,对未来高谈阔论。曾在空无一人的校门口吟诗,手脚并用、声情并茂地朗诵“啊,我的童年”,自创的诗句神来般涌到嘴边,朋友们在一旁一面笑一面聆听,不管路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狂欢节,一群调皮鬼把班级搅得乐翻了天。班主任带我们扯开嗓子吆喝那些自制的美味小吃,一时间我们班的铺子前人头攒动;一天下来,早已被自己感动。烈日下军训,认真审视每一张掩映在湿漉漉头发下的严肃面孔,仿佛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回到寝室,嬉皮笑脸,揣度那一刻彼此的心事;同学们为了圆我当主持人和歌唱家的梦,甚至拉起窗帘开演唱会,我主持,大家一起唱。

欢笑和泪水填塞着那些与你们同在的日子。雨天晴天皆无妨,在一起就能迸发出的灿烂,在静静书写我们轻狂的年少。

我是个爱撒娇的小孩。老师用温暖的手掌拂拭我的脸颊,是只属于学生时代的幸福和满足。同学还怪我矫情来着。

我是个喜欢做梦的小孩。悄悄地在食堂旁边等我的仙女老师路过,看她吃着饭,和同事聊着天,想着她表扬我时对我微笑的样子。

我更是个烦人的小孩。马马虎虎,丢三落四,上课铃响才知道风风火火冲向洗手间。据同学说,中考前最后的时日,向来严厉的他——我们可敬的语文老师,夹着书本踏进教室,望见我空空的位子,刚皱紧眉头问,小马呢,又自言自语道,哦,小马去吃草了。

永远值得你骄傲。

快乐而忧伤地徘徊,然后越发热爱这个桃李满天下的地方。我们的校友遍布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甚至在他乡的街头也会不期而遇。刹那间的似曾相识不是错觉——彼此优雅的一颦一笑,是初中生活烙下的青春印记。

于是,我使劲睁大眼眶,想把校园景致整个带走。想为它写歌。想继续对它倾诉我的美事糗事。想抬头高声说——亲爱的母校,你永远值得我感谢;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也永远值得你骄傲。

承载了太多美好回忆的初中校园,开始在我的身后逐渐倒退并变得模糊不清。我明白,这不是我在倒退,而是我在朝前迈进。我想起了刚进高中时的情形:走在操场上,努力享受每一秒呼吸到的新鲜空气,磨平刚愎的自负,学会融入新的环境……

抬头望,四楼教室的窗沿上,站着一只翅膀半干的麻雀,有点狼狈,却直冲我喳喳地叫。是不是想告诉我,雨停了?

没错,雨霁日出,你和我一样,终将晒干羽翼,重回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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